《亦如初雪，亦如风》鹿野十九

2、第二章

　　晚上，一家人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在进入广告时段的时候初雪斜眼看了看爸妈的表情，略带迟疑的说：“我过几天就要回学校了”。

　　林妈妈眼神中闪过一丝不相信和怀疑，担心是因为相亲的事影响了初雪。林妈妈着急的再三保证说不会再答应其他人了，也不会再管了。旁边的林爸爸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句，最后终于是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对林妈妈也是一阵责怪，说自家女儿还小，怎么跟着瞎起哄。

　　想不到最后成了林爸林妈吵起来了，为了缓解当前的气氛。她深深叹一口气，双手举起在空中往下压了压示意她们安静。然后再把学校的事情给他们详细解释一番，可直到睡觉前两人都还在互相斗嘴。

　　一个说瞎相什么亲，一个说都是你把女儿当养成这样的。一旁的林初雪见此情景赶紧溜回房间收拾行李。

　　往箱子里装着衣服林初雪心情一阵复杂，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最终选择考研而非就业，还是因为要离开家有些不舍，或者说都是。情绪这种东西即使极力掩藏，还是会透过你的表情你的动作甚至是气息传递给身边的人。

　　林妈妈走进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可心里却十分小心翼翼。

　　见她那样，初雪朝她苦笑说：“真的不是因为相亲，真的只是学校有事儿急需处理，再说了晚走就买不到票了。”

　　林妈妈凑上去一起和初雪一起收拾行李，问她需不需要带一些特产，不停的找话题。

　　林爸爸却在这时推门而入，脸上似是不悦的抱怨道：“你们这样是结成小团体要孤立我吗？”。

　　两人望向门边的林爸，神情一滞。林初雪扑哧一声对幼稚得可爱的爸爸有些心疼，只有林妈妈一脸嫌弃让他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两人也就不再理会。

　　“娘俩从小就这样”撂下一句话的林爸气呼呼的回到客厅继续看电视，置气的也不再理她们。

　　“什么时候走？”林妈妈最终还是妥协了，心里一阵叹气。

　　“后天吧！”林初雪眼神一阵躲闪，不知道怎么面对。

　　“这么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林爸又出现在了门边，一句话出来吓了两人一跳，疾步走到初雪跟前又说，“是不是你身后的妈虐待你？”

　　林妈妈斜了他一眼，他却不看她。

　　“告诉爸爸，让我为你做主”林爸转过初雪面对着她妈，一副大义凛然替天行道的架势。

　　“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吗？”林妈妈扫过一阵凌厉的眼风，林爸爸像是嫣儿了气一般不在多说。

　　“只许你们抱团，还不许我挑拨离间了？”

　　初雪觉得爸妈好玩儿，这是要争宠呀！她再一次的将目光落在母亲大人和父亲大人身上，一阵调停说好话。两人虽不吵了，可家里的气氛却变得有一丝怪异。不知道是初雪提前要走挑起的，还是两位家长吵架造成的。

　　临行的当天，这种气氛更是达到顶峰。两位家长神情严肃，看着初雪也是硬挤出了一丝笑容。正值新春，窗外炮竹打闹的声音此起彼伏，可林初雪家里的气压却越发的低，阴沉的脸上似乎能拧出水。

　　三人看着彼此的脸色小心照顾着即将喷发的情绪，吸着鼻子红着眼，这是离别的气氛。

　　虽说在外读书将近四年，但也没有像今天这般难过。躲避着彼此的眼神，然后笑意盈盈的踏上了去远方的汽车。林初雪不知道后来爸妈怎么样，但她却第一次因为离开家去学校哭了。觉得既好笑又没必要，毕竟家在身后永远不会变永远不会消失不见，只要你回头它就在那儿。

　　直到走到人潮中，她阴沉悲伤的情绪才被冲散。来往的人天南海北，奔向远方。只因为没有算准时间，林初雪差点错过了自己的火车。拉着箱子一路飞奔，在最后几分钟跳上了火车。心下一阵后怕，要是错过了还得回去再经历一次让人难堪又不舍的离别。

　　出门在外不麻烦人，是林初雪的准则，所以此时此刻她正咬牙试图把自己二十四寸的箱子举过头顶。

　　完了，这可比我想象的沉太多了。她卯足劲儿，憋住一口气，把箱子举到半空中，忽然觉得血往上涌脸上一阵憋红。她暗道大事不好，这下要把自己砸死。眼看箱子就要从颤颤巍巍的手上滑落，她已经能想到那道完美的抛物线和粉碎的箱子以及众人的目光。

　　初雪脚下一踉跄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摔倒，却觉得手上一轻脚下一稳什么事都没发生，只从头顶飘来响亮的两句话。

　　“哎呀！老妹儿啦！咋不说一声呢！这里哪一个都可以帮你一下的嘛！”初雪慌张转头想要表示感谢，却不想撞在对方强有力的胸肌上。

　　她脸上一阵窘迫，急急的鞠躬道谢。对刚刚略带弹性的胸肌甚是好奇，这个是健美身材吧！虽然穿着厚厚的冬装他那健硕的肌肉也无所遁形。她失神的想着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火车有节奏的行驶在熟悉的轨道上，初雪只觉得车窗外的风景陌生又熟悉。不知为什么，初雪看到眼前的风景，感觉到一种溢于言表的凄凉。

　　人生装不下路途上的全部风景，只能任由它们存在又消失，然后那一点地方又被新的风景填满，直到那段无法抹掉的记忆的到来。

　　“香烟、啤酒、槟榔！”躺在火车的卧铺上一阵惬意，再也不用去硬座人挤人，连上个厕所都跟爬喜马拉雅山一样困难。躺在狭小又窄的上铺，初雪心里却无比轻松，连同听着这一声吆喝也无比动听。

　　一阵颠簸，又催生出睡意。初雪躺在上铺，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又醒过来然后又睡着。后来火车途中停了几次，再最后她被浓浓的泡面味儿给唤醒。

　　窗外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也觉得胃里一阵空荡荡，拿着自己的泡面就要去打水。

　　坐在那位帮忙举行李的大哥的床边穿着鞋，火车又是一阵猛烈的颠簸，窗外飞速闪过一辆白色的动车。初雪在那时一个激灵，脑袋嗡的一下劈下一道闪电，整个人都怔在原地。

　　不会吧！怎么可能？初雪不相信自己会这么走运。她提起屁股，缓缓的转过头，然后一脸难以置信。尴尬的她想一头撞上旁边的栏杆，脸上一片绯红，下面暗流涌动。

　　这次真的是一下给她扔下一个核弹，这种情况还能怎么办？只能死守阵地一动不动。

　　心里一阵窘迫可脸上还是得装出一副云淡风轻。只是眼神却虚无缥缈了些，脑子里也是一团乱。

　　要怎么解释？

　　干脆还是趁人不注意跑掉？

　　死不承认？

　　然而环顾四周就只有她一个女生，只要是带脑子的都能知道肯定是她没跑了。林初雪只愿现在脸上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不要被发现任何异常。

　　与此同时当她的大脑还在飞速运转的时候，隔壁中铺的一个大哥投来异样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她。她只能尴尬的抱紧手机一动不动，装作沉迷其中，实则她内心已经接近崩溃。幸好对方的眼神只是在她的身上稍微游走，换好鞋那人也就去了厕所。

　　初雪只觉得屁股一阵发麻，迅速调整了一下坐姿。她又看了一下白色床单上那块刺眼的红，心里一阵心烦。

　　额头上的汗因为焦虑是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口干舌燥，又累又饿。她怕雪上加霜压根儿没把屁股坐上去，只是借力把屁股悬空在那一团红色的印记上。幸好有长长的大衣要不然早就露馅儿了。

　　麻了，麻了，又麻了。

　　怎么办？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逢凶化吉吗？此时林初雪只能在线求助，她在宿舍的讨论组里大概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然而火车上的网速根本就发不出去消息。就当她要气绝的时候肌肉健硕的大哥终于悠闲的抹着嘴回来了，看她还坐着心中有些疑惑。

　　“老妹儿！吃东西了没？”大哥丝毫没察觉到异样，看到她手上的泡面问道，“吃泡面吗？现在接水那里没人”。

　　绝对不能动，她僵硬的转了一下脖子，用极度别扭的姿势说：“我比较喜欢吃干的就不去接水了，我坐在这边上不会妨碍到你吧？”

　　“老妹儿，随便坐！”肌肉壮硕的大哥挥挥手丝毫不介意。

　　此时上厕所的中铺那位大哥也回来了，正好坐在初雪的对面休息。她不得已打开泡面盒子，把调料包就这么洒在方便面上，然后像吃大饼蘸酱一样吃，面饼清脆的声音让大哥回望她一眼，她则是更加紧张的脸上带着苦笑的吃完了整个面饼。

　　“好吃吗？”大哥看着她吃的难受表示怀疑。

　　“好吃！”初雪点头咕哝道，然而此时的眼泪只能流进肚子，太干了。

　　“香烟、啤酒、槟榔”

　　宛如天籁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身后，那声音亲切又充满魅力，她灵机一动生出一计。

　　可乐，就说不小心撒上了可乐。对，就这样，稀释一下应该看不出来。简直是天无绝人之路

　　她从没有如此认真的听火车上的服务员喊出那几个字。此时怀着激动感激的心情，等着她缓缓向自己走近。

　　“香烟、啤酒、槟榔”。

　　一步两步三步，声音越来越近。就在她准备张口拦下她时，却不想被后面人捷足先登拦下买了一包槟榔，她又多遭受了一会儿折磨，紧张又渴望。

　　终于香烟啤酒槟榔推到了她的面前，她淡定的一招手一副极度自然的表情说：“我要一罐可乐。”

　　在这种情况下，林初雪连价格都没有问直接掏出一个十块，招手示意她赶紧走不用找了。

　　服务员的表情先是一愣再是疑惑后来歪了一下头安然收下，心里却是一阵不解。

　　在林初雪看来这一块两块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当务之急是要解决问题。

　　她看准四下无人，大家都在休息，。再看了一下表，接近十点，马上要到火车上熄灯的时间。

　　周围的人都安然的躺下，只有她坐在那里看似在玩儿手机。林初雪也没想到这一悬空就是两个多小时，真的是难为屁股了。手机里的电也不足以支撑她继续耗下去。

　　十点，灯熄了。火车里嘈杂了一阵，大家掏出手机又恢复了平静。林初雪心中大喜，心想天助我也。

　　她轻轻的拉开易拉罐的拉环，嘴凑上去接住溢出来的可乐感受着碳水化合物在舌尖漫开带来的冲击感。此时的她轻松许多，心想一罐应该用不完，就多喝了两口。

　　气泡在舌尖翻滚，之前的雾霭一扫而光心里一阵爽快。

　　她上上下下的打探了一番，大家都在安静认真的玩儿手机，她也装作换鞋的样子然后鬼鬼祟祟的把易拉罐往身后送，瞄准位置准备倒出去。

　　林初雪以为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足够让此次事件化险为夷而沾沾自喜，却不想最终还是栽在了“香烟、啤酒、槟榔”的手里。

　　昏暗中可乐慢慢的从罐子里流出来，可是那颜色却让她心下一惊。

　　这颜色不对啊？这不是可乐，这是雪碧啊！

　　她心如死灰觉得是老天在给她开玩笑。心脏经历了一次过山车之后，惊恐的她眼角微微湿润。她把衣服扔在那团让她遭罪的污渍上面，自暴自弃的爬上上铺，拿了书包里的衣服去厕所换。

　　破罐子现在真的只能破摔。

　　窗户闪过一盏盏昏黄的灯，她在黑暗的车厢中穿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酷一点，这个是我漏的大姨妈，不好意思哈！理解一下，大姨妈要来是不能控制的。林初雪已经能想象到众人惊愕和自己尴尬出天际的表情。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她的脸就已经烧得厉害了。

　　应急灯在脚边发出微弱的绿光，她已经做好了告白的准备。可站在那个位置，大家默契的都睡着了。她的衣服像腌菜一样蜷缩在那里，她的心也阴沉郁闷得紧。

　　这下只能等明天了？

　　夜里，周围鼾声此起彼伏，初雪不是被鼾声吵醒，却是因为自己犯的错辗转难眠，耳鸣也是一阵接着一阵。心里反复为明天的告白措辞，虽然想不出万全之策，但是道歉还是有必要的。

　　清晨，火车内的灯还没亮她就偷摸着起了床，心里一阵纠结的爬了下去。脑袋昏沉往里面一探却发现一瓶颜色纯正的可乐正在铺位里面的那张小桌子上闪闪发光。

　　窗外透进来的灯光正打在那瓶可乐上面，一下就吸引了她的目光。她紧张的四下张望没有一人起床，然后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火车轻轻的晃动，耳边是轨道轰隆隆有节奏的声音。林初雪随着那节奏低下身子缓缓的伸出手靠近那瓶可乐，只是低下头的时候旁边一张清晰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车厢里的灯一下子全亮了，刺眼的强光让眼前的人皱了一下眉，跟着睫毛也抖动了两下。

　　幸好他只是抬了抬被子，把脸挡住。

　　车厢里一阵嘈杂，大家都准备起床了。

　　即使如此紧急的情况，她还是有条不紊的谨慎的小心翼翼的拧着瓶盖儿，然而她没有听到那熟悉的滋滋的声音。没多想，她蹲在床边想找到那块扎眼的颜色。

　　奇怪的是它不见了，翻找半天也没有，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火车驶入一个长长的隧道，耳朵里一阵难受，车厢内灌进一阵风钻进脖子里让她打了一个冷颤。

　　她疑惑的望向床头，却发现那位大哥早已经走了，被子里的只不过是枕头。

　　实在想不出原因，但结果是好的还是让林初雪轻松了不少。站起身时眼前一阵漆黑，有些低血糖。好不容易缓冲过来，想要把可乐瓶放回去，却不想对上一双异常冰冷的眼睛。

　　林初雪吓得虎躯一震，心里一阵心虚。

　　那人脸上带着早上还未睡醒的疑惑上下打量着她，然后锁定到了她手里的可乐瓶。

　　看着那张脸，林初雪十分紧张，其中有偷拿可乐的紧张，但多是惊讶于眼前男子的美貌。虽是未清醒的状态，却丝毫掩盖不了他俊朗的外表。

　　不知道当时是怎样的勇气促使她在他面前淡定的扭开瓶盖儿，仰头猛灌了自己两口可乐。

　　只是那液体在嘴里化开只有浓烈的苦味儿，林初雪却装作是喝汽水一般发出爽快的“哈”。

　　她心想这样的反应，应该不会让任何人怀疑自己了。可眼角的余光却看见面前的人微蹙着眉，露出看“傻子”的表情。

　　林初雪慌张的又喝了一口，嘴里一阵苦涩感觉胃里一阵翻腾。

　　这到底是什么啊？

　　她后背寒毛竖起，如坐针毡，却还要装出一副云淡风轻认真凝视窗外，然而看到的只有投射车厢玻璃上的影子。

　　“叮！”早上的信号强，手机想起了提示音。

　　“跑啊！赶紧跑。”。

　　“不说了英勇牺牲吧！”。

　　“尴尬穿地心”

　　“没事儿，他们不认识你”

　　林初雪心里一阵凄婉，尴尬别扭的转身离开，脸上早已经红成一片。

　　走到洗手池边顺手就要将捏着的可乐瓶子扔掉，却不想那瓶身上写着两大字。

　　“补药”。难怪了，这么难喝。

　　本来她还能气定神闲的演戏装蒜，但现在这情形两人只是心照不宣。

　　林初雪在心里安慰自己比起昨天经历的，这个又算什么。现在还早，天才刚亮回去再睡会儿。

　　似乎那人也并不想跟她理论，又睡了过去，只是林初雪却忐忑不安，在上铺翻来覆去，时时偷瞄下铺的情况。

　　等她再醒来时新一天的“香烟、啤酒、槟榔”手推车缓缓驶入她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