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幸福》四叶铃兰

1、你是我的幸福

　　走道的灯光很亮很亮，一段铁质栏杆仿佛将这里隔成了两个世界。
　　亲人们站在外面，而我却在里面。
　　只有一小段距离就到手术室了，仿佛是一种本能，我机械地向前走着，直勾勾地盯着手术室的大门。
　　有些吵杂，我回头瞧了瞧，他站在入口，171的个头不算高，却在这一刻遮住了所有阳光显得分外伟岸。
　　他什么也没说，只站在那看着我。
　　我局促地拉了拉病号服，有些想念他温暖的手。
　　“没事的。”所有人都这么说。可这一刻，我的腿是软的。手术成功与失败，概率一半一半，如果不顺利，这大概就是我看到他的最后一眼。
　　虽然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可这一刻到来时，还是那么的害怕。
　　躺在手术台上，我在想，麻醉剂是什么感觉？而后才知道，是毫无知觉。
　　手术很成功，醒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妈妈的眼睛，通红通红，显然哭过了。然后才是他的，也不知怎么，如今再回想他那个时候的眼神，总觉得很感动。
　　爸爸去签字办手续，妈妈也跟着出去了。
　　他走过来，隔着被子握了握我的手，见我又要闭上眼睛，忙说：“别睡着，医生说不能睡。”
　　我觉得眼皮有千斤重，他又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然后他讲了一个鬼故事。
　　“哪有人在这个时候讲鬼故事的！”数天后，同屋的女病号再一次笑着提起这事。
　　我边喝水边乐。
　　他们都不懂，这算什么啊，这在他浓墨重彩出其不意不走寻常路的二十六年生涯里根本算不了什么！
　　至少我认识他七年，他常常带给我这样另类的“惊喜”。
　　譬如，大学入学体检，全班只有他体检时心律不齐。校医在给了他第二次复诊机会后又给了他第三次，可他还是心律不齐。我们都在暗暗讨论他是不是有心脏病时，他屁颠屁颠地跑到检查室门口大声问那医生：“那机器是不是坏了？”
　　门外与门内片刻寂静。针落可闻，随后爆笑四起。
　　很不幸的，机器没坏。
　　幸运的是，他也没坏。
　　还有，军训时，教官威武地站在前方点名：“霍子发！”
　　没人回答。
　　两遍之后第三遍时，他洪亮的声音方才响起：“到！”
　　教官说：“刚才干什么去了？怎么半天不回答！”
　　他说：“教官，我叫霍子华，不叫霍子发。”
　　我们都憋着笑。
　　教官幸好没跟他计较，略显尴尬地继续点名了。
　　原地坐下休息时，一湖南同学多话地跟他解释说：“你不知道，湖南话，华念发！”
　　就听他说：“难怪教官喊口号时会‘鸭儿呀，鸭儿呀！’的喊，不知道的还以为赶鸭子呢。”回头一看，教官就站在他身后。
　　而我就坐在他身后，自然知道教官站在这好一会儿了。就算明知道教官在旁边，也没能忍住闷笑出声。
　　不止如此，细数大学时他的“丰功伟绩”那真是说不尽道不完。
　　还记得军训结束后，一年级第一节可是线性代数，当时的我们虽然都不太熟，可他惊艳的出场，还是狠狠地让全体同学们念念不忘了一把。
　　上课时有一道题，老师问答案的时候底下一片静悄悄。
　　就在这时，老师指着坐在第一排的他说：“这位同学回答一下。”
　　他十分不情愿地站了起来，盯着黑板上的题目，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有点颤巍巍地说：“x。”（友情提示：诶克斯，不是叉。^_^）
　　老师顿时眼冒精光，很显然他答对了，我们都以歪打正着你小子可以啊的囧囧目光看他。老师似乎很惊讶也很满意，而后又听老师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次他毫不犹豫地大声回答：“x！”
　　全班笑喷。
　　从此他的有了个绰号：x！
　　而他的目光：X射线。
　　毕业后我时常拿这个取笑他，每次他都强调他不乐意听这个。有一次我问他，那你乐意听啥？他说，他乐意听的是我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他的。
　　我心想，想要不注意到你也挺不容易。然而还是情不自禁的去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他的呢？
　　然后就发现……
　　这个问题的来源与起因是这样的。
　　毕业工作后，我渐渐成熟起来，忽有一日觉得不对，便问：“当初在教学楼上晚自习我俩怎么总能遇到？”
　　“缘分呗。”他说。
　　“不可能！快说实话！”在我使出杀手锏数招之后，他支支吾吾地说：“起初真是偶遇，后来……”
　　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他的，我是这么说的。
　　“作为你的同班同学，我真正注意到你的那一天是这样的。”
　　那一天阳光明媚，我们上的是英语课，我因以前学的英语是体育老师教的，对英语最是发怵，尤其怕朗读，所以在老师要点名朗读时，几乎想将头埋进课桌。
　　那一天，当听到他的名字被叫到时，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幸灾乐祸地抬头向他看去，只见他拿起了课本，施施然站了起来，正好是靠窗的位置，细碎的阳光照亮了他半边脸，短短的头发仿佛也被风吹飘了飘，随后，教室里响起了流利的英语……
　　顿时我就被秒杀了！
　　听到此处，我补充一句说：“这是意外。”
　　他不以为然，随后问我，“还有呢？”
　　还有？
　　哦，真的还有。
　　刚入学没多久，流行寝室联谊。他们寝室的男生主动提起要和我们寝室搞联谊，用他的话说是“闲得蛋疼。”再加上我们寝室女生都比较“朴实”，朴实的潜台词其实就是不是美女！
　　在听到他说我们“朴实”时，我的反应是：“没美女你找我们联谊个屁！还有，当时我很纯洁，对你所谓的闲得蛋疼中的蛋字表示不解！”
　　他哈哈大笑，然后眯着眼笑着对我用十分真挚而中肯的话说：“除你一个就没有美女了。”
　　我横了他一眼，如此草率的补救，我信你个鬼。
　　联谊的时候，地点是在他们男生宿舍，大家吃吃零食互相介绍闲聊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才艺表演。几个男生鬼哭狼嚎了几嗓子，然后这家伙就被同寝室的推出来送死了。由于在众人面前推三阻四谦虚了半天，我们都以为他真的不行，直到他拿起了琵琶。
　　琵琶？
　　不，不对，是吉他！随后边弹边唱了一首刘德华的《相思成灾》。
　　那充满磁性的声音……
　　我不幸地又一次被秒杀了！
　　这一次也是意外！我再次补充！
　　“还有呢？”
　　还有？哪还有啊！
　　没有？
　　好吧……好像还有……
　　大学一年级，莘莘学子们多数还是以学业为重的，每当夜晚来临，我们都很自觉地拿着书本去自习，心里头纯洁的像只小白兔，从来没想过谈恋爱，当然那是我一厢情愿，以为自己心里住了只小白兔，别人也是，现在回想，他就是只大灰狼啊！
　　天气很热，图书馆人多太闷，我就选择在通风条件良好还有电风扇吹一吹的一号教学楼里自习。
　　当时也没个固定教室，就随便哪间人少哪间不上课便是哪间，可没想到，一连一个月都能看到他。
　　教学楼一共五层，少说也有五十多个教室，而他总是会和我在一间教室里自习，我是随机的，可他呢？
　　既然我不是故意的……可我也从来没想过他是故意的。
　　此时回忆往事，猛然大彻大悟！当时的我是多么不知人心险恶单纯的好孩子啊！
　　其实我们也没说过几次话。但几乎每天都能遇到彼此。
　　那时的我们不过是点头之交，甚至连话都没说过。
　　如此一个月后……
　　有天晚上我和同寝室的燕子约着AA制买了一整个大西瓜解暑。由于西瓜太大，吃得太撑，就没去自习。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我没去自习，他在1号教学楼里找遍了所有教室，三遍。直到熄灯时间到了，他确定我不会去了才放弃。
　　然后第二天我又去1号教学楼自习的时候，他主动走过来跟我说：“天气好热，要不要吃个冰激凌？我请客。”
　　正热得心里烦躁的我猛然听到冰激凌三个字顿时就被秒杀了！
　　随后便从一个冰激凌发展到了数个香蕉苹果以及吃顿饭的故事。
　　年轻自由又有点寂寞的心，熟悉起来其实很容易。
　　上课啊，占座啊，打饭啊，一个鸡腿啊，咱们出去吃茄子炒肉吧，就这么简单而直白。
　　其实吃得最多的还是麦当劳。
　　“一次秒杀是意外，两次秒杀兴许也是意外，那三次秒杀呢？意外太多了吧，亲。”他说。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可我不怪你。不过你当初追求我的手段，如今想来当真有点腹黑了啊。”
　　“结果是好的就行嘛，何必计较过程。”
　　这是他的原话。但人生总是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或好或坏，却必须承受和面对。
　　那是刚毕业的时候，找工作成为一个难题。他很顺利，而我却很波折。谁说中国男女平等的？都是他妈的放屁！需要的时候说你是半边天，不需要的时候你就是个渣。索性，最后我还是找到了一份挺好的工作，让我们有了新的起点和对未来憧憬的勇气。
　　可谁又知道，天有不测风云，生活总是在你踌躇满志时冷不丁给你一记当头棒喝。
　　我生病了，这一病就是三年多，最后百治不好只有动手术，而且还有生命危险。
　　这三年里，我看了很多医生，去了很多城市。我觉得生活都失去了意义，没有健康的身体，什么都没有。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个时候的我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
　　三年多里，很多个夜晚不能入睡，想东想西，整夜整夜的失眠。身体还没崩溃，精神已经快崩溃了。
　　他知道我的性子，每天晚上短信和电话不断，有时候在我低落时，就整晚整晚地跟我说着话，怕担心手机有辐射，他让我开着免提，放远一些，我不用说话，他就在里面自言自语。
　　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学会了讲故事，各种故事，有时候是武侠，有时候是言情，有时候是身边的事，绘声绘色，惟妙惟肖，我每次都听得入了神，忘了身体上的疾病和痛苦。
　　白天，只要有时间，他都会陪着我。拉着我去逛街，拉着我去散步，转移我的注意力。
　　直到我要动手术了，手术的危险性不用我说他也知道。
　　动手术的前一天，我们坐在公交站台边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看到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妻相互搀扶着蹒跚上了车，他突然附耳对我说：“我们老了也那样。”
　　这一刻看着他坚定不移的目光，我好想好想哭，更希望自己有未来可以和他在一起，给他幸福，给自己幸福。
　　我也曾问他：“如果手术不成功，我死了呢？”
　　他说：“说什么傻话，又犯傻了。”
　　此前，他学会了看手相看命相看星座，他又一次抬起了我的手，一边比划着，一边说我的生命线长着呢，命相好着呢，星相也完美无瑕，决不会这么早……他说不出那句话，急忙转移注意力又夸起了我。
　　我说我因病变得不漂亮了。
　　他说，天妒红颜，你不漂亮了必定会长命百岁，不是更好。
　　其实，他还瞒着我去很远的地方拜佛，因为有人说那里的佛很灵验。这还是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还干过这种傻事。
　　由于病情加重，有一天我突然在他面前昏倒，他联系了我之前在首都看病的医生，医生建议我赶紧手术，在我的恐惧中，他说：“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莫名的让我下定决心，鼓起勇气劝慰家人，为了那一半活下去的希望，去手术。
　　就在我二十六岁，认识他的第七年，我走进了手术室。
　　幸好，手术很顺利，出院后身体也恢复得很好。
　　而住院时的每一天，我都能看到他，还能吃到他亲手熬的粥。他以前是不会做饭的，可从那时起他学会了无数种熬粥的手法。
　　半年后的一天，吃饭时他突然对我说：“我们十九岁就认识了，算下来已经有七年，你说咱俩都老大不小了，也该结婚了，你看我们也挺合适，要不就凑合着过了？”
　　他在笑，我心在跳。
　　本想反驳他说什么凑合着过了？可看着他的眼睛嘴几张几合终究没吭声，却越发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
　　他又说：“我都看好了，十二月六号是黄道吉日，咱们领证去吧。”
　　我说：“哦。”
　　他又掏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你住院前买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以后等我有钱了，给你换个大的！”
　　我看着戒指中间闪烁的光芒，没有半点造作地拿了过来，戴在无名指上试了试，竟然很合适。便听他说：“我偷偷试过了。”
　　“什么时候试的？我怎么不知道啊。”
　　“你手术前昏迷的那次。”他笑着对我说。
　　原来，他那么早就准备好了，我强撑着不露出心底的感动说：“你也不怕我从手术台上下不来。”
　　“那我就亲手给你戴上。”
　　我哭了，边笑边哭，掐着他说：“戴你妹啊！”
　　“对，给我妹戴上。”
　　“滚蛋。”
　　“我很纯洁的，对你所说的蛋字表试不太了解！”
　　我当场劈头盖脸用小拳拳锤了过去。
　　就这样，在十二月六号这天，他西装笔挺，人模人样。我穿了一件唐装，将头发梳了又梳，奔向了等在楼下的他，手拉手欢欢喜喜地打了个车，去领了结婚证。
　　回头看着结婚证上他的笑脸，笑得……
　　用我妈的原话说：“他怎么笑得那么傻。”
　　办喜宴的前一天晚上，妈妈对我说：“霍子华是个好小伙，是真心喜欢你的。”
　　“这你都看出来了？”我觉得妈妈的语气因为太正经和严肃反而有点好笑。
　　“你妈我当然看得出来了！妈没跟你说，你手术那天他哭得比妈还凶！就站在十六楼的窗户那哭，你爸看了这个担心啊，后来打了他父母电话把他父母都叫来了。怕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想不开跳楼……”
　　是吗？我记得我进手术前他没有哭，我睁开眼时也没看到他哭的痕迹……我只记得他讲的鬼故事来着。
　　那一晚我捧着结婚证左看右看，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照片里的我不傻，但照片外的我却好傻。
　　这一天，是我们办喜宴的日子，我们终于结婚了。
　　一整天，我瞧着他那样笑得傻里傻气的样子，好几次都想邪恶地掐他那带酒窝的脸蛋。
　　这一天有两件事让我一辈子记忆犹新。
　　以前吧，我每次耍赖让他背，他都说背不动，有一次好不容易蹭到他背上去，结果他歪歪斜斜地差点摔倒在地上。怕闪了他的小蛮腰以后再也没让他背过，可没想到，这小子原来都是骗我的！
　　结婚那天说新娘子脚不能沾地否则会沾了晦气，他丫的一口气背着我走了一里地！爬楼那简直就是如履平地，哪里有背不动的样子！我趴在他肩头揶揄他：“你打过鸡血了？”
　　他说：“不能打啊，血型不符。”
　　我不动声色地扯了下他的耳朵。
　　几个大学里的好朋友来我们俩的婚礼上祝贺，一同学酒后感慨地起身发言：“x你真是走了狗屎运，我就不明白，小叶子怎么就看上了你？从大学一年级就开始猛追你！”
　　“诶，等等，你说清楚谁追谁？”这哪跟哪啊！什么时候成我追他的了？明明是他追我！一个月的晚自习不期而遇，他们寝室和我们寝室的联谊正是这厮提出来的！当时还准备什么吉他，那歌词背的，那么完美无瑕，还有所谓的天热吃什么冰激凌，学校食堂饭像枪子咱们出去吃吧……
　　“这还用说吗？咱们谁不知道，你追的他啊！”同学们非常肯定地说。
　　“什么？我什么时候追的他？！”我恼羞成怒地戳着他的肩膀大声问：“你说，谁追谁？！”
　　他立刻伏低做小地回答：“你们都搞错了，是我追她！”
　　“是是是，他追的你。”四周此起彼伏的应和声以及那了然般暧昧的笑，哪里信了！
　　算了！不和这群没见识的人计较！回头收拾他去，还不是他隐藏的太好故意将我暴露在外才令人误解了！
　　和他结了婚，结婚证被他放在一起用一个很漂亮的小盒子珍藏起来。
　　其实结婚对于我而言也没太大变化，就是总吃他做的菜吃习惯了竟然觉得妈妈做的不好吃了。这个不太好，毕竟妈妈会有点不开心。除此之外，其他的仿佛没太大变化。哦，当然，还除了我可以和他名正言顺地腻歪在一起了。
　　婚后迎来了无数个情人节。每一个情人节都过得平平淡淡无甚欣喜。今年我又一次问他：“明天情人节诶，咱俩怎么过？”
　　“不知道。”他毫无羞耻地回答。
　　顿时我就不乐意了。
　　正常上班，没有鲜花，没有巧克力，结了婚的女人就是不好，这一天里闲下来我就在想这句话。想当年在大学里面，无产阶级穷鬼一个，每到这个特殊的日子他还记得送我一束红玫瑰呢，多浪漫，可一结了婚，原形毕露了吧。
　　好吧，那样的日子必定是一去不复返了。生活里只剩下柴米油盐酱醋娃了。
　　可令我欣喜的是，下班了，他开车在楼下接我回家。一上车，丢过来一个东西。是个很精致的礼盒，我心里顿时雀跃了一番，打开来看到一块石头。
　　他边开车边瞄着我，我早就发现了。
　　我问：“这是什么？”
　　他说：“保佑你健健康康的石头，有了这个你一定会死在我后面。”
　　“呸，你要是敢死在我前头，我追你到地府！”
　　他乐了。
　　你有没有一种感觉，每天都想见到一个人？见到他就会开心，有烦恼最想和他唠叨，有开心的事最想和他分享。有他在身边时睡的很心安，出门时可以放心地除了他什么都不用带，他的手掌永远是那么的温暖，他看过来的眼神一直吸引着你。放屁不怕他听到，缺点不怕他看到，卖萌抠脚闻袜子放声大哭在他面前都可以无所顾忌理所当然。他不在的时候你会不自觉地唤他的名字，他在的时候，你还有事没事时不时地喊一下他的名字。
　　我觉得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有幸遇到你，而你，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