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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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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vs东厂头子
敬爱的督公:
自古以来爱情都是一件浪漫且美好的事,前有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举案齐眉,后有梁山伯和祝英台的鹣鲽情深。不管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诗情画意,还是执子之手共白头的深情,都令人羡煞不已。
可是若将爱情搁在女子三从四德的年代......那可真是可望而不可及.....
尤其是身为当朝权臣千金的本小姐....
便是喜欢也得藏着掖着,能看不能说,这说也是有讲究的,得尊规矩,讲礼数。那叫个欲语还休,说三分藏三分,剩下的全看对方理解了。(督公聪慧定是理解!)
运气好,双方情谊互通,就好比那礼部尚书的千金和刑部尚书的大公子,门当户对,堪为良配。
运气不好就好比本小姐,父亲位极人臣,权势威望让人趋之若鹜,可本小姐年芳二十也没能嫁的出去,年纪相仿的闺中姐妹有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本小姐却还待字闺中.....
倒不是无人求取,只是本小姐我早已心有所属...
督公应当明白!!
无奈,襄王有意,神女无心!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欲将心比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你这厮委实可恶!!可恶!!!(写至此处,本小姐气的手指颤抖!)
本小姐为了君不知拒绝了多少英才俊杰!君万不可如此待我!!
我追了你这么多年,再拒绝我...我就诅咒你!
萧越!!
我讨厌你......................................................................................................................不喜欢我!!!
——谢绾 敬上
一旁的小太监将书信双手奉上,恭敬回道:“督公”
斜卧在软塌上的人闭着眼睛没说话,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信封,随手往外一挥,示意来人出去。
随侍在侧的小海子摇着扇子驱散夏日的热意,看着闭着眼的督公捏着信封一语不发,开口道:“这已是这月第五封书信了。”
躺着的人面如温玉,雌雄莫辨的容貌,比后宫里的娘娘都略胜一筹...
听了小海子的话,那人捏着信封的手指力道加重,信笺被折出了一道痕迹。
“你先出去。”
萧越缓缓睁开了眼,命令道。
“是”
直到小海子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房间内,萧越才小心翼翼的将信笺抚平,看完信后珍而重之的妥善收藏。
喜欢一个人不容易,可是要藏住对一个人的喜欢更是难上加难。
“小姐!”
丫鬟步履匆匆的掀帘而入。
“怎么样!可有...回信?”
谢绾迎上前去,眼神急迫。
丫鬟摇了摇头。
“口信呢?”
丫鬟为难的摇头道:“奴婢等了许久都未见有人出来回话。”
谢绾不死心:“许是...你站的太偏了,人家找不着?”
“小姐...奴婢这次站在门口。”
“.......”
想起以前种种,谢绾红了眼睛,“小越越我恨你!”
“小姐!!”
“小姐!”
谢绾扭头吸着鼻子,没好气道:“何事?没见你家小姐正暗自伤心吗!”
丫鬟看了眼周围,附在谢绾耳边道:“我在东厂外等候时...恰被相爷撞见。”
“啥?!”谢绾吸了下鼻子,接道:“爹可认出你了?”
“相爷并未拦下奴婢...只是”
谢绾拿着手绢捂着鼻子,道“只是什么!你快讲!”
小丫鬟响起当时的场面,咽了咽口水,“相爷冲奴婢...笑了笑。”
谢绾腿一软:“......”
“小姐”小丫鬟急忙扶住,“事情或有转机。”
“对!快!扶我起来,去西楼找我娘救命啊!”
西楼旁边有一汪湖水,湖水澄澈,夏日荷花开得正好。
忽响起一道高喊的戏腔
“娘~~~~~亲~~~~~”
湖中心的凉亭处。
丞相夫人剥着提子皮,淡定道:“有什么事便说,你来这有一会儿了,怎么只喊这一句。”
谢绾晃着娘亲的袖子,撒娇道:“娘~~”
谢夫人抬手阻止,“换一句喊。”
谢绾急了:“娘!”
谢夫人喂了谢绾提子,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道:“乖”
谢绾盯着那只手摸了她的头,然后又接着去剥提子。
“娘...你刚刚没洗手。”
谢夫人:“......”
等谢绾去收拾发髻回来。
谢夫人:“对了,你快回去收拾收拾。”
谢绾:“???”
谢夫人:“你爹和皇上告了假,下午我们启程去青州看你祖母去。”
提起自己的亲爹,谢绾都能看见自家娘亲脸上温柔了许多。
谢绾想起亲爹腿肚子还在发软,“娘,那我的事...”
谢夫人顺手吃了个提子,“你的事?何事?”
谢绾真想仰天长啸问一句
——额滴亲娘诶!!额到底四不四你嘞亲闺女!!
恰逢此时,凉亭外走来一人,玉面束冠,朝服都未脱下,正是当朝丞相,谢麟。
谢绾看见赶紧堆上笑脸,迎接亲爹:“爹~~”
亲爹也回以一笑,让谢绾心头一沉,今天这事不会善了了。
然后就被亲爹拎进了亭子,放在亲娘旁边的石凳子上。
谢麟撩袍坐在一旁,往嘴里送一颗提子,这才开口道:“小谢啊。”
谢绾端庄脸:“诶,女儿在。”
谢麟:“你可有什么话要与为父说吗?”
谢绾:“爹爹....觉得...呢?”
谢麟斜眼:“嗯?”
谢绾求饶:“爹~~”
见亲爹不理自个,又转向亲娘。
谢绾:“娘~~”
谢夫人呷了口茶:“嗯?说罢。”
谢绾:“........”
就这样一家人愉快的启程前往青州。谢绾甚至还没来得及去送第六封信,和萧越道个别。然谢父谢母对此事的态度不明确,到叫谢绾松了口气,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二人的缘分要从谢绾十二岁那年说起。
八年前萧越还未入东厂,只是后宫的一个洒扫小太监。而谢绾年纪虽小,小才女之名早已远播,赛事会上一首《闻江月》让谢绾名动京城。
从此成为京中女子的榜样......
问题就出在这,不知情的人都道谢丞相的女儿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简直是将谢绾夸上了天,各位大人想要拉拢她爹,却将她害的够惨。
小姐妹们知道了笑的乐不可支,亲爹亲娘也借此督促她用功读书。
谢绾也是有苦说不出,于是接下来的太后寿宴时就出了岔子。太后喝的高兴点名让她这个“才女”赋诗一首,便以当晚月色和场景为题,作不出便要罚酒三杯。要知道当时那首《闻江月》是她偶然翻看亲爹书案时看到的,她记性好,当时就顺口而出.....
诶....
太后好酒,这三杯抵得上三碗,寻常男子喝了也不见得扛得住,更何况她。
于是没人拦着,谢绾当场就醉的不省人事,被人送去偏殿休息。
然后就见到了萧越。
那个时候萧越挺瘦的,明明年龄比她大,个子却没她高,加上那张过分漂亮的脸,谢绾当时又刚醒酒晕晕的,吓得她直接抱着他的腰喊起姐姐来。
因着谢绾是独女,亲爹总是告诫她不要惹娘亲生气,还说她原本上面有一个姐姐,她能出生是莫大的幸运,要对上面的那个没出生的姐姐怀有感恩之心。
所以谢绾从小的噩梦就是她那个不存在的姐姐。
于是当时的场面就变得....十分微妙。
谢绾闭着眼扒着人家裤子嚷着:“姐我错了,我不是故意将爹的诗的背下来的,只是当时情不自禁吐口而出,我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姐我真的知错了,我对不起爹,对不起娘,对不起你啊....”
彼时的萧越被谢绾弄得一头雾水以为自己身份暴露,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眼底蓄满了杀意。
那一边谢绾还在继续:“姐你放过我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犯了。姐我知道错了,我回去就烧香拜佛,祈祷你来世投个好人家,你不要带我走行不....我不想走...”说道后面也带上了哭腔,借空偷瞥了一眼来人。
听了半天这才算听明白是怎么回事,感情这人是做了噩梦。萧越眼中杀意渐渐退却,扒下黏在自己身上某人,扔回了床上。
那天的事情至此结束。但是谢绾却独独记住了当晚那人的长相,细长的凤眼,凛然的杀意,那么清晰而专注的眼神...
时间一久,那双细长的凤眼就落在了谢绾的心上,扎根生长,谢绾就这样对一个可能不存在的人用了心,并且以此为目标找寻未来夫君。直到十五岁及笄都不愿随意嫁了。
同一年,再次入宫的时候她成了公主的陪读。
然后又遇见了那双细长的凤眼。
这个时候的萧越已经在东厂待了两年。
讲真的谢绾看见穿着太监常服的萧越是懵逼的,任她盯了好一会,萧越依旧神色如常像个没事人一样。从那之后谢绾一有机会就进宫,搞的她老爹一度以为自己女儿想不通想入后宫,直把谢绾关在府中好几天才给放出来。
一开始谢绾去找萧越的时候会直接被拒之门外,属于热脸贴冷屁股,一个月里连萧越的面都没见几次。
后来谢绾学聪明了,加上二人身份限制,谢绾就直接半路堵人,三五次总有一次成功。
然后就是一个人追一个人躲......到最后的时候,萧越被堵得没脾气了,对谢绾的围追堵截直接无视。
谢绾每每想起来也颇感心酸,几年过去了萧越的审美怎么就没什么长进呢,宁愿跟宫里的丫鬟多说几句话都不愿意理她,等以后没人要了,看他上哪找她这种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的人。
距离开京城约莫两天,马车上一路颠簸让谢绾疲惫不已。
小丫鬟跪坐在一侧,一边给谢绾捶腿,一边说着话。
“小姐,你说这都离京几日了,萧公...子那竟丝毫没有动静。要奴婢说,小姐应...”
谢绾出声打断道:“他所处环境本就不易,遇事有所顾忌也是应当的。”
小丫鬟:“小姐就肯定他会来?那倘若萧公子不来,小姐当如何?”
“不如何。”谢绾扬眉:“此番本就是想试探试探他,若他不来...”
小丫鬟不解皱眉,为谢绾感到不值:“若他真是那负心人,小姐就弃他另寻良人!”
谢绾摇头:“若他真敢不来,本小姐就换个法子...继续。所以这几日你要看紧我,不要让我写信,写了也不许送出去。明白?”
“小姐...”
谢绾看小丫鬟一脸不情愿,噗嗤笑出了声,“你看看你,人小鬼大。”
小丫鬟瘪着嘴小声嘀咕:“奴婢还是觉得...不值当。”
谢绾看了眼马车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改口道:“好好好,那就依你。他若不来,我便死心,另觅他人可好?”
“小姐值得更好的人!”小丫鬟单纯的以为自家小姐终于想通了,如此也能不辜负老爷夫人的嘱托。
谢绾笑眯眯的点点头,赞同道:“方才细想过后,这几年我以真心相付,他所作所为却委实让我寒心。”说着故意往马车窗靠近接道:“如此,本小姐也不是非他不可。”
小丫鬟点头如捣蒜,赞同到不能再赞同。
这一边萧越正在东厂的牢狱里审问犯人,东厂的酷刑非常人关押的所在,多是逆贼叛党私下被抓获,秘密审问的地方。
小海子神色匆匆赶来低头附耳道:“丞相已离京。”
萧越往雕花的椅背上一靠,转着手上的一串佛珠,眉宇微皱,片刻后方才回:“派人去盯着大理寺。”
“是。”小海子踌躇着未走,仍是疑惑“督公可知圣意为何?丞相离京事大,奴才是否..”话音拖长看向萧越。
“最近可是派给你的差事轻了?”萧越瞥了眼道:“圣意如何岂容你我随意猜测。”
小海子当即匍匐跪拜:“奴才知错。”
“下去吧。”
“是。”
小海子退出去好一会儿,萧越坐在那一动未动。看着面前绑在刑具上的人,白色的囚服血迹斑斑,新旧伤痕叠加在一起,找不出一块完整的皮肤。
那人低着头,早已疼晕过去。
“来人,弄醒了,继续。”
“是。”
萧越翌日从秘牢出来的时候恰逢傍晚,天色渐暗,隐隐有乌云笼罩。
远处小海子疾步而来,神色焦急。
小海子上前跪拜:“督公!”
萧越一把拦住:“有事快说。”
“大理寺那边出事了!”小海子道:“大理寺卿王钊遇刺...身亡。”
“可知何人所为?”
“来人是一群黑衣刺客,手法干净利落,应是受人雇佣。”小海子眉头一皱,“他们只杀王钊,并未伤及他人。”
小海子见萧越不语,出声问道:“既是有人先我们一步,不妨推波助澜送他们一程。”
“此事蹊跷,暂时别管。”萧越突然想到什么,问道:“谢丞相走了有几日了?”
小海子偷偷抬眼一看,随即低下,道:“谢小姐他们走了不过一日,如今应是到了徐州地界。”
萧越未转头,轻飘飘一句:“你,说什么?不妨再说一次,我有些没听清。”说完转过身眯眼瞪着小海子。
小海子顿时额头直冒虚汗,低声回道:“谢丞相已走一日了。”
“嗯。”萧越有些略显不自然的干咳道:“没什么事就下去吧。”
“是!”小海子如释重负一溜烟跑没了。
谢绾一行人此刻已入徐州地界,但并未找驿馆下榻,而是寻了一处客栈入住。
“爹,为何不在驿馆住下,非得跑这么远住客栈。”谢绾上前挽住谢夫人:“多浪费啊,是吧娘~”
谢夫人听了颇为讶异:“阿麟你瞧,绾儿知道为我们分忧了,不容易啊。”
谢绾:“......”
谢麟摇扇轻叹:“不枉我和你娘辛辛苦苦养育你,二十年!”
谢绾:= =
谢绾瞪眼:不提这二十年我们还是父女!
谢麟:提了也是:)
谢麟安抚的拍了拍自家娘子,接着拎开一旁的谢绾,扶着自家娘子上楼了。
谢绾跺脚怒喝:“爹!”
“小姐。”小丫鬟等战况结束这才上前。
“哼!回房间。”
谢绾甩袖朝楼上走去,小丫鬟连忙跟上。
谢绾此刻愤怒并惆怅着,在屋子里转圈圈,想着万一萧越找不着可怎么办,那不是白忙活了。算算也该到了,怎么还没影呢。
小丫鬟在一旁干看着眼都晕了,自家小姐这都转一个时辰了。
“小姐。”
“小姐!”
谢绾反应过来:“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丫鬟:“这一路舟车劳顿,明早还要赶路,小姐该早些休息才是。”
谢绾眼巴巴朝窗外看了会儿,也有些泄气:“算了,休息休息。”
小丫鬟:“是”
谢绾自洗漱过后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这次的试探若是不成,她其实也是害怕的,怕他不来,怕自己算错,这人心才是这世上最难预料的。
纵使她把握再大,也存有一分的不确定,不管是怜惜亦或同情,她总觉得萧越其实并非无情之人。
萧越,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夜色深沉,乌云遮月。
床头的烛火摇晃,在夜晚中闪着微弱的光。
夜色中一抹身影悄然而至,落于窗边。
谢绾恍惚起身到桌边,倒了杯水仰头喝下,带起一阵响动,然后迷迷糊糊躺回床上。黑影骤然转身,瞬息之间消失于夜色中。
晨起天刚刚亮,小丫鬟便端着水盆入室唤谢绾起床。小丫鬟看到桌子上散乱的杯子,笑问:“小姐昨夜可是没睡好,梦见自己口渴了?”
谢绾懒洋洋靠着床被,无精打采道:“可能吧,快,给我倒杯茶来,渴死了。”
小丫鬟一边递过水杯一边拿出一块玉佩,道:“小姐瞧,可还记得这玉佩。”
“咳咳——”谢绾看到直接呛了一口茶,惊诧道:“你,你这哪来的!”
小丫鬟急忙辩解道:“昔日小姐丢了这玉佩,今日才在外边捡到,不是奴婢私藏啊!”
“我没说你!我——”谢绾诧异接过玉佩,确认后道:“我,我只是太过高兴,你先下去吧,走时来找我就好。”
小丫鬟张口欲言,直到出去还是什么都没说。
谢绾握着玉佩坐在床边,昨天的烦闷一扫而尽,神情轻松。这玉佩本是萧越弱冠之时谢绾亲自雕刻送与他的,若非随身携带,这东西怎么出现在屋外。
他昨日定然来过!
这边萧越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方才缓了一口气。还没等歇会儿,小海子就送上了连日来积累的事务,直至傍晚萧越才从书房里出来。随即马不停蹄奔赴秘牢,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轿撵外小海子随侍身侧,向萧越禀告他这几天离开的东厂内务变动。
“曹公公那边...”小海子迟疑的看向轿撵中人,“他素来不满督公已久。”
“且随他去,从旁提醒便好。”萧越转着手上佛珠,“秘牢里那人如何了?”
“只剩一口气,奴才着人用参汤吊着呢。”
“督公,前方是太子轿撵。”小海子说完跪地匍匐行礼。随行人皆跪拜,萧越随即下轿亦同样行礼叩拜。
按理东厂任职亦是有品阶的,且与朝廷命官相同。遇太子储君需行君臣之礼,然萧越却行叩拜大礼。
“督公快起。”前方的明黄色轿撵中传出一道声音。太子关怀道:“督公匆忙而行可是有要事要办。若要本王帮忙督公尽可开口。”
萧越拱手垂首道:“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底下人处理不好,咱家只好走一趟,怎敢劳烦太子殿下。”
“督公也是为父皇分忧,有劳了。”
“不敢,咱家自当尽力。”
挺直的脊背轻微佝偻,端的低眉顺眼,却不见丝毫讨好。
等太子走了萧越直接弃了轿撵步行,招手唤道:“小海子。”
小海子走上前。
“秘牢里那人,干净利落点,送走吧。”
“是。”
“还有——”萧越从胸口掏出一封密信,突然神色一变,面上不显,从容的将信封交给小海子,嘱托道:“快马加鞭交给....,去办吧。”
“是”小海子当即退下。
萧越则立即返回书房,东翻西找都没有看到他要找的东西,心下像是漏了好几拍,呼吸一滞,内心慌乱。
放在胸口的玉佩...没了
脱下来的外衫都找了好几遍,怎会不见,萧越衣衫凌乱,头顶的官帽都跌落在地,如墨的长发凌乱的散着,书房俨然一片狼藉。
她的玉佩...
没了...
.....
翌日下午谢麟吩咐了这才收拾行李赶路,算这日子,明天晌午应就能到了青州,也就是她的外祖家。
谢绾自从早上看到那枚玉佩,心里便做好了打算,衬着丫鬟不注意的时候拿了冷水往身上浇,夏日的天被冷水这么一浸,当即打了个哆嗦,她换了衣裳也没告诉旁人。
白着脸就上了马车,窝在一处不动弹。她这么舍得下本,便是他亲爹也看不出来。等他们稍稍放下戒心,她便回去找萧越。
丫鬟跪在一旁担忧,自从她家小姐上了马车变奇怪的紧,先是皱眉,而后捂着胸口发笑.....
小丫鬟:“小姐?”
小丫鬟提高了声音又叫了一遍。
“小姐!”
谢绾虚弱的靠在软垫上,垂着眼道:“想是昨晚起夜着了风,头有些晕。不碍事的,不必让爹爹和娘亲担心。”
“小姐先用着热茶,奴婢这就去告诉老爷和夫人。”
小丫鬟头先还没想起来,这么一提醒倒是赶忙给谢绾倒了杯热茶,然后去给谢家夫妇报信去了。
谢绾松了口气,端起热茶,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下肚,通了堵塞的鼻子,只一个字爽。
只等着爹爹验货喽...
不一会便有脚步声往这边轿子走来,听着像是只有一个人,正疑惑间,帘子被撩起,小丫鬟掂了裙子进来。
谢绾骨头一软,又倒了回去。
“爹爹和娘亲呢?”
谢绾盘算着心里的小九九,莫不是知道她是装的?可如今她是真的病了的!再小也是病啊!
小丫鬟:“老爷吩咐了在此停留几日,已命人去抓药了。”
谢绾掀了轿帘:“那爹爹此刻在哪?”
她要摸清爹爹的动向,时刻准备着。
小丫鬟:“这两日咱们正赶上这儿的庙会,老爷约莫是陪夫人去逛了。”
谢绾:“.....”
她知道了,她肯定不是亲生的!
谢绾抚着胸口深呼吸,道:“那先扶我回房吧。”
小丫鬟:“是。”
她决定了一会儿就走!马上走!不等天黑了!
这边谢家夫妇逛得悠闲。
谢夫人靠在夫君怀里,慵懒的很,“这小棉袄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了。”
谢麟揽着娇妻,于人群中护着,“嫁了人也是咱们的女儿,你要是想她便叫她回来看看。”
谢夫人咯咯笑着,“阿麟,说真的,你便对这小子这样放心?”
谢麟停了一秒,笑道:“我是对绾儿放心。”
谢麟又接道:“我看那小子怕也是动了真心,不然我又怎会放任绾儿去找他。”
谢夫人幽幽感慨:“当年那事,我只盼着绾儿能幸福便好。”
谢夫人话里话外把重音放在了“幸福”两个字上,一脸的忧愁担心着自家女儿的未来。
谢麟噗嗤笑出了声,摇着折扇,风流倜傥,“夫人放心,该有的一点都不会少。”
谢夫人这才舒了口气,复又扭过身子不理他,“不把话说清楚,平白叫我担心这许久,哼!”
谢麟这厢哄了许久,二人逛了庙会,谢夫人买了一堆的东西让谢麟提着,临到回去时方才原谅他。
谢夫人:“再不许有下次了。”说了还要帮他提了几件东西。
谢麟连忙提过来不想让人累着,一只手揽着东西,一只手举起三指发誓,“为夫错了,再不敢了!”
谢夫人撇过脸弯了嘴角:“原谅你了。”
晚间的时候谢家夫妇一起来看望了这个女儿,彼时谢绾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还带着一丝不正常的红晕,虚弱极了。
她还想着晚上跑,却没想到不到晚上就撑不住了。如今可怎么跑,估计连缰绳都拉不住,不得半路摔下来才怪。
谢麟扶着夫人推门进来。
谢绾虚弱的的喊了声娘。
谢夫人忙上前,扶着谢绾躺下,给她压着被角,心疼道:“身体还有那不舒服?你这孩子怎的如此不懂事!便是如何也不能拿自己身子开玩笑,你是要吓死为娘吗!”
谢麟从桌上端了药过来,眼中有些无奈,平日小打小闹,没想到这次竟来真的。
“快将药喝了。”
说完又唤人拿来一小碟蜜饯。
喝了药又与亲爹亲娘说了会儿话,谢绾实在熬不住了,便睡过去了。
“这孩子。”
“诶。”
谢夫人声声哀叹,谢麟搂着自家夫人好生安慰了一番。
谢麟:“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管往哪走都是他们自己的路。”
谢夫人:“我只望他们能走的顺些。”
“放心吧,会的。”谢麟眸中带笑,“他若对绾儿不好,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这一病便又拖了好几天,等到几天后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谢绾穿上夜行衣顺着窗户往下爬,她就住二楼也不高,以往看那些话本子里讲的,轻功高的人,身轻如燕,飞檐走壁都不在话下,她虽不会轻功,可爬墙的功夫也算练出来了。
谢绾最后一个跳跃落在在草地上,巡视四周。
嗯!没有人!
蹑手蹑脚翻过墙,顺手牵走了老爹的疾风宝马。马儿倒也乖,不吵不闹,也不尥蹶子。
要知道平时这马从来都是鼻子对着她的!
马儿啊马儿,哼哼,如今也落在我手里了!
谢绾表示很满意!
不远处的阁楼上,谢家夫妇站在窗边,也不点蜡烛,只有蒙蒙的月色照进屋内。
谢夫人:“阿麟,你的疾风....”
谢麟闭眼呼吸:“随她——”
然后冲着虚空摆了摆手,几道黑影随之跟上。
谢绾驾着疾风,一路沿着管道往回狂奔,她虽不善武功,骑射倒是不差的,爹爹虽是文官但也曾随皇帝上过战场,骑射一流,更是有百步穿杨之能,还曾教授过太子呢。
路上谢绾都不曾歇息,随身带了干粮和水,便就这样熬着,她是着急回去,因着平日里跟着她的那些暗卫都没看到,原本谢绾猜测这些人应是萧越派来的,所以先前她才故意让他们听见她和小丫鬟的谈话。那枚玉佩也证实了她的猜测,可是从她病这几天,人却陆续都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一批陌生的面孔。
谢绾心里也是惴惴不安,她不傻,丞相都离京了,那现在京中有谁坐镇,她总觉得京里出大事了。
日夜兼程,谢绾到了的那天夜已深,城门紧闭,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月上树梢,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血气,四周寂静的可怕。
她心下一惊,绕后进入,凌乱的街道,仿佛遭人洗劫,只有门市的外面零星挂了几个纸灯笼。越往里走,血腥之气渐浓。
萧越!
谢绾一挥马鞭,疾风窜出,直奔皇宫。沿路能看到还未来得及处理的血迹,和宫中侍卫的尸首。
路上种种,谢绾不敢细想。
到了宫门下马步行,驾轻就熟沿着后墙翻入,七拐八绕翻进了一个院子。
谢绾不做他想,三两步过去推门而入。
屋里静悄悄的,桌上积了层薄灰,显示着这里的主人已经许久不在。屋里的摆设一如往常。
谢绾像是失了力气,一下子坐在地上,眼中茫然无错。
萧越,可是我回来晚了?
她就在屋里直直坐了一个晚上,看着手中的玉佩发呆。说不上伤心,也没有难过到哭出来,只是觉得心上像是空了一块。
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外间传来响动。
几个小太监提了水桶扫把来洒扫,几人交谈,说起话来声音都带着颤抖。
“也不知道咱们这些个人还能安生几日呦...”
一个小太监面有哀戚,“曹公公如今都——”说着比了个手势,另一个提了水桶的太监当即阻止。
“你这张嘴,便是百条命都不够你说的!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你脑袋不想要了?!”
被训斥的小太监抖得更厉害了,赶紧打了自己几巴掌,“这张嘴,就是欠!劳烦公公提醒!”
“你晓得便好,如今新皇登基,肃清内围,首当其冲便是咱们这些阉人!以后说话需得小心谨慎,不可再提那位了!”
“是”
“是”
旁边两个小太监听了忙躬身称是。
这声音也就响起片刻,过了会儿,便听到落锁的声音,门已经被锁上了。
谢绾呆坐在地,背后阵阵发凉。
新皇登基,肃清内围。
曹公公死了,那萧越呢。
谢绾猛地从地上站起,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腿脚发软,刚起来便要倒下去,还好扶了旁边的桌子,这才站稳。
她要去找萧越的尸首,哪怕残的断的不完整的都行,一日见不到一日便不会信。
他那么厉害,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死了。
不会的。
刚出了门,便看见院子中月光下立有一人,着龙纹黑袍,宽肩窄腰,清瘦俊朗。
视线上移,待看清来人,谢绾却是愣住,忍不住蹲在地上捂脸哭出声来。
是萧越的脸。
萧越见状赶忙上前,蹲下,看着面前嚎啕大哭的小姑娘,一向冷静自持的他也没了办法,手忙脚乱不知从何安慰。
谢绾哭的满脸泪,抓了来人的袖子,哭道:“我知晓萧越长得好,你喜欢这张脸拿去便是,可否将人还给我——”
“呜呜呜,我只要他,不要他的脸了,你把人给我好不好——”
萧越一愣,将人搂进怀里,他喊了句“绾绾”怀里的人便安静下来了。
怀里的人小声呜咽道,“你不是他,他是个太监。”
萧越轻叹:“幼时家中遭祸,幸得丞相相助,便暂时委身在宫中。绾绾,我并非是真的。”
“他也没给过我好脸,而且不喜欢我。”
萧越:“.....”
他算是给自己挖的坑嘛
“我给他的信,他一封都未回过。”
萧越:“.....”
谢绾从萧越怀里挣扎出来,眼睛鼻子还泛着红,“如果你是萧越,那你告诉我,他可否喜欢我?”
萧越看着这样的谢绾,眼神微怔。
第一次看见小姑娘也是这样,一脸鼻涕眼泪,抓着他的袖子喊他姐姐,或许那个时候他便觉得这个姑娘和别人有些不同,她敢爬墙来找他,敢在他当值的路上拦他,用一封信一封信撬开他的心.....
良久,谢绾被轻揽入怀,她听见一道清晰的声音在耳边轻语:
“他喜欢你的,从一开始就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