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祸事 ...
-
转念想到这苏小娘子的阿舅、舅母没什么见识,少不得要她自己拿主意,李媒婆便不再计较,只是有些遮掩的道:“现今林家上下只指望林大郎传宗接代呢。”
便是说,林二郎失了传宗接代的本事。
难怪好人家的女儿都避之不及。
苏缚却松口气,福身道:“苏缚愿意,请李婆婆成全。”
李媒婆面露讶色,扯了老田头的衣袖,避至屋角耳语:“你家侄女没毛病吧?”
老田头怔道:“有甚毛病?”
李媒婆瞪他:还能有甚毛病?无非是破过身子,不能生育或是其他羞于启齿之事——若非如此,哪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愿意嫁过去守活寡?
老田头不明所以,跟在身后的田老太却忍不住插嘴嚷道:“哎哟,李媒婆,就算我家侄女有甚毛病,也不打紧。那林家二郎自己也有毛病,耳聋的莫不成还嫌弃眼瞎的?”
李媒婆当即拉下脸来:“话可不能这么说,人家林家家大业大,任谁嫁进去都是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不用愁了。便是林二郎身有残疾,寻常小娘子也不看在眼里的,更不要说身家不清白的小娘子了。”
“李婆婆。”苏缚在她身后轻声唤道,“苏缚身体康健,身世清白,并无毛病,只是家父有训,宁为寒门妻,不为豪门妾,是以苏缚嫁不得秀才老爷家;再者苏缚欠阿舅一家良多,无以为报,只能作此打算了。还请李婆婆成全。”说罢深深一福。
李媒婆走时摇头叹气,颇有些大好的白菜要给猪拱的可惜。
屋里头,老田头也叹气:“苏小娘子,你何苦作践自己?我老田头只是个便宜阿舅,怎好意思收你许多的聘礼?再者这林家虽有千般好,却无子嗣傍身,终是不妥啊。”
田老太双目一瞪,就要说话。
苏缚却郑重福了一礼:“若非阿舅、表哥相救,苏缚已成水中亡魂。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大恩。阿舅无需推辞了。”
蹲了许久的田大站起身来,喏喏的想说什么,挣扎了一下,终于问出来:“苏小娘子,你不会牵连俺家罢?”
苏缚垂下眼帘,深深吸了口气。
她自然不是老田头的便宜侄女。
她那时毅然投河,跟老天爷赌命,奄奄一息之际才被老田头父子从白水河里救回家。
田老太一见她穿着个赭色囚衣,一边嚎着,一边往地上一坐,便开始撒泼浑闹,连声要老田头去衙门告发她,也好换笔赏钱。
苏缚拼着微弱的力气,挣扎着拽了田老太的衣角,喊了声“恩人”,弱弱地诉说苏家是如何被恶吏诬陷家破人亡的,又道救命之恩本当涌泉相报,将死之躯换些赏金给恩人也是无妨,只是恐怕那恶吏欺人,不仅不给赏金,反诬陷田家藏匿了苏家的银子,再将田家全家老小打入大狱,那她岂不是成了恩将仇报,便是去了地府,又良心何安。
田老太胆小如鼠,被她吓住,再不敢想那赏金之事。只是那眼里透着凉意,怕是在盘算将她这麻烦一丢了事。
苏缚忙发下宏愿:“倘若此次侥幸不死,愿认恩人为再生父母,以聘金报答救命之恩。”
田老太胆子虽小,却贪财好利。听得她一说,再一端详她的模样,果然动了心,终于答应留下人来。
于是,便有了今日求嫁林二郎之事。
她正身向田大深深一福,言辞恳切:“田哥哥请放心,苏缚不过是个被恶吏所欺的苦命人罢了,无人会记挂在心。如今那恶吏以为苏缚已死,断不会追查至此。苏缚孤身一人,得蒙相救,只有报恩之思,不敢再做他想。”
田老太跟儿子悄声嚼舌:“你怕什么。恁地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能做杀人不眨眼的叛贼,还是能做不讲道理的江洋大盗?你就等着收银子罢。”
田大看看脚边的儿子田小,又看看里屋布帘下那双长短脚,终是不再吭声。
却说李媒婆应下这桩事,当即回家收拾一番,便搭上村头刘二去赶场的牛车,赶赴县城。
她对此事是极有信心的。
林二郎是林员外的心病。
三年前,林员外带着二郎押货回乡,不想遇着那西霞山的强人王霸天拦路。因为没谈妥买路钱,双方打将起来。
混乱中,二郎为护着父亲,伤了命根子,从此不举。
后来虽有官兵赶来相救,令林家父子幸免于难,却也因此走漏了林二郎的伤势消息。
有好事之徒在坊间口耳相传,不一时便举县皆知,引为清平的笑话。
早前订了亲的王家撑了半个月,终究还是上门退了婚。
王秀才等士人学子感慨商户人家的薄情寡信、世道的礼崩乐坏,以及林二郎的孝义无双。
民间却以为:王家虽然刻薄了点儿,其作为却也入情入理——
孝子名声虽好,但终究不能吃不能用。活寡却是要守一辈子的,老了也没亲生的子孙傍身,晚景多半凄凉。但凡爱护女儿的人家,谁人肯答应?
况且,不说王家,便说林家自己,自打大夫宣布二郎的伤势无治之后,林员外嘴里哭着喊着“心啊肝儿啊”,私底下不也悄悄儿的把许多家业交给了林大郎。
是以,如今的林大郎已然独当一面,林二郎却破罐破摔,成天浪荡混闹,是那清平县里头一号的泼皮无赖。
林员外对二郎的荒唐不羁束手无策,但求他做些无伤大雅的胡闹事之外,就只能四处托媒婆说亲,期望幺儿成亲之后能收收心,再过继个儿子,好好养大,日后也能老有所靠。
只是媒婆们跑断了腿,总不能如二郎所愿。
林员外私下问儿子想要个什么样的娘子,二郎斜眉吊眼的道:“总要强过我嫂子的罢,不然真当打发乞丐儿么?”
气得员外爷浑身发抖,就差中风倒地。
林大郎的娘子家里据说前朝出过相爷,虽家道中落,却是烂船也有三分钉的名门大户,向来是不与商户通婚的。若不是那年她家中因兵祸颗粒无收,银子短缺,也不会将家中庶女嫁给林家。
如今,却叫林员外哪里去给二郎找一个比他嫂子还好的?
于是,林二郎的婚事就这么一年年地拖了下来。
就在林员外已经灰心丧气的当口,李媒婆来了。
一听说这苏小娘子“不仅长得好,而且读书识字、刺绣洒扫,无一不通,与那大家闺秀一般无二”,林员外顿时动了心,问:“那小娘子当真能读书识字?”
“当真!”李媒婆忙不迭地道,“不是我老婆子夸张,这位苏小娘子才貌双全,就是说给秀才老爷也是绰绰有余的。只是她为着报恩,想多要些聘金,我这才替她问到您这里的。”
林员外闻之大喜。
若是那苏小娘子真个儿长得标致,又知书达理,也就不输大郎媳妇了,嫁与二郎再好不过——待新妇露面,看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嘲笑他家二郎只能娶个歪瓜裂枣,哼!
他当即着人拿了百十来个铜钱与李媒婆,令她将苏小娘子带来相看。若是合意,可即刻下定。
李媒婆喜气洋洋将话带回,还将林员外给的铜钱都交予苏缚,嘱咐她好好捯饬一番。
苏缚微笑谢过。
待得她收拾整齐,第三日,田大便借了车,送李媒婆、苏缚两人赶赴清平县。
三人紧赶慢赶,走了整整一日,天还未亮就赶到了城门,以求尽早玉成好事。
谁知刚到清平就出了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