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碎片收集瓶》沉静的米饭

38、故事三 镜中世界（一）

　　我叫李然，今年四十岁，是一个存在感极低的男人。
　　作为例证，就是很多我认识的人，都叫不出我的名字。
　　我还很胆小，从小我就害怕照镜子，我总觉得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将我强制吸引到镜子前，去看看镜中的我。
　　虽然科学知识告诉我，镜中的我只是一个影子，我依然固执的认为，现实没有那么简单。
　　我时刻注意着要规避镜子，一个人住的时候，我连卫生间里都没装镜子，早上洗脸刮胡子，也是凭手感。
　　我这样一个存在感极低，还胆小的男人，却意外结识了我的老婆，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有了家的男人，生活过得温馨又平凡。
　　除了可恨的镜子。
　　结婚后，厨房和客厅就装上了镜子，特别是客厅，那个立式的穿衣镜，让人难以忽视它的存在。
　　我每次睡觉前，都会找一块布盖上客厅的穿衣镜，避免半夜起床路过镜子，照到自己。
　　为此，老婆嘲笑了我好久。
　　……
　　……
　　初夏，一个周五的晚上，劳累了一天的我，走下班车，饥肠辘辘，闻着饭菜的香味，走进小区旁边的健身房。
　　我这个人很懒，一直崇尚生命在于静止的理念，我坚信，老龟的寿命最长。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这个理念遭到严重的质疑，因为，我被查出了脂肪肝！
　　老婆不再纵容我，雷厉风行，给我办了小区健身房的卡。
　　我和老婆都是工薪一族，每天空闲的时间，也就是下班到睡觉那几个小时，加上做饭刷碗陪熊孩子玩，所剩无几。我也只能在下班后回家前，在老婆帮忙分担的前提下，挤出一点时间。
　　走进健身房内，里面的人还稀稀落落。有闲散的新教练见我进门，眼中放出了光彩，却被老教练一把拉住，耳语了几句，就别有深意的望了我一眼，停下了想要来搭讪的脚步。
　　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记得我和老婆第一次开卡的时候，教练们个个都热情似火，试图撺掇我们聘他们做私人教练，未遂。
　　这以后，我每次来健身，只要一碰器械，都会有热心的教练过来，指点我这样不对那样不对，期望我能够迷途知返。
　　然而，我只有那一点点时间，也只有那一点点金钱，我只想跑跑步，出出汗而已。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终于了解我的心意，不再主动，还会像今天这样，分享给新教练不要浪费时间。而我，为了避免尴尬，也很少再动器械。
　　今天也是如此，我直接走上跑步机，把手机设置好喜欢的电视剧，开始了边走边跑的四十分钟。
　　我的肺活量非常可怜，只是跑步五分钟，就有喘不上气的感觉，后面的三十五分钟，凭的全是毅力。
　　从跑步机下来，我已经浑身大汗，就赶紧擦擦身上，再去接一杯水，补充一下水分。
　　健身房的自动饮水机就建在墙边，而那一整面墙，都铺满了镜子！
　　这是我对这个健身房，最不满意的地方，相比之下，健身教练骚扰神马的，全都是浮云。
　　我稍有畏惧的走上前去，看着镜子里的我，也同步的走近，我们两个一起接水，偶尔偷偷瞟一眼对方，看各自安好，再偷偷喘一口气。
　　我觉得自己这方面的畏惧，越来越严重了，哪天是不是得狠下心破费一笔，去找个心理医生看看。
　　正这么想着，我视线的余光闪过镜子墙面的角落，忽然呆滞了。
　　角落里，有一个清洁工，低着头，默默坐在角落里，像是在偷懒。
　　这本应是一个非常平常的画面。
　　但当这个清洁工，只出现在镜子里，现实世界没有半点踪影时，我能想到的，只有惊悚两个字。
　　这一瞬间，我只想逃！
　　然而下一刻，强烈的好奇心涌上心头。
　　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就是你惦记一件事物惦记了一辈子四十年，一旦它真的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会特别的想要去探索。
　　于是，连我自己都难以相信，我竟然慢慢的踱步过去，走到镜中清洁工的对面。
　　镜中的我，也跟着我，由远及近，走到镜中清洁工的身边。
　　更加强烈的好奇心，驱动我往清洁工的身上继续走去。要知道，现实世界里，是没有清洁工的！
　　就在镜中的我触碰到清洁工时，清洁工好像被惊动，忽然站起身来，吓得镜中的我一晃身。
　　现实的我没有动，但是，镜中的我动了。
　　现实的我和镜中的我，在这一刻，行动出现了背离！
　　清洁工往镜子方向看了看，目光变得深邃，仿佛能看到镜子后面，现实世界的我。
　　他忽然笑了，张开口忽然说了几个字，看那夸张的嘴型，好像是特意说给我看。
　　看嘴型，那几个字是，“你分歧了啊！”
　　什么意思？！
　　我刚有点犹豫，镜中的清洁工已经抬起手，点在了镜面上。
　　镜面上一阵阵波纹闪过。
　　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差点站不住，赶紧向前扶住墙面的镜子，才重新抬起头来。
　　镜中的清洁工对我咧嘴笑了一笑，愉快的挥挥手，走了！
　　……
　　……
　　我揉揉还有点发晕的头，终于有了深深的后怕和后悔！
　　刚才，不应该直接过来啊！哪怕叫个讨厌的教练跟我一起确认下也好啊。
　　再抬起头，总感觉那里有点怪异，左右看看，环境没有变，还是那个熟悉的健身房。
　　再望前看，我头上冒出了冷汗。
　　我面前的镜子里，空空荡荡的。
　　镜子里的我呢？！
　　我倒退，转身，想要逃离这个不正常的健身房。
　　然而，我只走出几步，就停了下来。
　　异常，并不限于镜子里的我！
　　健身房的那排跑步机，原本在我左侧，此时，却整齐摆放在我的右侧。
　　包括布置，器械，装饰花草，整个健身房，全都镜像了。
　　我浅薄的物理知识告诉我，坏了，出大事了！
　　难道，好奇心害死猫，我不但变成了没有镜像的人，还穿到了镜子的世界里？
　　不可以啊！我必须穿回去啊！
　　我该怎么办？先确认一下这个世界，还是跟这面镜子死磕？
　　我麻木的回到镜子面前，在空空荡荡的镜面上，懊恼的拍了一下。
　　只听哗啦一声，整面镜子墙壁，碎掉了！
　　然后我就不用烦恼了，因为我干脆的昏过去了。
　　……
　　……
　　等我再睁开眼睛，已经身处雪白的病房里。眼前漂亮的老婆，正两眼通红的望着我。
　　“老婆，我这是怎么了？”
　　“你终于醒了！都怪健身房的破镜子，什么质量啊，把你给砸了！我们一定要投诉他们！”
　　刚说了几句话，老婆的脸上又挂起了泪珠。
　　我抬起手，想要温柔的擦掉她的眼泪，然后，我停下了手。
　　我很自然的，抬起了左手。
　　我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试探问道，“老婆，我……是左撇子？”
　　老婆的话把我打落深渊。
　　“左撇子？这话好奇怪，大家不都是习惯用左手吗？你又不是右撇子，有什么好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