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令》封妖小北

49、玩笑

　　是时，河水潺潺不闻声响。

　　晁七官站在水中望着阳奕，猝不及防间，扑通一声，整个人又跌回水里。晁七官呛了几口水，重新从水中站起来，踉跄着上岸道，“小狼狗，你想淹死我啊！”

　　阳奕看晁七官上了岸，瞬间掉头，沿着河边小路朝向远处的零星灯火走去。

　　“小狼狗！阳奕！弟弟！”晁七官见人即将走远，口中急忙喊道。

　　然而阳奕听到身后传来晁七官对自己的称呼，一声不吭黑着脸，脚步越走越快。

　　夜色阑珊中的河边小路上，一前一后两个身影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

　　全身湿透的晁七官好不容易追上阳奕，一阵冷风吹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气喘吁吁道：“阳奕，你是不是生气了？我刚刚是开玩笑的。”

　　听到后半句话，阳奕蓦地转身，冷冷道：“哪句？”

　　“就是我站在水里时说的那句。”晁七官答道。

　　不回答倒还好，当阳奕一听晁七官说完那句话，随即脸色更加难看，昏暗星光下，一双深色瞳孔紧紧凝视着晁七官。

　　晁七官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惹阳奕不高兴了，此刻这里的气氛比刚才还要僵硬，想来想去，他只能把错归咎于自己以前在安乐坊说话随意惯了，没有考虑到以阳奕从小的受教，他的那些话应是不能随便对阳家人说。

　　“我说的喜欢是指喜欢和你这种有钱的正人君子待在一块，不是……”晁七官想了想，笑着继续解释，用放荡不羁掩饰失言的尴尬，可话说了一半却突然被一道低沉声音打断。

　　“回去吧。”阳奕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些累了。

　　晁七官顿了下，“嗯”了一声，是鲜少的安静模样，接着两人一前一后慢步离开。

　　回霍家的一路上，寂静得有些不寻常。

　　就在距离霍家十几米外的地方，阳奕忽然放慢脚步，接着脱下锦袍外面的那层黛蓝烟纱，伸手递过去道：“穿上。”

　　晁七官低头观察自己，衣角还在滴水，反观同样落水的阳奕身上却几乎全干，不客气地接过外衣，边穿边小声嘀咕道：“这算什么衣服，一层烟纱既不吸水又不保暖，风嗖嗖地就穿过去了。”

　　“……”声音虽小，站在旁边的阳奕听得一清二楚，一脸平淡道，“你衣服破个洞。”

　　晁七官闻言，马上低头检查，发现后面挨着大腿根的位置有道长长的划口，从外衣到里面的中衣全被划破了，稍微动一动，甚至能很清楚看见一个白花花的屁股。

　　晁七官猜想应是刚才第二次跌进水里时，不小心被陷在河里的树枝勾破了衣服，当时没有太大感觉，只当是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等上岸后，湿透的晁七官觉得全身都凉飕飕的，也并没觉得屁股接触到的凉意格外地直接不同。

　　晁七官赶紧用手捂住后面，咳了一声，有些丢脸道：“你是从什么时候起知道我屁股上有个洞？”

　　“你上岸后走在前面。”阳奕瞟了一眼，淡然续道，“不是屁股，大腿靠上的位置。”

　　“……”晁七官自出娘胎二十五年，头一回被人盯着看了那么久的屁股，脸全被丢完了，闷闷道，“这么黑的天儿，你看得可真仔细。”

　　阳奕静静等着晁七官穿上自己那件烟纱外衣，继续往霍家走去。

　　而晁七官一步三回头，生怕屁股上的破洞被人看见，幸好阳奕的烟纱遮挡得严实，即使在灯火下，也难以发现晁七官的窘迫之处。

　　“阳奕，你们阳家为什么喜欢穿这么老气的颜色？”晁七官看过阳奕穿着的黛蓝素锦袍，继而打量自己身上的同色烟纱，说道，“玄门中不少修道人，都偏爱浅色，比如白色、水蓝色或者天青色，看起来多像世外神仙啊！再瞧瞧你们烟寒淮，穿上这种老气的石头蓝，二十岁的小伙子也衬出了七十多岁的气质。”

　　阳奕瞥了眼晁七官，没搭理他。

　　晁七官自言自语地絮叨了一路，阳奕一言不发地走着，很正常不过的样子。

　　两人回到霍家，瞬间四周有种压抑的氛围，或许是受到白天事情的影响，霍家今晚格外地寂静，除却小厮和丫鬟，大部分人在晚饭后都回到自己的房中安静呆着，在院内环顾一眼，几乎所有房门紧闭，纸窗上，摇曳的烛火清晰可见。

　　晁七官本想直接回自己的房间，可走到阳奕房门前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就走进去歇歇脚，顺便把阳奕的外衣脱下来还给他。

　　进房后，阳奕没有阻止晁七官跟着进来，仿佛视而不见，也不去管他做什么，自行走到屏风后将脏衣服换下来。

　　“阿嚏——”晁七官刚坐下就打了一个喷嚏，头也有些昏昏沉沉，心里猜测大概是穿着湿衣服吹了一路冷风回来，有点着凉了。

　　“咚咚咚——家主，您回来了吗？”

　　正当晁七官打算告辞回房间睡一觉时，门外传来阳煦的声音。晁七官心道这小子真会挑时间过来，可此刻他已经将遮屁股的外衣脱下来还给阳奕了，若是这时候出门，万一被阳煦瞅见自己的屁股可就丢人丢大了。

　　虽然晁七官的脸皮厚，但毕竟不是不要脸，该有的形象还是要注意的。

　　“有事？”阳奕在屋内问道。

　　“霍少主晚饭时候说了些霍家主最新的情况，让我转告您一声。”阳煦在门外回道。

　　“嗯。”阳奕应声，看了眼晁七官。

　　晁七官顿时装作闲逛，手扶着屁股，走到了床榻那边，站的位置刚好阳煦看不到。阳奕并没有阻止晁七官靠近自己休息的地方，他走到门口，打开房门，询问阳煦晚饭时霍江都说了什么。

　　晁七官站在床边不知等了多久，外面的交谈声还在继续，于是他低声叹了声气，所幸坐在床上等，不知不觉困意越来越重，眼前的事物也越来越模糊。

　　而另一边的阳奕，与阳煦说完话后，察觉屋内似乎没了动静，关门走到床边一看，晁七官早已靠着床柱睡着了。阳奕上前轻轻推了几下，晁七官不仅没醒，反而往后一躺，四仰八叉地打起了呼噜。

　　这一夜，晁七官睡得极为香酣，当中还做了一个美梦。

　　翌日清晨，晁七官继续沉浸在睡梦中，外面不管发生何事尚且都不能叫醒他。

　　阳煦清早路过阳奕房门，刚好撞见段沐秋和他的未婚妻杨念儿。

　　段沐秋一看见阳煦，立马叫住他，“阳煦，你家家主起床了吗？”

　　阳煦道：“这个时间，家主早就该起了，您找他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想问问你们家主知不知道晁七官去哪了？乐之去找他，他不在房里，而且貌似又是一晚上都没回来。”若不是顾乐之腿脚不便，段沐秋才不会浪费这闲工夫儿来找晁七官。

　　段沐秋走到阳奕房门前，敲了敲门，等待了片刻，无人回应。

　　杨念儿温声道：“沐秋，阳家主可能不在房里，我们要不等会儿再过来吧。”

　　“也行。”段沐秋答应道。

　　阳煦望着段沐秋和杨念儿离开，眼中不由生出许多疑惑。这些日子以来，他虽然清楚阳奕对晁七官是有些不同，可对于段沐秋以及其他人经常来阳奕这里找晁七官的行为却不太明白，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会认为找阳奕就能知道晁七官在哪呢？

　　就在阳煦思考人生难题的时候，阳奕手里拿着一个布包从不远处走过来。

　　“你在我门前做什么？”阳奕问道。

　　阳煦从思绪中惊醒过来，看到阳奕立马行个礼数，说道：“方才段二公子找不到晁先生，便过来您这儿问问，是否知道晁先生去哪儿了？”

　　“知道了。”阳奕听后应了一声，推开房门准备进屋。

　　“家主。”阳煦倏然叫住阳奕，犹豫了下，问道，“您知道晁先生在哪儿？”

　　阳奕沉默了短短时间，“嗯”了一声，紧接着推开房门进去。

　　屋内，晁七官睡了一觉，精神好了很多，刚刚被外面的说话声吵到，一睁开眼刚巧看到推门进来的阳奕，睡眼惺忪地打个哈欠道：“早上好，小狼狗。我占了你的床，你昨晚睡哪了？”

　　阳奕没回话，走到床边将手中的布包扔过去。

　　晁七官瞥见床边还有一张矮榻，便以为阳奕定是在矮榻上睡了一夜。

　　“这是什么？”晁七官从床上坐了起来，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件土里土气的衣服，“……”

　　“刚刚段二公子找你。”阳奕见他看着衣服一动不动，于是开口说道。

　　晁七官并不关心段沐秋找他有什么事，“这衣服你找的？”

　　“你的衣服破了。”阳奕顿了顿，又道，“这件和你身上穿的衣服颜色一样。”

　　“可是它比我身上这件丑。”晁七官望着手中的衣服皱眉。

　　“能穿。”阳奕言简意赅道。

　　“可是丑。”晁七官坚持己见道。

　　“可以不穿。”阳奕道。

　　“……”晁七官想到屁股上的洞陷入无言，良久，只得说服自已妥协。

　　霍家后院的长亭内，顾乐之坐在轮椅上，面前放着一个茶炉，煮沸的茶水白烟缕缕。顾乐之从茶炉上端起茶壶，头也不抬地对刚坐下的人，说道：“我可足足等了你一个时辰。”

　　晁七官厚颜无耻道，“霍家景色还不错，大清早赏赏景，有益身心。”

　　顾乐之对晁七官这副油嘴模样早就见怪不怪，“景色是好，可惜有些人看不到。”

　　“什么意思？”晁七官听出顾乐之话里有话。

　　“霍仲的夫人，杜燕娘。”顾乐之沉声道，“霍仲突然受邪气致使疯癫，而杜燕娘虽然对外宣称是受惊晕厥，但昨晚霍江偷偷找我，让我去看一看杜燕娘。”

　　“杜燕娘怎么了？”晁七官道。

　　顾乐之道：“死了，就在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