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的时候》白色云

58、我恨他。

　　迅速换好衣服，纪炘云走到门前站住，背对着光的高大身影勾勒成一座雕塑。
　　“最近几天你不要出门，哪也不许去，我会叫外卖给你，也不要打电话。”
　　江瞬从未见过这样的纪炘云，她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想把我关起来。”
　　纪炘云转过头，看她的眼神，讳莫如深似。
　　“关？你这样认为？”
　　“事实。”
　　江瞬平复了一下心情，慢慢地一字一句的对他说。
　　“纪炘云，你以为你是我的谁。”
　　“……”
　　“……”
　　空气里有了奇怪的流转，好半天，强压下难耐的烦躁，盯着她的眼睛，纪炘云开了口。
　　“宝贝，你一再触及我的底线，如果不是我太在乎你，你认为，我会留一个麻烦在身边。”
　　“……”
　　“好好在家待着，你男人我会处理好你捅的娄子。”
　　说完，纪炘云脚步匆匆地走了。
　　江瞬的耳边一直回响着他刚才说的话，面无表情。
　　清晨。
　　许霄被陌生的闹钟铃声唤醒，他揉揉酸涩的眼睛，睁开眼，一时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坐起来环视四周，这里……是他的办公室。
　　对了，因为某个混账东西他已经连着加班两个星期了。
　　忽然想起昨天接到的一则消息，许霄彻底醒了，只在沙发里睡了一小会儿，他不自然地坐起来，抬头发现，某个混账东西已经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
　　“你去过鼎晖了？”
　　许霄说，声音嘶哑。
　　某个混账东西……呃，纪炘云脸色深沉地看着文件，头未抬。
　　“去了，不见。”
　　许霄起身，端了一杯水，喝了一大口，淡淡地说道。
　　“意料之中啊。”
　　纪炘云低着头，许霄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紧皱的眉头、紧咬的下唇。
　　“法院的传单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下午，在左下角的柜子里。”
　　许霄又倒了一杯水，因为睡眠不足，脑子里的乱麻又开始不停地翻搅，他皱着眉。
　　“工商行政的人也来了，收走了一些资料做调查，他们还想找你谈谈，冽月说最近公司的事都是他在处理，所以他去了，他叫你暂时别出面，等事情查清楚就没事了。”
　　“大哥回来了吗？”
　　“一个小时前接到律师的电话，已经回家了，这次的事情比较麻烦，的确是我们这边有人将鼎晖和我们合资项目的商业秘密泄漏，那份资料是内部人员才能接手的复印件，还有公司的公章和你的签名。”
　　“……”
　　“现在的问题是不管是不是我们的人做的，鼎晖已经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赔钱还是小事，更重要的是根据刑法规定，侵犯商业秘密造成特别严重后果处3年以上有期徒刑，要是被判坐牢，这个就比较麻烦了。”
　　“……”
　　“现在很不利，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最后那份文件的经手人，炘云，只有你。”
　　“……”
　　不知不觉纪炘云的脸又黑了几分，默默地听着许霄说话，他一直是一个泰然自若的人，此刻却有些手足无措。
　　“有什么办法。”
　　纪炘云问。
　　许霄看了他一眼。
　　“这次的事明显是有人冲着你来的，栽赃嫁祸，只是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错了，也可能是公司出了内鬼，既然与你无关，我们只要把这个泄密的人找出来就行了。”
　　“不行！”
　　纪炘云突然说道，声音里满是不容置疑。
　　许霄愕然。
　　“为什么。”
　　纪炘云沉默。
　　许霄的眼里一惊，随即泰然。
　　“你知道是谁做的。”
　　“……”
　　“是谁。”
　　“……”
　　“到底是谁。”
　　“……”
　　看着他缄口无言的样子，许霄识趣的没有再追问下去，叹口气。
　　“你还不明白这件事的后果吗？炘云，那个人值得你这样保护吗？”
　　“……”
　　没人会懂他的感受，他的思想，他的爱情，也许每个人爱人的方式不同，两个人之间不管是谁闯了祸都不责怪，只是想着一起分担共同解决，而他的爱情就算是她犯的错误，他也愿意承担。
　　江瞬不会知道，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也许只有天知道，纪炘云对她有多爱。
　　星期天的上午，江瞬一个人在家看电视，平常她是不太看电视，也不会上网，但她现在正无聊，也需要冷静一下。
　　电视上的人穿了一件火红的唐装，好像在说相声，相声很精彩，底下的观众被逗得哈哈大笑。
　　江瞬聚精会神地看着，面上没有一点动容。
　　电视里的人谢幕了，主持人上来播报下一个节目。
　　再红的演员再好看的节目都有下台的时候，即使观众久久不愿散去，到该谢幕的时候就得曲终人散，换下个演员继续。
　　曲终人散，多悲凉的词。
　　一个转眼就能忘掉多少往事，一个回转就能舍去多少的背影。
　　害怕面对所以选择错开，一切的一切都跟回不去的过去一点点地错开了，也许错开的真的应该遗忘。
　　一次一次的错开就是为了逃离，总要不停的走，留在原地是一种错误，还要不断的告别，告别一些人，一些事，其中有些人或许不再见面，当马不停蹄的赶路时，或许有些人就真的忘记了。
　　可惜，她把悲哀当真，也随着记忆里的人的表演而心碎。
　　今生今世，她永远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泪。
　　喘气，落目，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江瞬把身体蜷缩起来，用膝盖顶着胸口，用全身的力量去压着那痛。
　　没事的，不太慌张，也不会伤心，就是有些心疼而已。
　　嗯，江瞬告诉自己，只有一点点心疼而已。
　　不相信爱情，也不要爱情，他的爱情，他对她的爱，与自己无关痛痒。
　　说是这样说，可是为什么她会有这种不明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坐在高高的木栏上，清风飘过，摇摇欲坠，紧紧地抿上嘴巴，还是会害怕的哭出来。
　　故事到了最后，只有局外人才会发现，原来他们一直有着最咫尺的爱。
　　已是黄昏，天空渐渐灰暗，夕阳把灰淡的天染红了一片，像要滴出血来，空气干净而湿润，水的味道扑鼻而来，湿润了她本就干涩的心情。
　　慢慢的才有了知觉，依旧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不说话，不动作，一个人就这样待了一天。
　　江瞬突然觉得有点累了，关掉电视，回房睡觉。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有人把自己抱在怀里，这个人在她的身后躺下，然后整个身体去圈住她，抱着她，爱着她。
　　“……宝贝，这次你真的给我找了一个大麻烦啊……”
　　窗外月明星稀，房间里一阵沉默，这个人就这样安静的把她抱在怀里。
　　江瞬闭着眼，假装睡着，安静的被抱着。
　　“……宝贝，乖乖等我回来……”
　　吻，清清淡淡的落在额头，却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浓浓情意。
　　起身，盖好被子，这个人走远，开了门，人直接走了出去，关上门，房间里又是安静一片。
　　睁开眼，江瞬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伸手轻轻遮住眼睛，慢慢的，手湿了。
　　心紧的难受，很难受……
　　她很努力很努力的掌控好自己的情绪，早就习惯那般悲哀的人，早就练就了冷漠的外壳，可还是失了控，以为假装的坚强在触摸到的伤心时，比真实的悲伤更撼动人心。
　　无意识的伸手想拥抱谁……
　　她害怕自己一个人，她害怕孤独到死，她受不了这致命的悲伤。
　　又一次伸手拥抱，只有空气……
　　江瞬的眼里满是不知所措。
　　绝望几乎要把她揉进身体，原来，没人，没人给她拥抱……
　　迷茫中，她轻轻地呢喃。
　　“纪、炘云……”
　　有些东西在江瞬的心中无声的坍塌了，那些隔阂在两人之间的某些东西，一下子就不复存在。
　　江瞬闭上眼，心里一道道冰凉滑过。
　　终于看清，她爱上那个男人，注定了万劫不复。
　　可谁又能控制得了自己的心，如果可以，她便不会明知道没有结局，还是傻傻地爱上。
　　这便是命。
　　爱上纪炘云是命，是她江瞬的命。
　　从那以后，纪炘云再没回来过。
　　一天、两天、三天……
　　从来不知道原来时间这么漫长，长到她从白天看到夜晚，长到一天有几片叶子掉落她都知道，长到让她越发想念一个人的拥抱。
　　四天、五天、六天……
　　她总是不停地回忆，去想过去，也想以后，想那些人那些事，想那些笑容，想把那个男人的样子想起来，一天又一天。
　　浅笑的，霸道的，狂妄的，自信的……
　　想着想着，原来那个人这么多的样子，可不管他是什么样子，他的目光里只注视了她一个。
　　渐渐不再站在窗边乱想，突然就不想面对，也不敢面对。
　　又开始无休止的失眠和头痛，房间里有熟悉的味道，有那个人很多的影子，很多个夜晚江瞬坐在地板上在这些影子的包围中睡去。
　　梦里，又听到那个人在风起的时刻唤了她的名字。
　　“江……江瞬……”
　　那声音遥远，仿佛天际传来的风声，那样不真切。
　　江瞬睁开眼睛，心下一动，抬眼，微微讶异。
　　眼前的男人看着她，表情严肃，是许霄。
　　江瞬只看了他一眼，眼神空洞麻木，无神。
　　“你醒了。”
　　许霄站在一边，看着她却不再说话，像是知道她所想，半晌，才说出一句。
　　“他……炘云，被检察机关带走了，现在在调查阶段……”
　　“……”
　　“预计三日后就会开庭……”
　　“……”
　　许霄看她一直怔怔的样子，眼光扫过，深深地思索。
　　“我不相信这事是炘云做的，但他不肯说出真正的犯人，江瞬，你知道原因吗。”
　　江瞬抬头看他，眼神机械的迎上去，脸上僵硬一笑。
　　“为什么问我。”
　　“……”
　　许霄有些惊愕地打量她，转了眼，痛定思痛。
　　“因为那个人是你。”
　　江瞬依旧坐在地上，脸上满是疲惫和茫然，无措地望向旁边，迎上许霄的目光，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沉默。
　　许霄问她。
　　“为什么。”
　　良久，江瞬笑答。
　　“因为，我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