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的时候》白色云

53、悲伤似血。

　　曾经看不惯受不了的，如今不过淡然一笑。
　　经过漫长的时间等待后，只是超越常理的成熟、冷静，到不是看破了，而是看淡了。
　　可是，不管是谁都只能在人类的生命之源中苦苦挣扎。
　　江瞬觉得庆幸，还好自己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人，这样，大多时候可以一个人安静。
　　不用认识很多的朋友，没有聚会，也没有应酬，一个人平淡的生活。
　　她喜欢这样的生活，想走就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笑了就笑，想哭了就哭，想喝酒了就可以喝个大醉，想拥抱了就张开双手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拥抱。
　　只是这样的生活久了，孤独也一点一点的填满了心脏，慢慢溢了出来。
　　痛苦和害怕总会突如其来，然后一阵强烈的无力感袭上来，江瞬就觉得，她的整个世界又塌了。
　　终于发觉，原来自己是这么没用的人，保护不了重要的人，总是失去心爱的东西，除了失望和伤心，什么也没有……
　　原本以为命运是可以改变的，但到头来居然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看得心都快要碎了，却无法拯救……
　　开始每夜每夜的失眠，脸色越发的苍白，止痛药大把大把的吃，依旧痛得剧烈。
　　她拼命想要睡着，却总是睁眼到天亮。
　　每晚都要喝大量的酒，逼着自己喝到吐，吐完继续喝，让自己醉得一塌糊涂，疯了样的折磨自己，总是在歇斯底里后突然就一下安静下来。
　　不疯了也不闹了，只是沿着墙角慢慢地滑下来，蜷缩成一团。
　　全身上下都在痛，痛啊痛，痛到最后没了知觉。
　　使劲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咬得嘴角的血都流了出来，还是痛。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真的累了，她就那样蹲着睡着了。
　　就算在睡梦中也还是会有泪从眼角滴落，说的梦话也是“姐姐，我该怎么办……”。
　　灵魂在空中漫无目的的游荡着，找不到方向，找不到归宿。
　　可能她的生命早就碎裂成了好多块，再怎么拼凑弥补也不能崭新如初。
　　像被下了咒一般，也许是在现实，也许是在梦境，死命地箍住自己瘦弱的身躯，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哭得声嘶力竭，无法停止。
　　始终，还是无法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坚强。
　　悲伤如潮水一般淹没而来，不知何去何从，又无力阻挡。
　　脸上满是泪痕，却不遮也不掩，只是像个可怜的孩子似的，流着眼泪而睡，睡了醒，醒了又睡，手足无措的凌乱。
　　终于把自己折腾的筋疲力尽了，毫无预警的心又慌了。
　　卫生间里，看着手心的那抹血红，江瞬惊的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心头一沉，一时间，竟然有点晃神。
　　慌忙洗了手，逃也似的奔出去。
　　去了医院，做了检查，医生是个有年岁的大叔，他听了心肺，看了X光片，慢悠悠的说没有大事，也许是太劳累，或者心事太多，太重，郁积在心里才会这样。
　　医嘱就是，把心放宽，好好休息。
　　江瞬苦笑，看来自己这病是好不了了。
　　江瞬站在街边，脸色有点白。
　　道路两旁的梧桐树，树叶已经开始掉落，枯黄的叶一片接着一片，慢悠悠的飘荡，空气里浮沉的是初秋微凛的温度。
　　她站在树下很安静。
　　阳光下凝望的眼神有一丝空旷，周身弥漫着茫然的气息，带着淡淡的绝望与微妙的希冀。
　　眼睛始终定定的看着某个未知的地点，目光复杂，有漠然，有无谓，有冷清，有浑然天成的善良与悲伤，更多的是痛苦与无助。
　　发了半天呆，脚步无意识的走。
　　不停地走着走着。
　　街边一个巨大的液晶广告屏，屏幕里正放着纪林两家联姻的消息，屏幕里那一对佳人笑语相对，看着多么相配，多么门当户对。
　　江瞬抬头看着，眼里是掩藏不住的慌张。
　　突然，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下一秒，笑容又消失，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假象。
　　猛地低下头，不再看屏幕里那个人的眼睛，每次一对上他的眼睛，她都觉得自己好像随时会陷下去一样。
　　最可恶的是无法逃避，他的眼神仿佛把她看穿一般，让她的心乱了。
　　一侧身，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江瞬，你为什么要哭，你又哭什么。
　　这路是你自己选的，不管承受着多大的苦痛，终将这样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垂下眼，又苦笑。
　　纪炘云，希望我送你的‘礼物’你会喜欢。
　　当天晚上，江瞬又开始咳血，还咳出些许刚刚喝下的白色药片。
　　妖红的鲜血顺着水流冲向下水道，镜子里的人脸色白得吓人，像鬼一样。
　　眼前漆黑一片，还有丝丝缕缕的红，她一直厌恶着红色，因为那红色好刺目，像血一样，像开在黄泉的彼岸花，像那个梦里，让她忘不掉反复出现的场景……
　　那个大片红色的场景下，那个和她有一样笑脸的人静静地看着她淡淡地笑。
　　“姐姐……”
　　一声声轻唤，一点点撒娇带着嗔，不紧不慢撩拨了心底的一根弦，最后那一点点幸福的感觉。
　　姐姐……我好想你……我好想见你……
　　似乎看到了那些鲜红犹如乍眼烟花般的美丽，她在梦中呢喃着哭泣。
　　姐姐……原来不管我是谁……是江瞬还是江芩……我还是这么悲伤……
　　伸出手，眼前却是一片耀眼的光亮，待她适应过来，才看清，空荡的屋子里晃动的身影只有自己。
　　意识随之清明，仿佛刚从梦中惊醒，竟是一身冷汗。
　　回忆戛然而止，然后突然在深渊里坠落。
　　江瞬想要抱住自己，全力地抱住，心脏上的伤口再次被撕裂，阵阵疼痛，但她已习惯麻木，再也察觉不到。
　　可还是觉得痛，还是觉得不知所措，她用全部的重量压着那个伤口。
　　瘫软地坐到地上，她的血顺着手心流到手臂，和记忆里那个人的血交融在一起。
　　她说：“小芩，我要和你在一起。”
　　她说：“你是我的妹妹，你要的，姐姐都会给你。”
　　她说：“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不会离开你，你是我，我也是你，你命是我，我命是你，我们永远不分离。”
　　……
　　那熟悉的声音遥远的宛如三尺寒冰之外，一声一声灼伤了她，让她心痛难抑，几尽疯狂。
　　不要人陪伴，不要人关心，不要人爱，从来不想要承诺，她也不相信那些信口拈来的话，可是为什么那个唯一给她承诺的人，却已不在。
　　她真得无法接受生命里最亲最爱的人，突然消失不见，再也找不到。
　　她真得无法接受幸福过后惨烈的结局，绝望不可怕，可怕的是无止尽的绝望。
　　如果知道是这样，还不如让她一个人过，不去经历那些痛苦和悲伤，不让她尝过幸福的美好，是不是她就能快乐一些。
　　可惜，发生的还是发生了，遇见的还是遇见了，恨的还是恨着，悲伤还是悲伤了，她还是绝望着。
　　戏若人生，人生如戏，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没人知道。
　　都市的夜晚，充斥着没有灵魂的笑脸，没有焦距的瞳孔，落寞的背影和疲惫的面容，空洞的喧嚣和被镶满霓虹的轮廓，无法勾勒幸福的形状，许许多多的黑暗之下更是隐藏未知。
　　助理把手上的文件递给许霄，一脸焦急。
　　“许总，鼎晖撤资了。”
　　以冷静著称的许霄，此时眉羽间也不自觉得皱起。
　　“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上鼎晖国际王总的秘书打来电话，鼎晖要终止一切跟纪氏的投资计划，他们还以合约上一条‘严谨完美的公司形象’为理由说我们欺瞒，单方面毁约。”
　　“炘云知道了。”
　　“我还没敢告诉纪总，许总，怎么办，鼎晖国际是国内国外都很著名的投资公司，如果他们不跟我合作，不光我们有重大损失，以后纪氏的名誉也会因为这个而受影响。”
　　许霄把文件丢到桌子上，不知不觉抿起嘴唇，眼神有些急躁。
　　“他们有说为什么撤资。”
　　“这个……他们说，因为纪总的那件事影响太坏，他们不相信有这样老板的公司能做出什么好项目，他们对纪氏很失望，我第一时间跟他们的王总打了电话，可是他不接。”
　　许霄双手怀住，手臂上传来冰凉的温度，深吸口气，慢慢呼掉。
　　“你去告诉董事长，炘云那里我去说。”
　　“好的。”
　　许霄脱下沉重的眼镜，手背轻轻揉着有些酸痛的眼睛，甩甩头，轻轻飘动的额发下赫然一双俊眼，温润如玉一般的脸孔，可惜，此时他帅气的脸隐没在黑暗之中，漆黑的眸子反射出清淡的光芒。
　　走到办公室角落的酒柜旁，拿出红酒。
　　盛着暗红色液体的高脚杯在他的手里轻轻颤动。
　　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舔舔嘴角，仿佛尝到甘苦的味道一般。
　　许霄重新戴上眼镜，理好额发，回到办公桌前。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动，窗外的夜从慢慢沉寂到渐渐的一点微红撕开黑暗一道裂缝，渗出点点金光，直到染遍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