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枫祭（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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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条家的祭会场内，因博雅用叶二演奏的一曲《长庆子》而将气氛推至最高潮。怀古幽情而自然的质朴音韵萦绕在每个听众的心中，凄婉动人，如玉石击罄，余音绕梁，久久不散。一曲终了，直教人意犹未尽，触动了人心最柔软的地方。
“真不愧是博雅，果然音律出众。好了，舞蹈也跳完了，雅乐也欣赏完了，六条君，你家的姬君也该出来跟大家会个面吧。”最但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次开口的还是天皇陛下，看来是瞒不下去了。
“请天皇陛下恕罪，臣的女儿凌雪她，她恐怕——”六条中纳言诚惶诚恐地‘扑通’一声朝天皇跪下，老泪纵横。
“恐怕什么？别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天皇有点不耐烦了。
“臣的女儿凌雪她恐怕来不了了，因，因为她不见了！——”六条中纳言战战兢兢地说出这句话，不敢直视天皇。
正当天皇要爆发之际，晴明略带嗤笑的轻灵声音响起：“恐怕是枫鬼吧。”
此话一出，立即使得在场的所有贵族们为之一震，有的胆子小的已经开始想打退堂鼓了离开了。
“枫、枫鬼？！晴明，快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天皇好不容易才能让自己强装镇定，身为一国之君的他，要是此时也惧怕得不敢言语的话，恐怕会成为世人的笑柄，即使他现在的内心早已摇摆不定，不安至极。
“回陛下，想必在众各位都知道，这红叶的颜色，是枫鬼的血染红的，枫鬼的忌辰就是红叶祭的次日。”起身起身，缓缓行至筑台中央，扬手间，一片红透似火的枫叶轻然便落到他手中。
“的确是这样没错，但这和枫鬼有什么关系吗？”天皇不能理解。
“这宅子正好建在枫鬼的坟穴上啊，六条家的姬君被带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晴明轻言浅笑间不动声色地向六条中纳言投来一个凌厉的目光，六条中纳言迎上这抹目光时，不禁浑身一哆嗦，双腿也开始发抖，头上直冒冷汗。
还是被察觉了。
六条中纳言心中苦不堪言，当初选宅时找遍整座枫山，就只有这块地方的地理环境最好，当初找阴阳师来占卜时他们就连连摇头，说此地不吉，乃整座山阴气最盛的地方，劝其还是另觅宅地。但是这可是关乎人命和自己前途的事情啊，谁叫自己当初要拜托藤原大人说要把这次的红叶祭交给他自己办呢？要是选的地方不好，影响了天皇和东宫的赏叶心情，自己的前途可就完了啊！可是偏偏今年的祭会不同于往年在红山，而说要选择在枫山。但看遍整座枫山，最适合赏叶的也只有这地方了，没办法自己只好隐瞒了这个事实，心存侥幸之下就咬牙建造了这宅邸，因为想着有阴阳师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想不到还是出事了，而且惹上的还是枫鬼。
“晴明你说什么？我们现在身处的地方是枫鬼的坟穴？！”天皇闻言震怒，恨不得一下子撕了六条中纳言，但到底还是身家性命重要没敢当场爆发，只想和那些已经开始骚动并且开始想离席的官员们一起离开。
“有时真不明白晴明到底在想什么呢。”在竹帘后遥望这一切的保宪打开黑漆雕花桧扇轻磕下巴，注视着晴明那如云般的风骨，不禁微微蹙眉。
“你也应该发现了吧，现在在那里的晴明是式神。不过晴明居然能使式神的气息隐瞒了一半，等到若干时辰后才被人察觉那只不过是式神，真的长大了啊。你也要好好努力啊，保宪。”忠行会心一笑，亲眼目睹了晴明的成长的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是的，父亲大人。”父亲真的很喜欢晴明呢，从晴明被带来的那天开始，就是这样了。
但师傅是怎么找到晴明的呢？这是保宪心中的一个迷。
“真是的，晴明今天转性子了吗，居然会这样做，真是稀奇啊。”连博雅也不禁小声呼了起来，要是换作平时的晴明，任谁来规劝他，他也不会去理这种事情。就算是博雅自己亲自出马也要死缠晴明很久他才答应呢，而今天的晴明居然会主动进言。这是自博雅认识晴明以来所见到的天大的奇事啊。
“天皇陛下不必惊慌，虽然这间宅邸位于枫鬼的坟穴，但这也无妨，诸位大可不必担忧，尽情赏红叶便是。难得的美景放着不赏的话，有点可惜呢。”晴明说罢便伸出白皙的手指，贴在唇边低声念了几句，漫山遍野的红叶便开始向这宅子的上空缓缓飘落聚拢。待接近这宅子的上空的一定高度时，神奇地慢慢渗入到一层透明的光圈中，消失不见。如此循环反复的美轮美奂的景致，立即使得在场的众人忘记了自己正身处枫鬼的坟穴的不安。
“有这红叶组成的结界，大家尽可放心观赏，只要在明日来临之前撤离这宅子便可。”晴明的一句话让众贵族如获新生，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一时间各种赞美阿谀之词纷纷响起，晴明皆不予以回复，只是微微颔首，一笑置之。
“晴明，你今天真的好奇怪。”博雅盯着晴明白玉无瑕的脸，艰难地挤出这么一句话。
“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晴明苦笑，目光却移向枫湖的方向。
“祭会那边搞定了吧？”我看着从刚才的叶二响起时就开始闭目冥神的晴明问道。不愧是被誉为‘鬼笛’，其凄幽哀怨的声音竟能传至枫湖，触动了枫鬼内心深处的感情，居然能使其思绪一怔，簌簌地落下两行泪来。
“嗯，好了，不过，你到底想干什么？”晴明倏地睁开明媚的双目，饶有趣味地注视着此时兴奋不已的我。
“难得你肯合作，喏，这把扇子你先拿着，回头再还我——”我一把塞了那把银白色的蝙蝠扇给晴明，继而伸出手指紧贴唇边极快地叨念了几句，一抹淡蓝色的光影便一闪而过，迅速地往树上朝地面簌簌落下。
“你居然用离魂术！喂——”晴明刚想制止我时，魂魄已离开本体的身子立刻朝他倒去，没办法，晴明只好先接住了我的身体，接着向我投来‘你还真是乱来啊’的斥责目光。
顺利降落到地面的我回以他一个‘拜托你了啊’的手势，就朝枫鬼的方向闪去。还是离魂方便啊，现在的脚根本就没有疼痛感，行动起来可方便多了。由于魂是轻得几乎没有重量的虚无的存在，现在行走起来就宛如风一样快，一眨眼就到了枫鬼的面前。
“你是谁？”枫鬼第一时间发觉有外来的入侵者，转身见到我的瞬间愣了一下，随即一抹诡异的笑便浮上唇边：“居然还有人比六条家的凌雪姬还要美，不过可惜了，只是一个魂魄。”
“啊，鬼，鬼啊——”凌雪一见到我就吓得尖叫。
“你看得到我啊，唔，不过也是，要不然怎么能招惹到枫鬼呢。喂，我说你啊，还是快回你的六条家去乖乖当你的千金小姐好了，在野外瞎游逛可是很危险的哦——”我捂着发疼的耳朵，轻启唇瓣：
“忘掉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重新开始生活吧，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体有金光覆映汝身视之不见 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凡尘万象消于无形！祝你前路美好哦，凌雪姬。”念完咒语后扬手一指，一道蓝光便紧紧包围住她，然后护着她飞也似地朝祭会场的方向飞去。
“原来不是普通的魂魄啊，但是你擅自放走了我的凌雪姬，你这什么意思？”他挑起一抹不悦的神色，渐渐向我逼近。
“见到我的样子不吃惊，还能保持镇定，这点我要夸赞你一下。不过你要贺茂家的二小姐做什么？”我挑眉，毫无畏惧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对我这种无谓的态度显然吃了一惊，但随即便换上一副不可一世的口吻道：“呵呵，有意思，这位美丽的小姐，我不得不承认你是我所见过的众多女性中最美丽的一位，甚至连飞缘魔也及不上。不过，我很好奇的是，知道我要带走贺茂家的二小姐，就说明你刚刚就一直在这里，不过既然刚刚就一直在这儿，那你是怎能让我毫不知情而安然无恙待了这么久呢——？”他凌厉的目光迅速扫遍四周，妄图找出一丝破绽。但晴明一早就设好了结界，凭他的实力，根本觉察不了半分异样。
“别白费心机了，你只需告诉我，为什么要带走贺茂家的二小姐？”
“哦，看来你的修为不浅嘛，不如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怎样？”他寻觅无果后，便扭头笑眯眯地看向我，看似无害的眸子里涌满了肃杀的气息。
“我可没有太多的耐性陪你耗呢，我再问一遍，你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盯着他那双悄悄收在身后的双手，看来他是准备攻击了啊。
“等你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再告诉你吧——”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畏惧，甚至带有不屑和狂妄。
“看来你是没有要告诉我的意思了，不过，难道我看起来就真的那么弱吗？”我微笑地看向表情开始有点阴沉的枫鬼，指了指自己的脸蛋：“该不会是因为这外表看起来好像是弱不禁风的关系吧？”
“应该是吧，虽然现在是中午，但很不幸，要提前跟你道别了，再见了，美丽的小姐——”他扬起手，枫湖周遭的枫叶好像是受到了某种蛊惑一般，飞也似地朝他聚拢而来，旋绕在他的身旁，而且还越聚越多，以惊人的数量形成了一个像是球状的球体，无数的枫叶紧紧缠绕在一起，压缩成一个小小的红球，被他拿捏在手心。
“撕碎她吧，红叶——”他挥手便把那聚集了无数的枫叶的球体向我扔来。那球一碰到我便迅速散开，以一个圆圈的形式冲四面八方滴水不露地包围住我。枫鬼望着此时无数的枫叶包围在内的我，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笨蛋——”突然，一抹轻灵的声音从树上传来。
“谁在那里？”耳尖的枫鬼一下子便反应过来，扬手又便是一个红色的枫球朝那棵高大的枫树上砸去，不料还没碰到树身的瞬间便被一道无形的隔膜弹开，那个红球便改变了轨迹，朝枫湖直直砸去。接触到湖水的瞬间，球体散开了，无数的枫叶散满了枫湖的湖面。
“看在你缔造了这么美丽的景致之上，我劝你还是赶快离开你站的位置为好，等下死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狼狈。”晴明淡定的声音从叶丛中传来，充满了嘲讽。
“这声音，难道说，你是安倍晴明？！——”枫鬼猛地惊怔了一下。
“你认识我？”光凭声音便可认出是我？可真是一桩异闻啊，晴明心想。
“哼，自从一年前的那场百鬼夜行之后，鬼怪中有谁不认识你？真是讨人厌的阴阳师——”怎么会偏偏碰上安倍晴明？这下麻烦了，要是他出手的话......
“哦，原来是这样。”晴明摇头一笑，看来以后的日子不太平静呢：“这次出手的可不是我啊——”
枫鬼闻言惊悚，回首的瞬间，就见到原本包围住我的那枫球已被硬生生地从中间劈开两半，冰蓝色的裂缝下是一张温和的笑脸：“真是抱歉呢，这种程度的玩意还不能够撕裂我呢。现在物归原主——”我鬼鬼一笑，扬手便将周遭的枫叶全聚集在手中，凝成一个光球，原原本本地重现了刚才他的招数，将混合了我的灵力的这球体反弹了回去。
没有什么比这更能打击对手的事情了。
“被自己的招数杀死，这种感觉很不错吧，还有哦，‘再见’这词应该由我来说才对吧？感谢我吧，在你临死前教会了你一件很重要的事——不要以貌取人呢。我们来世再见——”现在我一定比魔鬼更像魔鬼，在枫鬼的惨叫声中，我笑得肆意至极。他那狰狞的脸孔因身体被无数的枫叶撕裂而带来的剧痛而扭曲，以撕心裂肺的声音朝我吼道：“你这魔鬼！”
“你谬赞了，一路走好——”我微笑着应道。
“可，可恶！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仰天长叹后，濒死的枫鬼突然一个转身，妄图来个鱼死网破，势要作困兽之斗。于是他突然一手洞穿自己的心脏，溅落的殷红的血染得枫叶更加妖娆炫目。鲜血淋漓的手掌指着晴明所在的地方大吼：“沉沦在自己心里的黑暗轮回中迷失方向吧，安倍晴明——”瞬间，一道道黑色的光束便从他染血的指尖涌出，像闪电般地朝晴明的方向飞驰而去。
晴明冷哼一声，想也没想地就挥动衣袖，一道凌厉的白光在空中与这黑色的光束剧烈碰撞，这次光束连结界都没碰到就当即在空中被反弹回去。
这时，枫鬼的唇角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
那些被反弹后的光束和那枫球一样改变了轨迹，但是这次的黑色的光束并没有朝湖面坠去，而是原地反弹，射向其原本出发的方向，也就是——枫鬼的方向。
“糟了，快离开那个地方！”晴明意识到枫鬼的真正意图，朝正好站在枫鬼旁边的我大喊出声。
“太迟了——”倾尽全身的力气，反擒住正欲避开的我不放。
“你疯了吗？这样的话你会永生得不到救赎的！”我望着愈渐逼近自己的黑色光束，无奈何身体被他从控制住，使不出一丝法术。“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得到救赎！沉沦在心中的黑暗吧，哈哈哈——”在枫鬼肆意癫狂的叫嚣声中，那些奇怪的黑色光束猛地刺穿了他和我的身体，我只能感觉到一阵令人晕眩的白光闪过，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意识也跟着散涣......
不知过了多久，待我醒来之后，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勉强撑起身子放眼望去，四下被一片白茫茫的浓雾包围着，但从周遭的泥土和植物所散发的气息来判断，这应该是一个森林或者是林子之类的野外地方无疑。但周围的都是模糊不清的一片，根本看不清前方到底有什么，像极了当初的诅咒之森。
诅、诅咒之森？不会吧？！难道我又来到了诅咒之森？！
正在我惊讶而又迷惘之际，一阵阵孩童稚嫩的哭声突然在林中响起。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枫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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