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目的 ...
-
许银宗只当入耳的是林地惯有的风声，经林玉苏提醒，才注意到，这声音里的特别，心头跟着酸涩起来。
已经找到了薛九源，林玉苏便不着急了，又问，“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不待他回答，她提着灯重新迈步，“五万威虎军，都躺在这里。”
她行到一块碑前，惨白的光不足以照亮碑上的字，她却抬手抚上，语气笃定，“这里是四郎。她在前面。”
许银宗闻言，迈步向前，她叫住他，“别去。在她哭声停下来之前，谁也带不走她。”
她微微偏脸，“若不是她甘愿，你也做不到那么顺利地让她喝药。她的脾性，从来受不了被强迫。”
“侯爷，你还不打算告诉我，下午发生了什么吗？”
许银宗深吸一口气，“既然终究是那个结果，我不打算给她希望。”
林玉苏一噎，缓缓吐出一口长气，艰难地道：“是我的错……”
许银宗抿了抿唇。
他不觉得她做错了什么，同样，他也不觉得自己亦或是薛九源做错了什么。只是一个个选择带来的结果，让他们的心里都有不痛快。
他缓缓朝林子深处走去。
这片林子，生长在他的好友们以及他钦佩的长辈的血肉上，树叶在风雨中沙沙作响。
他回首，看到林外雨中肃穆的点点灯光，胸中如有什么喷薄欲出，将他所有的情绪打翻。
他的脚步僵且乱。
连山间匪寇，都惦念着威虎军，遥坐高堂的人，只是一句，逝者已已……
听到林中如困兽般的压抑吼声，林玉苏的肩头颤了颤。
她突然想到，她从来都没有关心过，当初连薛家都败了的那场仗，他是怎么打下来的。
不多时，她听到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回头循声望去，高大的人影缓缓出现在惨白的灯光下，他的怀里抱着乖顺又单薄得出披帛一般的女子。
她急步靠近，却不慎，踢倒防水的灯笼。
灯火骤灭。她踌躇不前，捂着脸哑音自责，“我真没用，什么事都做不好。”
许银宗朝她的方向看一眼，缓缓沿着来路前行，“走吧。她有些发热。”
这句话成功吸引了林玉苏所有的心思，她快速擦去脸上的水迹，快步跟上。
薛九源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裳，喃喃道：“好热……”
林玉苏尴尬地拉开她的手，用湿毛巾在她脖子上擦过，“九源，乖，很快就好了。”
薛九源听着这话，乖巧地“唔”了一声，却见四周都是似曾相识的面孔，说话的这个，笑着看她，却不是林玉苏。
她微一思量，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该叫他什么，“四哥，我没事儿。我都来了一年了，也是个小将军了，你怎么还拿对小孩子说话的语气对着我？”
薛九笑与薛九源生得有几分相似，轮廓硬朗，身形高大不少，因连着几日的行军，面上长了一圈细密密的胡茬。
他闻言笑道：“是，我们的薛小妹，如今也是将军了。等打完这场仗，收回幽云十六州，你的战功都能足够你封侯了，不敢小瞧，不敢小瞧！叫那嫌弃你的软脚虾后悔去吧！”
薛九源将粮草都绑到车上，听出他话里的打趣来，回瞪一眼，“都是你们把我看得太娇了，我明明是家里力气最大的那个，结果，你们让我和你们做一样的事，不然我还能立更多的军功！”
她的话，引得周围的士兵都笑了起来，薛九笑的神色却认真了，“小妹，有过人之处是好，但不可锋芒太露。你可是我们的秘密武器，要在必要的时候发挥最强的作用。一百年了，我们总算看到夺回幽云十六州，洗国耻的希望了。”
薛九源干笑两声，“四哥，我知道的，就是那么一说。我听说，百年前，咱们的老祖宗天策将军也是很厉害的，就是没遮掩，还叫契丹人发现了她的弱点，不然，幽云十六州就不会刚夺回来又丢了。”
她模模糊糊地知道一点，晋国历史上唯一的一个天策将军，是薛家先祖，大晋武将一直景仰信奉的战神。
薛九笑咬牙和士兵们将粮草绑好，“不说这些。等这场仗打完，功成名救了，到时，也不知哪家儿郎才配得上你了。五叔都快为你的婚事愁出皱纹了。哈哈哈！”
“爹就知道催我成亲。”薛九源赶马前行，拉了拉衣领，看着越发毒辣的日头，“粮草一到，我就催着他出兵。别拖了战时，误了我的好亲事。”
薛九笑挤到她身边，压低声音笑问，“什么好亲事？那人能十岁孤身入敌营救父，平定灵州叛乱？”
薛九源被他说中心事，难为情起来，推他的脸，“别瞎说。”
他的脸又顺着她的手晃了回来，“能十三岁承爵让他父母颐养天年？”
“能征战多年从无败绩？”
薛九源恼羞成怒，别过脸去，“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回去和未来四嫂告状，让她也不理你！”
薛九笑嬉笑着连连告饶，又道：“若是他，勉强能行。可就算是他，也要经过我们的重重考验才能把你娶回去。”
“越说越没边了。”薛九源跳上马车，离他远远的，
她倒了一点水到掌心，扑到自己面颊上，总算觉得凉快了些，“我愿意嫁，也得人家愿意娶。这一年多，也不知他是不是有心上人了，有没有议亲……再说了，我这种半点闺秀样子都没有的女儿家，哪里配得上他？”
林玉苏见她面上的热度退了下来，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浅浅温柔笑意，“她呀，你别看她大大咧咧的，其实，心思细着呢，总爱为别人着想，尤其在乎你的想法。”
“当年，她被退了亲，她说，她本来也不喜欢那个人，被退了正好，可是她怕你因为她有了被退过亲的名声，就低看她，直到你对她说了宽慰的话，劝她投身军营，她才又高兴起来。”
“后来，她说，她好像有点喜欢你。左右你没有喜欢的女人，她想试一试。可是她怕她没有什么大家闺秀的好名声的，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长处，怕她对你的喜欢会给你拖后腿。所以，她想要有足够的军功。”
“她觉得，你的妻子，当是天下间独一无二，能让世间男子都可望而不可及的。”
“她说，若是她能被封为天策将军，就有底气了。”
许银宗看着手里的姜汤上的雾气一点点消散，“夺回幽云十六州的人，才能被封为天策将军，百年来薛家无一人不以此为目标。”
却也无一人成功。
“我一直想问你，当年那场战争，你是怎么胜的？”林玉苏提着一口气，连带着将心提到了喉咙口，“当初……”
后面的话，太过敏~感，纵使在匪寨里，她也担心这句质疑的话说出来的份量。
许银宗沉默好一会儿，“夫诸计，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威虎军是大晋将士精魂所在，当时，军中几无士气。可大敌当前，容不得他们任性。
他没有细说的意思，林玉苏也已经从这十一个字里想到了个中艰难。
“等她醒来，我会劝她。”她抬眼看向他，恳切地道，“她本想在那场战争之后，再去向你问个答案。你把答案给她吧，然后，你就下山去。”
许银宗目光轻颤，“她的病……”
“是我错了。”林玉苏垂眸摇头，“既然她想要忘记，那一定是让她痛苦的事情。我想要她开心，又何必逼她想起？”
许银宗默了片刻，“我一直拿薛家人当兄弟。”
“九源是姑娘家，你和她说你拿她当兄弟？有你这样往人心窝窝里扎刀的吗？”林玉苏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也没指望这不开窍的侯爷到时能说出什么好话来，“我会给你拟个方子，你按时来找我给你开新的药方。薛家没人了，你若倒了，谁护我们姑嫂二人的这一片安乐天？”
男子笑出声来，眼角夹着难以察觉的艰涩与茫然，“没了我，自然还会有别人出现。只要大晋还有真男儿。”
他本欲先定的接班人是薛九源，可如今的薛九源，……
“当然有。”薛九源翻了个身，举起胳膊，“我就是。”
屋里的两个人呆了呆，围着她仔细瞧她是睡是醒。
林玉苏将她的手按下，见她不满地嘟哝了一下嘴，再没别的反应，嗤笑出声，“睡梦里还把自己当男儿……”
薛九源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天光大亮的时辰，看着趴在自己床边的林玉苏，她懵了神。
林玉苏随着她的动静也醒了，捧着她的头与自己对额，“挺好，又活蹦乱跳了。”
“小玉儿，我好像，做了个好长的梦，刚才睁眼的时候还记得一点，可是……”薛九源按了按头，“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了。”
林玉苏没多想，“不过是个梦。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薛九源本就微白的脸，变得越发白了，“他有妻子了……他有妻子，我还把他抢回了寨子，不行，我要把他丢下山去！”
“别闹！”林玉苏拽着她，“这件事情我知道，和你所知道的不太一样。你先听我说一遍。若是仍然听了之后，还是觉得想把他丢下山，就此了断，我不拦你。”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目的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