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故人 ...
-
「玛丽娜。」
谁在叫她……
寒冷刺骨的温度攀上了身体。玛丽娜被寒意惊醒，眨了眨眼睛。在双眼已经能视物后，她从手术台上坐起，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换上一件干净的病号服。
室内的灯光比想象中的阴冷。她望着周围悬浮在空中的手术器物，小心从台上落到地面。赤|裸的双足触及地面，引起了脚底板的一阵瑟缩。玛丽娜抱着双臂，被急降的温度冻得哆嗦。空气中浮动着灰蓝之色，犹如一个虚幻的梦境中。
玛丽娜伸手碰了碰半空中的手术刀。手术刀被轻轻推开，如同置于水中一般迟滞飘走。
发生什么事了……
她四下张望，根据周围的环境和一台显示数值的古怪机器，推断自己仍在海森伯格的工厂内。
当她发现自己极有可能被海森伯格和江囚禁第二次后，她试图逃出牢房。没想到自己的愤怒激发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能力，电流在她全身窜动，炸开了牢房的铁门。她在工厂内见过的尸体全都复活过来想要袭击自己，都被她利用全新的能力一一击败。后来，就是海森伯格他们赶到，自己又一次被弄晕——
玛丽娜摸上自己的脑袋。她还记得曾在城堡中见过的黑雾钻入自己体内的滋味，就和现在身处如梦幻境的感受一模一样。阴冷、无助，理智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
她只能说服自己正在做梦，才不会让自己被现状吓得怀疑人生，哪怕她这些天的经历早足以逼疯一个常人。
玛丽娜走到房门前，试图拧开门把手。门没上锁，她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上的灯光仿佛电力供应不足，仅在她头上浅浅投下薄影。外头的温度没有任何改变，她几乎能感受到暴露在外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玛丽娜沿着走廊踩下台阶，凭借墙上偶然出现的标示走到电梯口。
电梯往外的上空仍悬挂着镶嵌有机器部件的尸体，不同的是，此时的传送带停止了运作，所有尸体垂在头顶，犹如待宰的动物。玛丽娜被自己的比喻惊到，急忙收回自己的目光，点开电梯开关。
电梯打开后，玛丽娜一头扎进去。电梯内部的温度明显正常许多，连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都消了下去。她正想按下向上的按钮，却被电梯内的另一人吓到。
“啊！”玛丽娜往后退步，举起手护着脑袋，电弧在她手指间跳动，正欲爆发。
“冷静点，好姑娘。”她听到那人以平和的语气安慰自己。
玛丽娜迟疑着垂下手，警惕眼前肥胖得几乎占据电梯一半空间的男人。
他们之中隔着一张桌子，桌上摆满了玛丽娜从未见过的枪支和弹药。男人憨态可掬，朝她摆了摆戴满戒指的手。
“我是公爵，到处行商。”公爵挥了挥手，示意她看着自己桌上的东西。
“咱们相逢也是缘。这样吧，你挑一把武器，就当我给你的见面礼。”
“我凭什么相信你？”玛丽娜盯着他，手指仍在闪烁火花。
公爵另一只手捂着肥大的肚子，呵呵笑起来。
“你没有必要信我，但你可以相信我的‘商品’。它们绝对能在你寻找真相的路上，祝你一臂之力。”
“真相？”玛丽娜疑惑重复道，“你是海森伯格他们的人？”
“我只是个商人，玛丽娜。”公爵无辜地眨了眨眼，一脸横肉衬得他十分喜感。
“我为我的顾客提供优质服务。你看上去很迷茫，而你接下来的旅途可充满了凶险。”
公爵再次扬手示意桌上的武器，“挑一把吧。等你活下来，你可以把你的故事分享与我作为报酬。”
“我有这个了。”玛丽娜动了动手指，电火花在她指尖炸开。
“多份火力多份保障。”公爵乐呵呵回道。
眼前这位商人明显是个知情人，而且无论是他本人还是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都很可疑。玛丽娜一步一步靠近他，保持面部朝向他的姿势，眼睛向下扫了一遍桌上的武器。
她从各式各样的枪支中看到了和自己曾拿过的猎|枪十分相像的武器。玛丽娜抓起它在手中打量了番。
“好眼光。这可是M1897霰|弹枪。”
她回想一遍记忆中雅各布展示过的姿势，把它举起来，对准公爵。
“这次要记得关掉保险，玛丽娜。”
玛丽娜拉开枪体下端，只听到咔嚓一声。她的食指放到扳机上。
霰|弹枪枪口指着淡定的公爵，随后急速转向公爵身旁。
“砰！”扳机扣下，他身后悬挂的死鱼被打成碎末。
“枪法不错。”公爵拍了拍手。
玛丽娜垂下枪，肩膀受到的冲击感让她意识清醒了许多。更让自己惊讶的是，自身的身体素质已和从前不是一个水准，若是以前，她根本不能保证手里的枪会不会走火。
“为什么你要帮我？”玛丽娜问他。
“正如我先前所说，咱俩有缘。”公爵回答，“而且我对那些勇于反抗的人一向心怀好感。”
“趁手的武器换一段精彩的故事，是个好买卖。”
玛丽娜拿起一盒弹药。公爵耸耸肩，做出“请便”的姿势。
她退回电梯按钮旁，再次向他抛去警惕的眼神，然后扭头准备按下向上的按钮。
“还有一件事——”
玛丽娜迅速回头。只见公爵的食指向下指了指。
“地下五层马上就要热闹起来了。你要不要去瞧一瞧？或许会有你感兴趣的东西。”
-----
在电梯内碰到的肥胖商人指引玛丽娜一路向下。她本可以不予理会直接逃走，但心中的怒火不容许她就这么离开。她还没有找到该为自己的遭遇付出代价的人——那群所谓的知情人，海森伯格，江，蒂米特雷库斯，甚至是米兰达。
平静毁于一旦，自己的生活竟只是经人一手操纵的假象，还让无数昔日相处的亲朋好友死于非命——
她绝对不能就这么逃走。
电梯无法直达地下五层。玛丽娜怀着满腔怒火走出电梯，通过楼梯和沿路的指示继续往下，来到一个排满废水的下水道，顺着管道钻进室内。
室内看上去比下水道里亮堂许多，中央还停了一架看上去极具威胁性的战车。玛丽娜背着枪来到墙后，正巧听到战车旁传来谈话的声音。她急忙靠在墙后，尽可能放缓呼吸。
——两个外来人，又是这样。
玛丽娜已经对生面孔产生了抵触。在她看来，他们就和闻着腐臭味赶来的苍蝇没什么区别。
玛丽娜对他们的对话没什么兴趣，直到她听到了熟悉无比的名字。
“……米兰达是个疯婆子，这村子，这些怪物和畸形都是她……终生研究的成果……”
玛丽娜紧紧捂住嘴，被听到的真相震惊得双手发抖。
果然……一切全都米兰达搞的鬼！他们居然还把她敬为神明，她怎么好意思装了那么多年？！
另一个金发男人听到后，看上去既恍然大悟，又痛苦万分。对方朝他扔了个物品，他看到上面的内容后激动不已。
“米兰达！这个女人究竟还想搞什么！”
“冷静点！我的人正在监视那里——”
声音戛然而止。玛丽娜朝墙外伸出头，正好撞上一个锐利的眼神。那个一开始说话的男人面朝着她，迅速举起了手里的手|枪。
“出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玛丽娜急忙缩回去，下一刻她靠着的墙立刻被打了一枪。
她吓了一跳，只好举起双手走出来。
“我不是有意偷听——”
“别动！”男人厉声喝止她的举动。玛丽娜吓得不敢动弹，心跳加快。
男人朝身旁的另一人摆了摆头，“伊森，把她的枪拿走。”
“我又不是你的手下……”被叫作伊森的男人嘟囔着靠近她，取下她背后的枪背到自己背上。
“这把枪好像我卖出去的那把……”她听到伊森有些狐疑的低语。等看清到她的样子后，他听上去更加吃惊。
“克里斯，这是海森伯格的实验品！”
在听到海森伯格的名字后，玛丽娜身子抖了抖。她仍举着双手，微微垂下头，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无辜点。
“嘿，你叫什么名字？你是这里的村民吗？”伊森低头轻声询问她。
“是的，我叫玛丽娜……”她乖乖回答。伊森身上温暖的气息让她稍稍放松了戒备。
“你不用担心，玛丽娜，我会救你出去。”伊森正想碰她，他的举动又被人呵斥住。
“别碰她，伊森！”
那个一开始发现她的男人举着枪疾步走过来，“她可能被霉菌感染过，离她远点！”
玛丽娜被吼得有些委屈，她用不满的眼神瞪着眼前这个年纪更大的男人，在心中痛骂了他一百遍。
“不！”伊森突然站在她面前，挡住男人的枪口，“她可能是村子里唯一的幸存者，我不能让你伤害她！”
玛丽娜看着伊森高大的背影，眼眶不知为何湿润起来。她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角，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嘿……玛丽娜。”伊森转身看着她，弯腰抓住她的双臂，“你安全了，不会有人再伤害你。”
玛丽娜扑入他的怀中，在他的怀抱中放生哭泣。伊森回抱住她，一只手搁置在她的脑后，低声安慰她。
玛丽娜埋入伊森的衣服中，贪婪嗅着他令人心安的气息，仿佛在他的怀臂中，自己已经什么都不用怕了。
父亲……是你吗……你来保护我了吗……我好想你……
伊森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很快便更加用力抱紧自己。
“没事的，玛丽娜……”伊森的声音染上些许哭腔，“我在这，没人能伤害你……”
玛丽娜哭得几乎都把伊森的衣裳打湿，伊森才肯放开她。她离开伊森的怀抱，满怀歉意地看着他。
“对…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她擦掉脸上的泪水，羞愧得有些结巴。
“你没事就好。”这位看上去没比她大多少的男人冲她笑了笑，弄得她又一次脸红。她低头时发现对方被裹上纱布的左手，还少了几根手指。
她刚想询问对方遭遇了何事，一个让她不爽的声音再度响起。
“温情时间该结束了。”那个被伊森叫作克里斯的男人冷眼看着他们，随后转身回到战车边。
他踩上履带摆弄了一下，随后战车的炮火便轰开了封锁的电梯口。
伊森走回了战车边，玛丽娜看着他的背影也跟了上去。
克里斯从战车上跳下来，对伊森说：“我现在要留下来布置炸弹。你去乘那个电梯，我跟你在上面会合。”
“我向你保证，我们会一起救回你的女儿。”
听完他的话，伊森斗志十足，迫不及待。
“要是让我找到米兰达……她就死定了。”
他们是冲米兰达来的……
“等等！”玛丽娜急忙出声。两人同时回头看她。
“我也要去。”
“不行！”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克里斯听上去像个冷酷无情的坏人：“这里不需要普通人来碍事。”
“这里很危险。你应该赶紧离开。”在他对比下，伊森就和天使一样温柔。
玛丽娜不肯退让，“为了我的朋友家人们，我一定要报仇！”
伊森看了眼克里斯。后者冷峻的脸庞写满了不同意。
“哎。”伊森叹了口气，对玛丽娜说，“克里斯有任务在身。我也不能保证能护你周全，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能保护好我自己。”玛丽娜退后半步，举起自己的手。在她的手掌绽放出电火花后，克里斯立即又一次掏枪对准她。
“冷静点，克里斯！”伊森急忙压下他的枪，扭头看向她，“玛丽娜不会伤害我们的，对吧？”
玛丽娜点点头，心中暗自感激伊森对她的信任。
“我不相信你。”即使被强行制止，克里斯锐利的眼神依旧刮得玛丽娜皮肉生疼，“你胆敢有小动作，别怪我直接击毙。”
玛丽娜瞪着这个讨人厌的老男人，生气地把手甩下去，“随你便！”
她小跑到伊森身后，和伊森靠得紧紧的。
伊森低头问她：“是海森伯格把你变成这样的吗？”
她看着他摇头，“是蒂米特雷库斯。她给我植入了一个东西……”
回想起当初胸口的钻心之痛，玛丽娜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然后我就会放电了……”
“肯定是‘恩赐’！”伊森断言道。
克里斯的声音再次插了进来，“该说的我都说了。”
他指了指旁边的战车，“这个给你用。算我求你，务必别莽撞。”
伊森点点头，“我一定会把萝丝带回来。”
玛丽娜被他话中的坚定打动，更加想要陪伴着他一起打败米兰达。
然而，下一刻，熟悉的冰冷攀上她的皮肤，冻得她发出一声哆嗦。她感觉到手上汗毛竖起，颗粒般的鸡皮疙瘩又一次浮现。
周围的环境也染上了幽深的灰蓝色。不止她自己发现这一异常的现象，伊森和克里斯也在四处张望。
“不对劲……”克里斯重新举起枪戒备四周，而伊森在看到某处后，整个人震了一下。
“萝丝——是萝丝！”
他正要迈步走去，却卡住了步伐。克里斯同时把枪转向他看往的那个方向，冷峻的面庞第一次出现了裂隙。他双眼睁大，仿佛看到了不可思议的画面。
玛丽娜也扭头看去。只见江拿着一个橙黄色的玻璃瓶，站在他们十米开外。他的眼睛和上次看到完全不一样，此时的眼眶中填满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再多看一眼就要被其中的深渊吞噬。
玛丽娜紧紧攥住伊森的衣服，牙齿开始打颤。在对上他双眼的那一瞬间，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马车、狼人、雅各布和吉万叔叔，还有那个召唤出满天黑雾将狼人碎尸万段的神秘人——
就是眼前这位不知何时出现的外人！
江一眼不眨看着他们，黑漆漆的眼睛缓慢转动，目光从伊森和她身上掠过，最后居然停在他们身旁的克里斯上。
玛丽娜看到他脸上浮现极其诡异的微笑，嗓音听上去像是在极力克制内心的激动。
“克里斯……你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