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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第三十六章.似此星辰夜(1)
      我呆立着,只觉得身上一重,顾景轩的脑袋就这么压在我的肩膀上,我“哎呀”一声便摔倒了,顾景轩整个身子就顺势压在了我身的身上。
      还好周围是一片杂草,我被压得手脚发麻也没觉得太过于疼痛或者怎样。也不知道我们三人之前怎么折腾的,居然从那个小桥上挪到了这么远的地方,周围一片丛生的草物,也不知道有没有蛇虫鼠蚁之类的。
      我躺在软软的草丛之上,耳边听到有虫子在叫,身上一个重重的身体一点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突然心里有些恼怒,他这是在占我便宜?
      “你干什么?还不起来?”我一把将笨重的身躯推开,只听得他闷哼一声,似乎被撞了一下的隐忍。我顿时反应过来,他此刻身体麻痹,难以动弹,方才倒下也是因为如此。我居然想都不想就狠狠推开了。
      “那个,你——你没事吧?”我紧张地拉着他,连忙在他全身上下检查,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不是下手太狠了。
      “没——没事。”顾景轩的声音低哑,“你的手——”
      “恩?”我抬头,借着清亮的月光居然看见他的脸红红的,“你这是——”我愣住,他的脸怎么,莫不是这毒素未清还会引起发烧?
      糟了,这可不能忽略。我探手去摸他的额头,却见他一脸局促地样子,似要闪躲,却没有成功,我的手已经贴上了。
      “咦?温度果然有点高,你可有感觉不舒服?”我忧愁地看着他,这样子要是烧起来,怕是不容易退了。
      顾景轩脸越发通红地看着我,嘴巴憋得紧紧的,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看得我心中一急道:“你是不是真有哪里不舒服?你说啊!该不会哑穴也受到了毒素冲击吧?”细想到有这个可能,我连忙摸索着去找他的哑穴。
      “子芍,你——你不要动!”顾景轩终于结结巴巴地开口说话了,我一愣之余不免有些惊喜,幸好还能说话,呵呵。抬眼看见他整个脸已经红到了脖子,看着我的眼神似乎有些异样,那是——羞涩?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是这副表情。突然心中一动,想起刚才我的一番动作,顿时明白过来,我那么对着他一顿乱摸,他当然不好意思。想几天前,我还是用一番男女授受不亲的言论击退了他,今天我就成主动进攻了,在他想来不定以为我多闷呢!我的天!一股热血顿时上涌至头部,我的脸上也火辣辣的。
      “呃——那个,那个你别误会啊,我是大夫,帮你检查检查而已!”我结结巴巴地解释着自己纯洁的意图,怎么感觉这么别扭呢?有越描越黑的感觉。
      “我明白,我明白!”顾景轩的头越点越低,几乎看不见脸了,害羞得不好意思看我。我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很喜欢看他害羞的样子,这种猥琐的想法让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真的很色!在心底拍了自己无数个巴掌后,我再次反省,这张脸不是早就看过无数遍了吗?怎么还会有把持不定,心跳加快的感觉?天,这蛙噪蝉鸣的静谧,这月光如水的朦胧,还有这张诱人犯罪的帅哥脸,一切的一切实在是太脱离我的掌控了!
      “那个,你能不能——挪开一点,我有点透不过气来了。”我正在心猿意马不知道想什么,顾景轩的声音轻轻传来,他正在打量我的眼色,脸上的表情古怪无比。
      “哦哦哦——”我的声音高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低头看见自己正以奇怪的姿势扒在他的身上,一半都扑入了他的怀里。原来是刚才急着检查他是否受伤,我都没有考虑自身的安全问题,就这么“投怀送抱”了。
      我迅速地跳了开来,扑扑身上因为摔倒而沾上的草叶砂石,样子一定很狼狈。顾景轩一半的身子着地,整个人微微斜坐着,就这么看我,害得我越发羞臊,不知道怎么才好。
      “喂!你起来啊!看我做什么?”我微微窘怒地看他一动不动,连忙岔开道。
      顾景轩脸上闪过无奈的神色道:“可能毒性还没完全退去,我暂时还不能动弹。”
      “啊?那怎么办啊?”我一下子苦着脸,再次蹲坐在他身边,“难道真像她说的,要等到天亮了你才能回去?”
      顾景轩不安地看我道:“你先走吧,不用管我了,反正毒也快解了。太子宫中规矩定然很多,若是你回去得太晚,少不得要被责罚的。”
      “我走?丢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摇头道,“我怎么能这么不仗义呢?怎么说也是我连累你的。”
      “这如何能叫连累?我虽救过你,可你也为了救我将你师傅送给你的宝贝与了那妖女,说起来,我们这回算是互不相欠了!”顾景轩看着我苦笑道,“这回该是我谢你了!”
      “顾景轩——”我看着他苦涩的表情,心里似乎也突然苦涩起来。他似乎没有想到喊惯了“顾公子”的我居然会直呼他的名姓,满脸惊愕地看过来,嘴巴微微开阖,似乎想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我看着他道:“你今日怎么会跟了来?”
      “什么?”他的表情越发惊讶,不知道我怎么突然莫名其妙来了一个这样的问题。
      我认真道:“我说,我和林子玥密约在此,你如何会知道?”
      “因为——”顾景轩脸上涌起一丝局促神色,低头看地,似乎不好意思道,“林子玥在夜宴之上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在看你,听到她说‘血莲’,你的神色便不大对——”
      “所以你猜到我和林子玥之前不为人知的那几句对话便是和你的解药有关?所以你就悄悄尾随我而来?”
      周围似乎突然安静了下来,顾景轩的头不敢抬,不说话便是默认了我的。
      “顾景轩,你如此关心我的安危,我——我很欢喜。”我的嗓子干干的,手心似乎也有汗不断冒了出来,冷冷黏黏的,有些话说起来真的很心虚,乃至断了一次后便低得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
      “什么?”顾景轩一脸奇怪地看我,不知道是真没听到还是听到了不敢相信。
      “我说,我很欢喜你这样着紧我!”恼羞成怒地看他,面皮一阵发烫,居然和一个男子这般大胆地说话,便是对江远,似乎也不曾如此。
      “你——”顾景轩定定地看我,神情变幻了数下,终究是满满的惊喜,亮闪闪的眼睛灼灼地盯着我,似乎看着一件珍贵的宝物般用心。
      “所以,你不要和我说什么该谁谢谁的话,你救我是出于你的本心,我也不是没有心!”我瞪着他,这个笨蛋!瞧你整阴谋诡计的时候,便是林子玥那妖女也在你手上折了,怎么到了这关口,一脸傻傻愣愣的了!
      他深深的看着我,胸口起伏不定,似乎有什么激涌澎湃着:“子芍!”
      “恩?”我的脸突然更热了。
      “我也很欢喜!”
      “真的?”
      “真的,今晚,是我这辈子最欢喜的,真的欢喜!”
      他的话就像他身上浓郁缠绵的龙涎香,深深地传来,让我瞬间有些透不过气来的感觉。身体瞬间一紧,被揽入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我心中微微有些紧张,身体也瑟瑟哆嗦,僵硬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莫怕!这样便不会冻着了。”抬眼看他,一双干净亲切的眸子亮闪如天上星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他从来是温润的君子,又怎么会做出什么逾矩之事?
      心情突然安定下来,我还需要挣扎什么?似此星辰似此夜,有人能给我一个温暖的怀抱,挡住凉凉晚风,夫复何求。今晚,也是我这辈子——最欢喜的!

      第三十六章.似此星辰夜(2)
      “顾景轩——”
      “叫我景轩,我就叫你子芍了。”
      “恩,景轩——”叫完之后只觉得喉咙一紧,不好意思地将头低下,正贴在顾景轩的胸口。脸上又是一热,不好意思再挪动了,便只能尴尬地贴着他的胸口,悄悄地烧着。
      “呵呵呵——”顾景轩似乎也意识到了我的皮薄,闷闷地笑声惊得草丛中的虫子扑棱起翅膀乱飞。我耳边感受着他因笑而鼓荡的胸腔,一时间气极,在他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下。
      “哎哟——”
      笑声戛然而止,我得意地抬头:“你笑啊,继续啊!”
      “不敢了不敢了。”顾景轩连连求饶道,“怕了你了,可不敢笑了。”
      “景轩你感觉怎么样?”我抬头道,“你感觉如何?可真是好了些?”
      “好了,好了。”他点头。
      “真好了?那起来,没病走两步!”
      “不行。”
      “为什么?”
      他低头嘻嘻笑着,紧紧抱住我的双手道:“抱着你感觉就好了,一离了你,怕是不妙。”
      “你——”我没料到温柔腼腆的他居然也能说出这么无赖轻薄的话来,一时间窘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佯装怒道,“你果真好了,瞧这嘴皮子离索的,这胳膊像铁塔似的,箍得我都喘不了气了,哪里还有什么麻痹不能动弹的征兆?”
      “这个——呃,我的上半身虽然还不大利索,不过的确是能动了。下半身似乎还是麻木,没有点感觉。”顾景轩无奈地看着我道,“你困不困?”
      “哎,有点!”我垂头丧气,这妖女的毒怎么这么厉害,瞧这天色离天明还有好长的时间,要这样睡着,明天非得发烧不可。
      “要不,你在我怀里睡会儿?”顾景轩看着我建议。
      我瞪他:“你是病人好不好?哪有病人瞪着眼睛数星星,大夫反而睡得迷糊的道理?”
      “恩恩,说得有理,那该怎么办?”顾景轩的眼睛扑闪扑闪地看我,似乎在等我出主意。我从来没有这么近地看过他,一时间看着他又卷又长比女子还好看的睫毛出了神。
      “子芍?子芍——”顾景轩的脸似乎又微微起了红晕,睫毛垂下一片暗影,看得我心神又是一荡。
      “那个——景轩,我该干什么?”
      “我该问你才是,你困了不肯睡觉,那还能做什么?”
      “不如我们讲故事吧?”突然间有这么个念头钻进我的脑子里,我突然来了精神。
      “讲故事?”顾景轩似乎也没想到我会出这么个主意,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我不会说故事。”
      “你不会说,我会啊!”我白他一眼道,“我给你讲故事,你听了肯定睡不着。”
      “那你要讲什么故事?”
      我看着他一脸兴趣的模样,扑哧一笑。突然想着讲个上一世感动所有孩子的童话给他听听也不错,看他听了会是什么样的感受。想到这里我开始给他讲故事:“我要讲的故事叫做《海的女儿》。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同时又是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
      “呃,什么是玻璃?”我刚讲了几句,问题来了。我郁闷地被打断,费尽心思跟他解释什么是玻璃,这个比孩子还孩子的大男人居然一直瞪着迷茫的眼睛听我解释了下来。
      于是我继续进展,他继续打岔提问,我从来就没见识过这么好学的,到了后来我绞尽脑汁地将故事中新奇的物事全部换成了他能理解的。
      故事终于可以慢慢进展下去,少了顾景轩的打断,我的故事也变得顺畅流利起来,很快便沉浸在了自己的故事氛围之中。
      “……在那条船上,人声和活动又开始了。小人鱼看到英俊的王子和他美丽的新娘在寻找自己的踪影。他们忧伤而惆怅地望着滚滚翻腾的浪花,就像是他们已经知道了小人鱼的归处。漂浮在虚无中的小人鱼轻轻地吻了新娘的额头,给予自己最真诚的祝福,她对王子微笑,于是她就跟其他灵魂一起漂浮着,乘着玫瑰色的云彩,升入高高的天空中去了。”
      我用缓慢而低沉的语调复述完大约和这段差不多的话时,天已大亮,周围一片静谧,夏虫叫唤了一夜似乎也累了,不知道何时停止了吟唱。我静静地偎依在顾景轩的怀里,双手交叉的时候发现手指已经一片冰凉。
      “怎么?冷吗?”顾景轩将我更紧密地环绕在怀中,宽大的手掌包住我的,一股温暖从他手心传来。
      “不冷。你看时间过得好快啊!才讲一个故事,天都快亮了。”我抬眼看着天空暗色渐退,金乌西坠,只余长庚星昏昏暗暗地照见天边,天色将明。
      “子芍——”
      “恩?”
      “怎么会想到讲如此动听的故事?”顾景轩的下巴抵住我的脑袋,轻轻摩挲道,“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我眯眼微笑,也不回答是不是我想出来的,只是问他:“好听吗?打动你了?”
      头顶是一片沉默,半晌才有人闷闷道:“恩,你的故事不错!”
      “你要是那王子,会怎么样呢?会认出小人鱼吗?”我也不知道自己会这么有童话的感觉,居然在这种情况下问他这样的话,是比较还是试探,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我不知道——”顾景轩踟蹰而迷茫地回答,倒也没有太出乎我的意料。
      本来就是很难说的事情,童话故事里的小人鱼被割去了舌头不能说话,王子又没有看清爱人的相貌,还要认出自己的爱人,这纯属刁难。顾景轩的回答够老实。我轻轻地笑着,他这个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舍得说几句好听的,真是白白浪费了我心血来潮给的机会。
      我和他各自无声地相拥在一起,想着各自的心事,许久听到顾景轩在身边轻轻叹道:“若我是故事中的王子,我定不会舍得让你割了舌头的。宁可不要遇到你,也不要你伤害了自己。”
      “咦?你若是王子,我也不会是那天真的小人鱼,割了舌头换上你喜欢的,我便不是我了。”我抬头轻笑着问道,“若我不是我,你可还会喜欢我?”
      “这——”顾景轩愕然地张大嘴巴,似乎没有意识到我问题的意思,许久才喃喃自语道,“怎么会不是你呢?这说的是哪门子的疯话?你不是你的话,还能是谁?”
      我笑,知道他没能懂我的意思,懂了怕也回答不出。感情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若是三言两句就能说出,那也不叫什么感情了。
      “子芍,你该回皓明殿了。”顾景轩身体突然一颤,揽着我道,“若是让殿下知道你彻夜不归,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事。”
      “唉,我就和太子说,这一夜被你拐了去的,”我突然想起昨夜幸好和花望舒请示过,不然贰儿恐怕半夜就会来寻了。
      “好啊,你就和他说,正好我求我爹跟太子说,将你要了来。”顾景轩抵在我头顶半真半假地玩笑。
      “哼哼,太子的脾气大着呢,要是知道你勾搭他的宫女一夜不归,看他不扒了你的皮。”我摆出恶狠狠地口气吓唬他。
      “哎呀,那怎么办啊?我就和太子说,太子饶命啊太子饶命!要扒皮就一起吧!”
      我不乐意道:“都说了是你勾搭的我,凭什么要我陪你一起受罚?太子才没这么糊涂呢!”
      “嘿嘿!”顾景轩好笑地低头看我,“你不知道有句话叫作一个巴掌拍不响吗?”
      “哼!狡辩!”我斜着身子逃开他的视线。
      手指却被他一把抓住,十指交叉而起,听得他温柔道:“实在不行,就你的巴掌,这么贴着我的,我们一起去见太子!想来太子看在我爹的面上,会饶过你的。”
      心里暖意滚滚,脸上却故作不屑地看着他道:“好个相府公子,都懂得借助你爹来成事了!朝中本就有人传言顾相只手遮天,在这关口你还敢搬出你爹来胁迫太子,胆子倒是不小!”
      “不是——”顾景轩俊脸果然一下子变了颜色,手上的力道也不由得紧了道,“你若这么回去,我着实放心不下。若只是我替你说了只怕份量不够,太子要为难于你,这才想着求我爹帮忙,倒还真忘了有这茬儿。眼下正是敏感时期,该怎么办才好?”
      我看他一脸慎重焦虑的神色,心中暗自发笑,清清嗓子道:“你放心吧!我出来是和太子说了的,说是去看我娘了,便是彻夜未归,太子也不会想到是和你一起的。”
      “哦——”顾景轩脸上紧绷的表情一下子放松下来,哭笑不得地看我,“你倒是精怪!白白叫我担心一场!”
      “好啦!你看这天色也光亮了,你试试能不能起身?”我从他怀中挣出身来,转身来扶他。
      他一手搭上我的,微微有些发颤地起身,还有些不稳,转瞬便笑道,“咦?这妖女说的果然精准,我的血脉似乎畅通不少。”
      我看他松开我扶住的手,站着走了两步总算是放下心来:“好,那我这便回去瞧瞧我娘,然后再去皓明殿中。”
      “你娘住在宫中?”顾景轩似乎才意料到不大对劲,“怎么可能?”
      我低头沉吟不语,随即下定决心道:“景轩,我带你去见我娘,好不好?”
      顾景轩重重点头,由我牵着便走。

      第三十七章.奈何花落去(1)
      天光微熹,高高的宫墙遮断了大半晨光,我和顾景轩一同沿着宽阔的青石路向前。
      心中有些忐忑,带顾景轩去见娘是临时而起的决定。或许我在这深宫之中最大的秘密,便是我娘了。带他去见娘,不仅是让他知道我的来历,更是为了让娘看一看他,算是一种承认吧!
      我们俩俱都没有说话,似乎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我知道他心中疑惑,不知道我娘究竟是谁,居然也住在宫里。宫里的宫女是不可能随便许人的,又哪里能有机会诞下子嗣?
      远远的晨钟响起,是王上早朝的钟声。我们已经穿过了宽阔的御花园,离那解语殿的位置越来越近。
      顾景轩似乎终于忍不住好奇道:“子芍,你娘——住在哪里?”
      我引着他向前:“你该知道宫里还有个叫冷宫的地方,失宠的妃子便住在那里!”
      “你娘是宫妃?”顾景轩的声音似乎变了,“怎么——怎么可能?王上终身只得两位妃嫔,一位琦妃已经过世,剩下的凌妃便是当今贵妃了。你娘该不会是凌妃吧?”
      清晨的阳光微微起了光圈,反射着琉璃瓦的色泽照得我眼睛一花。我转身看他,手里指着眼前的殿门笑:“看见没有?我们到了,我和花望舒一样也姓花,只不过我娘是被废了的妃子。”
      “解语殿!”顾景轩的脸色终于变了,“琦妃——”
      “不错,我是花琦之女——花子芍!”
      顾景轩震惊地看我,眼里的光彩复杂莫辨,唇角渐渐溢出笑道,“从小便听说王上得一无姓奇女子名琦,后赐国姓与之,是为花琦。琦妃曾深受王上宠爱,可惜红颜薄命,早早过世,当时王上罢朝一月,可见哀痛。怎么会——”
      “怎麽会还活着?”我冷笑道,“帝王之爱,从来是水中月镜中花,岂能长久?宫闱深深,谁知道真死假死?你且随我进去,自然见得到我娘。”
      穿过熟悉的庭院,杂乱的野草早就将庭院变得零乱不堪,像是一段被深深掩埋的过往,早就看不见昔日的繁华昌盛。
      “娘——”一夜未眠的我声音听来有些沙哑,连自己听着都觉得难听。
      殿中似乎没有人,一片寂静,大概是因为早了些。我突然有些紧张,这么早来见娘,也忘了她说不定还没有起身,可能不大方便。
      思及这些,我有些不安地看了身边的顾景轩一眼,发现他也正看过来,我伸出去欲要掀开帘幕的手顿时停住:“景轩,我们好像来得有些早了,娘也不知道起身没有——”
      “我明白的,你先去看看吧,我在外面等你!”顾景轩眨眨眼,一贯温和地笑道。
      “娘——”我掀开帘幕,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面而来,似乎浓了点,但是又是很熟悉的。我捏了捏鼻子道:“娘,你在哪里?娘——”
      依旧没有人应答,我下意识地向床边走去,走到一半突然停住,身体僵硬地站在那里似乎再也挪不动脚步。巨大的悲痛瞬间击中我,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眼前一片漆黑,怎么也找不到出路,我只觉得呼吸不过气来。头也昏昏沉沉的,有什麽就在脑中回旋,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好奇怪的味道,我深吸一口气,似乎把握了一点头绪,突然一阵温暖的龙涎香气扑面而来,“子芍——子芍——”有人在我意识即将涣散的时候喊着,是顾景轩?意识到这一点,只觉得头疼欲裂,我微微皱起眉头,眯着的眼中一阵强光透进。我吓得睁开眼来。
      “子芍,你醒了?”顾景轩的脸映入眼帘,只是一双好看的眉毛纠结在了一起,似乎有什么忧愁凝结。
      “这里是——”我环顾四周,好熟悉的布置——是解语殿?我瞬间反应过来,一种深沉的痛感瞬间击在了胸口,似乎打得我要喘不过气来,却依旧清醒地被这样的痛苦折磨着。
      “啊——啊——”我看着他想要说话,却无能为力地看着他半天才终于凄惨地喊出来一声,“娘——”
      “子芍,你冷静点,你冷静点。我是景轩,我在这里,你不要激动。”顾景轩抓住我剧烈颤抖的身躯,说话也微微带着颤音。
      “景轩,景轩——娘,娘她,她死了?”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我的眼前模糊一片,有什么是我不愿但是又不得不面对的。
      “子芍,琦妃真的去了,你节哀,你要保重身体!”顾景轩抱着我不住地安慰,那凝神静气的味道将我全部包围,可是也平息不了我的激动。我的脑中顿时空了,娘去了,怎么会这么快就去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眼前一片血红色,记忆中的水汽漫天,白露无边,曾经开满了红色的花朵,像血一般静静蜿蜒燃烧。那样的记忆如同梦靥一般紧紧缠绕着我,有人在我耳边沉沉冷笑:“你注定得不到,你注定要孤独一生!”
      “啊——”我捂住头,无助而惶恐,“不是,我不是,啊——”
      “子芍,你冷静,子芍!”
      “子芍,你怎么了!”顾景轩正拼命安抚我,又有一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子芍,子芍!”一声高过一声,一声紧过一声,越来越近。
      我愣住,抬头,帘幕被掀起,清晨的凉风吹乱了我鬓角的碎发,眼前一道金色的阳光刺眼,只看见高大的身影站在帘幕前,将我隐藏在投下的影中。
      “花子芍!你好——好——”有人怒极而笑,抬眼正看见花望舒站在我面前,脸上满是恨极的神色,“你居然学会骗我了,不是说不会去见他吗?居然还带来了这殿中,你对他可还有半点秘密?”
      我抬头看他,酸楚一笑道:“秘密?太子殿下,我花子芍哪里还有半点秘密?我的秘密再也不是秘密了,她没了,没了!”
      “太子殿下勿要动怒,子芍她娘刚过世,请你体谅她的心情,不要与她为难。”顾景轩在一旁拉住我,沉声道。
      “什么——”顾景轩满脸震怒的神情瞬间收缩地看着我,似乎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第三十七章.奈何花落去(2)
      “太子殿下,您现在可安心了?我娘终于死了,倒也不用你费心再安排师傅来为她照看,也不用担心奴婢常跑出来了?”一种憋屈地郁愤在胸口徘徊不去,我轻蔑地抬眼看着花望舒,嘴角吐出最冰冷的话。
      “子芍,冷静!”手臂有一股力量传来,花望舒似乎没有听到我尖锐的话语,只是低头看着手臂力量的来源,眼中的神色汹涌不定。
      “罢了,本宫顾念你丧母之痛,不计较你的罪过!”花望舒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道,“你不要忘了,你永远是见不得人的花子芍。到了人前,你只不过是本宫的一个小小婢女!花子芍,你别忘了,你这一世,早已难得自由!”
      手上的力道突然一紧,顾景轩厉声道:“太子殿下——你这话未免过了!”
      “王上驾到!”有尖锐刺耳的声音传来,打破了清晨应有的平静。殿外一阵喧哗之声。殿中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居然没有意识过来。
      “王上?王上来了?”顾景轩奇怪地看着我,便是一旁表情冷冷的花望舒突然之间也皱起了眉头。
      “王上,您当心脚下,这里许久没有人来了。哎哟,这灰积得,改日奴才叫人来清扫清扫。”尖锐的嗓音大概是神册身边随驾伺候的小太监。
      神册的声音终于传来,似乎心情大好:“不碍事不碍事,今日孤只是来探一探琦妃。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哈哈哈!”
      “是啊!王上说得极是,王上说得极是!”正说着,帘幕已经被从里而外卷起。花望舒迅速地弯腰以礼道,“儿臣见过父皇,父皇金安!”
      “咦?你如何会在这里?”神册在帘幕前愣住,似乎没有意料到会遇上我们,而且一遇还是三个。他的眼神缓缓扫过全场,待看见我的时候顿时一愣,“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究竟是何人?”
      “哈哈哈!王上问我是何人?”我早就不想再掩饰满脸不屑的神情,“王上来看谁,我便和她有几分关系!”
      “你是琦妃的——”
      “不错,我就是花琦之女!不知道王上来这幽闭冷宫有何用意?”我冷冷地看他,终于不再逃避。我的痛苦,怎么也要分你一半来承受!
      “你娘——你娘她还好么?”神册深深地凝视着我,似乎有些感慨,“果然像琦妃啊!当年琦妃被打入冷宫的时候,你便已经在腹中了吧?孤误信人言,对你娘着实过分了,今日来看看她。”
      “看她?”我看着他,果然看见他有些瑟缩的表情,缓缓道,“晚了些吧?您是来瞻仰娘的遗容吗?”
      “你说什么?”神册脸上的表情在瞬间僵硬,此刻看来感觉是那么讽刺。
      “阿琦?阿琦——”声音像是落单的孤鸟,凄凉而沉痛,神册动作猛烈地掀开帘幕冲了进来。身后众人一脸惊慌地看着他们的君上瞬间失态。
      “王上——”
      “你给我站住!”我横开双手挡在他面前,“你没有资格见她。”
      “让我见她,我要见她,见她最后一面。”神册涕泪横流,似乎瞬间老去。
      “娘被你冷落了那么久,痛了那麽久,也恨了那么久。现在等到她去了,你还要打搅她吗?”我坚定地站住他面前,看着那泪水,心中突然万念俱灰。这样的眼泪是不是悔恨,还是歉疚,抑或是爱?只是这样的爱是不是太晚?
      “子芍,让父皇见琦妃一面吧!”发话的是花望舒,他此时将那张并蒂红苕的帕子拿了出来,“这是琦妃当年所绣,想必也是乐见父皇能再来见她一面的。”
      神册见到并蒂红苕身躯微震,轻轻接过在手中,不住抚摸着,泪水不断下来,滴在那帕子上突然又迸开。并蒂红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水火不沾。
      “阿琦——阿琦——”
      我一把夺过吼道:“你这么惺惺作态又有谁来看?娘早就死了,听不到了!你亏欠的弥补得了吗?”
      “子芍,子芍!”又有人冲了过来,人群中一阵骚动,接着挤出一人向我走来。
      “师傅?”我看着师傅一进来眉头就皱得紧紧,在屋中嗅了嗅鼻子,随即脸上露出思索之色,越发严肃起来,似乎还有一点惊惧的神情渐渐浮现。
      “师傅可是有什么不对劲?”有种强烈的感觉在我心里似乎就要出头,似乎只待求证。
      师傅走到近前,脸上的惊惧之意已经不见,看着我叹气道:“痴儿!琦妃娘娘寿元已至,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你又何必拘泥生前不放呢?罢了,放王上去见见你娘吧!
      “师傅,我娘当真寿元已至?”我盯着他,突然有些紧张。
      “你娘身体原来便不好,如今去了也不是事先能预料的。”师傅安慰地拍拍我肩膀,  “有些事情,我们只能尽力而为。究竟怎么样,还是要看天意。”
      “子芍,让王上过去吧!”张开的手臂被顾景轩拉住,他也帮着师傅和花望舒一起来劝我。
      “哼哼,负了心爱之人,纵使一国之君又如何?想不到如今你见我娘一面都要搞出这么大排场,可悲可叹!”我不忘继续讽刺得神册脸色发白。
      “子芍,你也去见你娘一面吧!”顾景轩扶住我,劝我平复心情,随即搀扶我去见娘最后一面。屋中一片静谧,所有一切如同死寂了一般。
      这一日,我失去了最爱我的娘。
      在这一日,娘一直等不到的男人居然来看她了,虽然应该是昨夜我和那张帕子刺激得他,想到了冷宫中的琦妃。
      这一日注定是不一般的,从这一日开始,所有的事情便开始向前,沿着另一个轨迹发展。
      也是从这一日开始,许多东西再也回不到从前。

      第三十八章.倩谁共相伴
      白色,入眼的满是白色。惟有灵堂正中的“奠”字呈现出血一般的红色,与周围清冷的色调相互衬托得分外鲜明。
      我跪在地上,将纸钱一张一张撒进身边的火中。黑色的纸屑从火中轻盈飘出,在灵堂中吹得到处都是。
      三天了,我已经在这里跪了三天了。
      神册没有再来,不知道是公务繁忙,还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那天他在娘的尸体之前哭得昏天黑地,真是将脸面跌得无存,这几日反而安定不少。
      我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这些,耳边却听得有尖嗓子的太监叫道,“王上驾到!”
      转眼便见神册身后随着一批人鱼贯而入,各人手中都拿着自己的物事,似乎谁也不舍得就这么丢了。
      “王上此来又是为何?”我微微冷笑地看他,心中满是不屑。
      “念吧!”神册点头,便有一太监跳出来道:
      “皇天后土,奉花曌国君之令,追封琦妃为荣贵贤德皇后,葬韶湖之滨,以慰余生,钦此!”
      原来是来加封谥号的,我暗自点头,这些死后的事情,一向不乏人做。
      “子芍,你看——已经三天过去了,今日该下葬了。”
      我也如他所说一般,眼里只剩了这灵堂的一切,哪里还顾得旁人什么。
      我盯着神册手中一朵栩栩如生的白花,微微有了主意道:“王上,子芍也非肆意纠缠之人,既然你说了要下葬,那便下葬吧!只是等我和娘别过之后再说。”
      “好,难得你有此孝心,孤也为你娘高兴。”神册咧咧嘴,似是要对我抱以一笑,却不料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我见他没什么意见,缓缓站起身来,眼前一阵晕眩,似乎还有一团黑。跪得久了,几乎要跌倒。
      “子芍小心——”身边的顾景轩和花望舒似乎俱要来扶我,但是最终因为顾景轩靠得更近而得以先扶住了我。花望舒一双手便这么晾在半空,似乎有些使劲地捏成了拳头,一脸愤懑地看着我俩,满是不甘的神色。
      “子芍谢太子关心了!”我见他这副样子,心中也有意不让他痛快,一句话出口果然看见他变了脸色。
      “子芍可要我帮忙?”顾景轩脸上也略微显出一些疲惫,这几日他一直在灵堂陪我,其中辛苦,我自然知晓。若不是他陪着,我都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应该怎样应付。
      “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可以了,你们也不必过来。”我轻轻推开他的手,点头示意自己可以站稳了。顾景轩便不再强求,只是担忧地看着我不说话。
      我心中有疑问,自然不想多等,起身缓缓走至棺前,娘一身凤帔霞冠,脸上也薄施粉黛,饶是似乎睡去也不乏明艳动人。
      我伸手,紧紧揽住她的手掌,早就僵硬冰冷,哪里还有往日半分生气。热泪忍不住再次淌下,似乎哭了三天也没能将眼泪流干。
      “子芍莫要再哭了,当心身子受不了。”景轩在不远处提醒,可是我依旧控制不住一阵哀痛,指尖微芒闪过,娘的手指便被我扎开了一条口子。银针迅速抽出,再收回,所有的过程都快得让人难以发觉。
      我起身,依旧眸中依旧恢复冰冷之色,方才那几滴眼泪似乎也迅速被风吹得干了,神册帝见我看着他,小心翼翼道:“可以了?”
      我点头,神册招手呼喝道:“盖棺!”
      一群手拿锤子和钉子的工匠迅速围了上来,耳边是叮叮当当的声音嘈杂一片,似乎还有一些别的杂音。棺木在锤子和钉子的作用下,发出沉闷的响声,所有一切都乱了起来。我转身看神册,满心的厌倦。
      “子芍,孤已经拟好旨意,即日起便封你为和熙公主,赐你宫殿和奴婢太监,享受长公主同级待遇,你看可好?”神册招手,身后一太监拘谨上前,手中还捧着一份诏书,似乎只等我点头同意便可。
      “王上要封我为公主?嘿嘿,不贞的妃子生下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王上何必自取其辱呢?”我咄咄逼人地看着神册,突然变得尖锐起来,“这份诏书,王上还是留着吧!说不定,哪日王上再娶几个,生了个名副其实的,或许就排得上用场了。”
      “不,孤承认,孤亏欠你们母女多年。孤一直懊悔不已,只是当时气极说出的话难以收回,琦妃她也孤傲,不肯向孤低头,才会这么多年一直未曾关照你们。若不是如此,又岂会有覆水难收的憾事?”神册满脸懊悔的神色,似乎真的受了不小的刺激。
      我恨恨道:“王上你有美人在侧的时候可曾后悔?可曾感到缺憾?子芍此生绝不为公主,也不稀罕华屋美厦,不要你给的奴婢太监,我只要守着娘的解语殿便好!”
      “那——那孤赐解语殿与你可好?寡人这便请人将解语殿重新漆过,让你一直居住。”神册不迭点头道,“孤这便回去拟旨。”
      “不用了,我只要解语殿一切还和从前一样即可。”我冷冷道,“娘的棺木依旧停放在这里?”
      神册点头:“恩,便由工匠抬下去吧!你也累了,好好歇息,改天我会派人将棺木运往韶湖安葬,也算是让你娘回到我与她相遇之地。”
      我点头,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便也无话可说了。
      懒懒地起身,出了灵堂,和景轩并肩走在微凉的秋风里。我心中的惶惑和推测都挤在一处,似乎理不清思绪,但是又似乎有了些许所得,究竟是不是人为的?那天在殿中闻到的味道,为什么会感觉这么熟悉?旁人可能会忽略,可我和师傅从小便闻过不下千种药材,怎么闻不出区区几种呢?陡然抬头道:“景轩,陪我去找一趟师傅可好?”
      “好。”景轩点头,不解的神色转瞬消去。
      “师傅——师傅——”太医院虽然很大,但是师傅能去的地方很少。我领着顾景轩从堂前走到了药庐,依旧没有看见师傅的影子。
      “哪里去了?”往常这时候,师傅总是会在药庐看顾他的草药,不想今日居然不在。
      “会不会是去哪里看诊了?”顾景轩看着我,猜测道。
      “这个——”
      我和顾景轩绕着药庐又寻了一遍,依旧没有寻到,终于累得不行地坐在门前的地上摆手道,“不行啦不行啦,找不到!”
      “子芍,你为什么要来找你师傅?”顾景轩看着远处的太阳正拼尽力量幻化出大片火烧云,微微露出沉思的神色。
      “因为——我怀疑娘的死不是寿元已尽,而是人为。”
      “人为?”声音微微带着震动,似乎不敢相信般压低了声音道,“你可有证据,若真有才行的。”
      我看着他不说话,从袖中翻出一条帕子来,轻轻将帕子摊开,中间现出了一根银针。
      “这——”顾景轩脸色变了,“这是从哪里寻来的?”
      “这不是我寻来的,这是我用来验证的。”我看着顾景轩道,“还记得今日封棺前我去看了一趟娘没有?那便是去验证的,我用这根针在娘的身上刺了一下。”
      “然后——”他思索地看着我用手帕包住半边的银针,在夕阳的斜晖下闪着冰冷的幽光,突然变了脸色,“这针——居然是蓝色的!”
      “不错,这针成了蓝色,你也知道其中定有玄机了。娘死时解语殿中曾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我当时只觉得熟悉,没有细想。现在想来,居然是一种草药烧出来的味道。”
      “会不会是你娘身体不适,最近正在服食药物,你并不知道?这和你娘中毒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我摇头道,“娘的身体若是不好,定然会请我师傅把脉诊断,哪里会出什么大问题。她吃药,我岂有不知之理。何况那药草,便是我都没有听说过,娘几时得了这种怪病?”
      “照你的说法,这根银针透出蓝色,确实有些古怪。”顾景轩颔首道,“不知道琦妃是否和谁有梁子,对方下此毒手倒也忒的心狠了。”
      我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头绪地摇头:“娘这么多年幽闭冷宫不出,还有谁知道她活着呢?又哪里谈得仇家和结怨?”
      “子芍也算懂些医理,可能看出你娘中的是什么毒?”
      “唉——”我叹息,“要是能看出中了什么毒,我还用来找师傅吗?我和师傅这么多年,哪里真的有多钻研医学,学的不过是皮毛罢了。说起来,还不如花望舒那小子。”
      “那——为什么不请太子帮忙参详参详?”顾景轩建议道。
      我哭笑不得道:“你没看见那位太子爷脾气古怪吗?我若真拿这针去问他,他说不定来了兴趣在我身上扎上一下,那岂不是送上门去?”想起他捉弄我那些手段,我就咬牙切齿,躲他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傻得送上门去?
      我和顾景轩这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药庐的外的柴门却是吱呀一声响。进来一人见得我便招呼道:“这位不是跟随赵大人的子芍姑娘?你不是随太子去了皓明殿伺候吗?怎么今日有空来药庐坐坐?这位——莫不是顾相府上的顾大公子?”
      “杨大人好!”顾景轩谦谦有礼,态度不倨不亢。
      来人正是许久之前曾在药庐外看见的杨大人,不想居然知道我的名字。我看着神情态度和蔼亲切的杨大人,心里知道都是看着花望舒的面子才会对我这般,连忙还礼招呼:“李大人好,我来找我师傅,有些事情想要求教于他。”
      “你师傅?”杨大人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道,“好像已经有两三日不见了,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怎么会这样?”我一愣,师傅向来都会到太医院转一转。这么多年来我跟着他早就摸清楚他的脾性,便是一天不来都几乎不大可能,怎么还会出现这种好几日不来的情况?
      “说起来我也不知,你师傅向来不会这样,这几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杨太医看看天色,似乎有些焦急道,“我正赶着去查验上次取药的分量,便不和二位多说了,告罪了。”
      “杨太医请便。”我们微微侧过身子,让出一条道来,杨太医便径自去了。
      “怎么办?你师傅不在。”顾景轩微微苦笑道,“这回连个问的人都找不到了。”
      “算了,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估计他今日也不会来了。”我摇头道,“明日我再来看看吧!”
      “好,我这便送你回去。”
      昏昏沉沉的夕阳似乎已经快要落下,我们并肩走在宫里交错纵横的路上。影子被压得长长的,似乎拖了一地,周边闪着金黄的边光,我心中微微感到有些暖意。
      “景轩——”
      “恩?什么?”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是被逼着来的。”
      “哪里?”
      “这个药庐。”
      顾景轩笑道:“为什么?赵先生医术精湛,你难道不愿随他学医?还是怕闻那些子药的苦味?”
      “不是,这个决定是由不得我作主的,那时候我要保护我娘!”我看着他好看的侧脸回忆道,“那时候我为了给娘找大夫溜出冷宫,不小心撞见了花望舒。也真是我倒霉,遇到他之后就从来没走过运,被他抓住胁迫着给赵先生当了徒弟,一当就是好多年。”
      “你这经历也真够离奇,这当徒弟原来也有被胁迫的?”顾景轩嗤嗤笑道,“太子脾气是古怪了些,居然冒出这么奇怪的想法。”
      “是啊!有时候我忍不住想,时间过得真快啊!”
      景轩拉着我的手,一起看向层层叠叠的宫闱,嘴角依旧是平淡的笑意:“就算时间太快又怎么样?有我,有我陪着你。”
      我抬眼,那轮圆日正落了一半,将天边染得一片红黄的绚烂夺目,微微黯淡的天光似乎又将归入永寂。心底突然有种感慨万千的触动,这时间再怎么流逝又有什麽关系,他一直会陪在我的身旁。
      “是啊!我知道,你一直会陪着我,一直的。”

      第三十九章.暗流急涌动(1)
      “景轩,便到这里吧!”抬眼看着解语殿已经近在眼前,我止住步子道。
      顾景轩微微有些犹豫:“你——不要我送你进去吗?”
      “送进去干什么?这是什么时候,哪里还有那么多讲究,你还要回去和你爹报备一下呢!你三天没有回府上了,不怕家里人担心吗?”我摇摇头道,“都已经送到门口了,还要怎么的?”
      顾景轩低头看我,满脸不舍的神色:“你好好的,我明日再来找你!”
      “恩。”突然不好意思去看他,那样柔情的眼神,是我承受不了的。心中一动,突然抬头道,“景轩,我送你一样东西可好?”
      “什么?”
      “算了,以后再说吧!”瞬间而起的念头迅速被压了下去,终究没有好意思将那物事拿出来,心里早就把自己骂了几个遍。
      “那我回去了!”顾景轩转身,夕阳早就落下,天边的红色变成昏暗的色调。我看着他的影子在地上拖得长长,淡淡的一点。
      “子芍——”
      “恩?”
      抬头看见他正回过头看我,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我走了?”
      一瞬间有落泪的冲动,我点头微笑:“好。”
      待得他的身影不见,我才转身,解语殿里以后便只有我一人了吧?
      走进殿门却突然愣住,一人站立在零乱的庭院中,正看着我。无计回避,只得迎上,我笑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你怎么来了,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哼哼——”花望舒看着我,眼中的光芒闪烁不定,“我算是哪门子的太子殿下?你这是在嘲笑我吗?”
      “这个——我可不敢!”娘死了,虽然我拒绝了神册关于我的册封,但是也不用再顶着个奴婢的头衔到处晃荡了,所以看见他我也不用行礼或自称奴婢了。
      “把他送走了?”花望舒点点头,似乎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自顾自地问道。
      我明白过来,之前我和顾景轩在解语殿前依依惜别的模样定是落入了他的眼中,该不会连这个也要吃醋吧?以前我是偷偷摸摸的妹妹,现在可算是半个光明正大了。
      “花子芍,你认为父皇会让你嫁入顾家?”花望舒看着我半天没说话,说的时候我便愣了一下。
      我知道他的意思,现在朝中不少人都说顾相功高震主,更有不少有心人士在捕风捉影。神册虽然和顾相关系亲密,从来没有闹出半点不和,但是时间久了难免不会三人成虎,对顾相忌惮。我没被他宣告天下立为公主,但是一旦要嫁入顾家便要承认我的身份,这一点便是我自己就不会同意。何况,顾家早就势力庞大,若是再嫁一个公主与他们,顶上了皇亲国戚的头衔,只怕根基更加难以撼动了。
      政治上的考虑,我虽然不大关注,但是并不代表我不知道这里头的关窍。
      我摇摇头,不去想这些闹心的事情,不高兴地对花望舒道:“你这么晚了杵在这儿就是要和我说这么回事?”
      “没事来看看你。怎么?就兴顾景轩来了?你和他很熟吗?”
      “当然很熟。”我冷冷道,“解语殿只有我一人,有些冷清,太子您肯纡尊降贵来此,我受宠若惊!不过没有茶水。”
      “没关系,知道你缺了人手,我早就跟父皇说过了,给你调来几个知道你心意的。”花望舒点头,身后的殿中居然一下子亮了起来。
      “你干什么?”我心头火起,他居然问也不问就私自带了人来我殿中,“我早就说过,我不用宫女太监伺候,你这样是什么意思?”
      “没有宫女太监伺候怎么行?”花望舒一点也没有和我脸红脖子粗的意思,“总是要有人来帮衬着点儿的。”
      “你——”
      “贰儿见过姑娘,姑娘还好吧?”我正要出口反驳,从里面欢欣地跳出一个人来,正是几日不曾见了的贰儿。我原本绷得紧紧的面皮顿时垮了下来,
      “贰儿怎么也来了?”我看着贰儿站在花望舒身后笑吟吟的样子,感到有些好笑。
      贰儿偷偷看看花望舒,见他不说话又看着我道:“太子带我来的,说是姑娘不回去了,怕姑娘想着贰儿,所以送贰儿来见姑娘。”
      “你这个——不准备回皓明殿了?”我愣住,听这话的意思,花望舒是好心?
      贰儿扁着嘴巴道:“姑娘真的不喜欢贰儿了?怎么说这样的话?”
      “怎么会呢?”我连忙安抚小朋友道,“我怎么会不喜欢贰儿呢?只是没明白你们太子爷的意思。”
      “太子爷能有什么别的意思吗?就是送贰儿来与姑娘作伴的。姑娘要是不喜欢,贰儿再去把行李搬回去!”贰儿这回是真的急了,嘴巴撅得老高就往殿里走。
      “哎——你干什么呢?谁说我不喜欢了?贰儿能来陪我,我欢喜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喜欢呢?”服了花望舒了,每回我都玩不过他,这回也不例外。
      “贰儿,还不进去叫他们好好收拾收拾?子芍今天也累了一天了,好歹要有点茶水吧?”花望舒似笑非笑道,“可别指着不是在我宫里了你就可以偷懒了。”
      “哎——太子爷您放心,我这就去把事情准备好,不会偷懒的!”贰儿不迭地点头,快步向里走去。
      “你——你还带了许多人来?”我一下子惊得嘴巴老大,不知道说什么好。
      花望舒点头,凑近道:“带了贰儿来,他毛手毛脚的,我也不大放心。可别成了你照顾他才好,所以我就多带了些人来,总是原来皓明殿的,你也认识。”
      “几个?”
      “六个,够少的了。”花望舒点头,“我宫里六十个都不止。”
      我白眼,能像你那么使唤人吗?
      “你人也送到了,还有别的事吗?”我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不打算留他继续说话。
      花望舒低下头,神秘一笑,随即道:“其实今日前来,也没别的意思,不过是看看你。前些日子的夜宴倒是一下子改变了许多事情。”
      我有些疑惑地看他,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提起我娘的死?
      “说起来,我倒是有件事想要问你。”我也不管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情,自然不能放过。
      “你有何事要问?”
      “我师傅,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花望舒微微思索地看我道:“你师傅——我也有几天没有见到了,这时候你找他做什么?”
      “我有些问题想要向师傅请教,只是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今日去过药庐了,发现他居然不在。”
      “唔——”花望舒点头道,“可能是去出诊了?我也好几日不曾见到他了,你去的时候不凑巧。”
      “是吗?那也没有办法了。可是太医院的太医说已经好几日不曾见到他了。”我突然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师傅向来没事都要去看看花望舒,怎么最近——
      “你有什么问题其实可以问我的,怎么?”花望舒笑笑,“我好歹可是和你师傅学了的,比你懂得多。”
      “去——”我恼恨地别过身子,懒得搭理他。
      “你担心你师傅?”花望舒似乎早就知道我的想法,天色昏暗,只看见他额间那一点荧光,还有就是一双闪光的眼睛这么对着我,动烛观火的敏锐。
      我看着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啊,很担心,他居然都没有找你,这个不大——”
      “你放心吧!我这就着人去寻他,到时候告诉他你在找他。”花望舒说着往殿外而去。
      “喂,你就这么走了?”突然觉得今天的花望舒有点怪怪的,不追问我和顾景轩了?喊完这一句的时候,我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掉。
      “你还有什么事情?”顾景轩回头笑着又走了过来,“难不成留我下来用饭?”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这点小事,你其实可以找个人来吩咐一声便是。哪里用得着亲自跑一趟?”我笑着看他。
      “不来——又怎么看得见你和顾景轩卿卿我我呢?”花望舒说话间,语气淡得让我心中一惊。灯影摇晃,我突然发现他今日穿的衣服是黑色的,之前隐于昏暗的夜色之间我也没看清楚。现在一看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也是一身黑衣。那浓黑的眸子似乎颜色更加深些,看不清喜怒。
      贰儿已经提着一只灯笼走了过来:“太子爷,天黑路也不大好辨认,您带上这盏灯笼仔细着看路。”
      “好——”花望舒接过灯笼,突然又转身看我,“近日只怕父皇要更加操心你的去向了,不知道你会是怎样的选择?”
      “什么?”我恍恍惚惚间没有听明白他的话,却见他早就转身,一点昏黄的光笼着向前,渐行渐远,最后再也看不见。

      望舒(1)
      神帝功业传几家?冰晶玉魄映月华。冷霜碧瓦倾城色,不及韶河并蒂花。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坊间传闻有这么一首歌谣,说花曌的三宝:月魄、冷霜碧瓦、韶河并蒂花。谁都不知道后面两件宝贝究竟在哪里,但是谁都知道月魄在哪里。
      因为,月魄在我额头之上。
      我是花曌的储君,未来继承神册皇位的人。
      传说我出生之时乃是深秋,月正当空,韶湖之畔红药遍生,正合明帝当年偈语。我娘便是当时的凌妃,当场为我取名为望舒。我的父皇神册帝特地从战场归来,诏告望舒为当朝太子,桑榆国也因此逃过亡国之祸。这一切的一切将来都一定会在花曌国史中被添上浓重几笔,花望舒注定是焦点了。
      所有关于我的传说被渲染成各种各样的传奇在民间流传,传说天命所归的月神,额间方能有明心见性的月魄,辟邪诛恶,群魔难当。望舒,正是传说中月中仙君的名姓。
      我看着远处的落花成冢,眼中总是难掩失落和寂寞。
      我的心里总会有个声音在叫嚣:“放我出来吧!你这样闷的性子,只会越发孤独。放我出来,我让你随心所欲,我让你自由!”似乎这个时候的我便会迷茫起来: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又在哪里?
      这个时候,我的师傅便会来到我面前叹口气道:“少主,你又走神了!”
      赵轻寒,我的师傅,自我五岁那年遇到他,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同。他是那样神仙一样的男子,从他走近我的那一瞬,我就知道,他是来找我的。
      那一天我正坐在皓明殿最高的地方,中庭满院的桂花开得热闹,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似乎要倾其所有。可是我还是感到了不可抑制的孤单,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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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头顶那一轮圆月,又是十五了吗?每逢十五,我的额间常常会一阵阵地胀痛,仿佛有什么潜藏深处的跃跃欲出。我究竟在等着什么?总是有一种期待,渐渐抚平了我日益膨胀的寂寞。
      “望舒殿下,我来找你。”丰神俊朗的男子轻盈地落在大殿最陡峭的檐角,那样危险的地方,他随随便便一站便似乎多了几分神韵。我就这么看着他,嘴角露出不知觉地笑意,十年来从没有笑得这般开怀。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不知道他从哪里来,更不知道他会给我日后的生活带来什么,但是我总是莫名欢喜。
      多年后,我常常怀念这样一个夜晚,他温柔地靠近,似乎有些情怯般凝视着我,眼里居然有失而复得的惊喜。
      他笑着唤我:“望舒,我的少主!”
      “你是谁?”我茫然。
      “叫我赵轻寒,我来找你。”
      “轻寒?这个名字不错。”我点头,他微笑,有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每一滴里都藏起一段惨白的月光,在殿顶的琉璃瓦上溅出流光。我看见了以后,他看见了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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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没有那一个夜晚,我永远不会知道我是谁。或许我会听着太傅给我讲述的治国之道,继承父皇的皇位,我会懂得平衡之道,我会轻易调节党争,我或许会开创另一个花曌盛世。可是因为有了那一夜,我的生命开始转向另一个轨道。
      “如果没有月魄,我要多辛苦才能找到你!”他笑得让我目眩,那样开怀的笑似乎就该如一现的昙花,即使日后成了比他还出色的男子,我依旧无法忘怀他那样的一笑,在记忆中只有一次。
      “你可知道自己是谁?”
      “我是花望舒,花曌的储君,我将来要继承皇位,我要平定天下!”
      “你姓凌,不姓花,你不是神册的儿子。”
      “你胡说!”
      “你爹叫凌思懿,你姑姑叫凌思瑜!你是孟疆的小皇孙,这个永远改变不了。”他淡定地看我,没有半点烟火气地解释着。
      我突然感到心慌,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么容易就相信了他?我的母妃一夜之间成了我的姑姑?多么讽刺的事情。
      我不姓花,我叫凌望舒。我悄悄地将这个秘密藏起,这是我和他——不能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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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寒总爱唤我少主,他看着我的神情总是复杂莫测,时而温柔时而忧伤,时而纯粹时而恍惚,似乎有说不清的话郁积在心,偏偏不能说出口。他看着我的时候,常常会让我有种错觉:他透过我在看着另一个人。
      许久之后,当我明了的时候,我也常常偷偷这么看着另外一个女子。只是,我看的是真实存在的人,轻寒看的只是一个虚影。
      “轻寒,你在想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在想,少主长得真像主子呀!”轻寒凝望着我,“少主你一定要为主子报仇,不要忘了你那个背叛父兄的姑姑。”
      我的胸口突然钻心得疼痛起来,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要出来一般,姑姑?那个温婉地看着我,唤我“望舒吾儿”的,原来并不是我娘,她是我父亲的妹妹——曾经孟疆最美的公主凌思瑜。
      *********************************
      凌思瑜,我的姑姑,也是孟疆王最宠爱的小女儿。
      15岁那年,她在孟疆边界遇见了花曌的王上神册,神册惊于其貌,叹曰:“思瑜得倾城。”
      神册只知道她叫思瑜,却独独忘了问她姓什么,更没有料到她回事孟疆王的女儿。姑姑对异族男子动了心,抵住父兄压力,不顾花曌孟疆愈来愈紧张的关系,嫁给了神册。
      “你知道吗?是你父王说情,才成全了你姑姑的痴恋。所以,她要还!”每每我问,为什么那个女人可以叫我叫得这般悦耳动听的时候,轻寒总是这么跟我说。
      “她的孩子呢?如果我不是她亲生的,如何会有那样的传闻?”
      轻寒看着我额间的月魄,声音缥缈而悠远:“你出生的时候,我便从你父王手中接过了你。你这月魄直冲牛斗,便是我死死遮掩,也未曾盖得住光芒,幸好我从活佛仓措处求得灵符镇压,不然你早在乱军之中暴露,哪里还有机会逃得性命?当时月华漫天,韶河两岸枯败百年的红苕尽皆开放。明帝曾有偈语,花红满湖日,便是来归时。所以说,你是天命所归之人,你注定要做出不平凡的事情!凌妃当时虽然也传言怀孕,但是有没有生下来,始终是个未知之数。偷梁换柱,想来想去便只有这一个可能。”
      *********************************
      自此,我噩梦缠身,梦里总是有数不清的冤魂缠绕,有的没了舌头,有的掉了眼珠,都可怜地望着我,似乎欠了他们说不清的因果。
      “望舒,欠我的须还我!”
      “望舒,我来找你!”
      梦里常有一个白衣长衫的男子,面容俊美无俦,深情凝望着一朵绽放的红花,说着的话语宛若歌唱:“阿芍,愿形神难得同一,受尽轮回苦楚,也要你开心安乐!”
      接着脑中一片混沌,有青面獠牙的凶煞将他推搡,一位面容威严的仙君身穿黄袍厉声喝道:“望舒,望舒,你可知罪?你可悔过?”
      男子欣然抬头:“望舒知罪,望舒不悔!”
      “好!好!好一个知罪不悔的愚惫之徒,如此冥顽不灵,不如趁早抽去仙骨,历经生老病死之痛,受尽轮回之苦。看你是不是还能如此狂妄!”
      “仙君不要!”
      “仙君三思!”
      “玉帝暂息雷霆之怒!”
      “哼,勿要多言,在你元神种下月蚀,让你知晓纵使太阴长生,亦有阴晴圆缺!”一道黑光闪现,没入白衣男子天灵。
      “啊——”痛彻入骨的感觉总头顶没入,宛如伸入一把钩子,将脑中搅得天翻地覆,早已分不清真假。我抱着头醒来,恍觉之前不过一场噩梦,只是梦中之境逼真至极,冷汗也渗透了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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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常常在暗夜里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那样的噩梦,恍若平生。夜不能寐,似乎精神里有另一个自己在潜滋暗长,慢慢成形。
      “你慢点,不要再长大!”我常常惶恐地对他叫嚣,声音穿过整个大殿,传得侍卫宫女不得安宁。我早已不得安宁,有谁知晓?
      “望舒——望舒——”轻寒来到的时候,我已经将自己浸没在冰凉刺骨的水池之中,他教我武功,教我毒术,对我分明是师傅,人后唤为少主,人前却总是恭敬唤我太子。
      “轻寒,我又做了噩梦。”我从水中突然钻出,水花四溅,淋了他一身也没有干处。
      他拨开湿透的头发,笑着看我,似乎看着一个孩子:“只是一场旧梦,反反复复地做了这么多年,可还要与我再讲一遍?”
      我点头,他轻笑,换了干净的衣裳,一同坐在庭中桂树之下,一壶酒,两盏杯,听我讲那梦里的光怪陆离。同样的一个梦,做了那么多年,每次都能有新的讲处,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望舒,那是你的记忆吗?是前世?还是别人的?”轻寒每每听得唏嘘,“为何我总觉得真有那么一处是你曾经待过的,你是在等谁来和你遇见吗?”
      我衔着杯子,一口将杯中酒水饮尽,有细细一丝从嘴角溢出,直直流进脖子,风吹过便是一身鸡皮。醉眼朦胧间,落花丛丛,无人惜坠。突然想起似乎有那么一处,琼楼高宇,高处不胜寒,我在那里这般逍遥,没有恩仇,没有过去,更没有以后……

      望舒(2)
      如果那晚不曾心血来潮,如果那晚不曾想去玉宁宫,或者我便不会那么狼狈,或者就不会遇见她。多年以后,我常常怀想,究竟是那样的遇见改变了我们的命运,还是我的命运里本该就有那样的遇见。
      月光如水,我似乎越来越爱穿黑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有恶毒而冲动的念头往外冒,我的衣服只有两色:白色和黑色。
      平日里我爱穿白衣,似乎从里到外都是澄澈的,别人的喧闹总是远远的,我只是看客。那样的感觉,似乎自己变得纯净了。我讨厌别人弄脏我的衣裳,我的衣服总是穿了便扔。曾经有一个丫头倒茶的时候溅了一滴茶水在我的袖口,一盏茶的功夫,我的白衣便换去了,包着她的尸首,从皓明殿丢了出去。所有人都知道我爱干净,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我爱干净到了偏执的地步。
      没有谁可以玷污了我的衣裳,那是我的原则,如同执念般顽固而生,谁也不能根除,宛若病魔缠身,再难根除。
      *********************************
      我自轻功大成之后,便越发喜欢坐在皓明殿的最高处看月亮了。
      轻寒知晓我有了自保之力后便不再潜于暗处为我操心。我为他在太医院寻了一个闲职,安插一个小小的太医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为了掩人耳目,他平时住在宫外,没有机会陪在我身边,每每孤身一人,似乎觉得这时间也难熬了许多。
      我爱上了黑衣夜行的感觉,似乎白日里的拘谨慎微到了晚上便无需再遮掩,许多蠢蠢欲动的性子越发压抑不住,我想走出去!融入夜色之中,我居然有淡淡的欢喜,这样的秘密只有我自己知道,如同上瘾一般,有了第一次便要有第二次。
      那个女人,一直以来在我面前高高在上拘谨自持的女人,还不是凭着我的高贵而高贵?而我的高贵何尝不是因为她的高贵呢?她被封了一个“贵”字,全赖她平白多了一个儿子,才能够彻底凌驾于琦妃之上。而我,也在她的庇护下得以保全了性命。
      若是在夜间,褪去了日间的面具,会是什么样子?陡然间有种一窥究竟的冲动。我站在皓明殿之上,俯瞰着层层叠叠的宫院,只有两处是我需要抬眼看的。一处是神册的寝宫,一处便是玉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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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先生近日研究如何?”揭开一片瓦,我看见一个面容丑陋的男人站在厅中,脸上一道一道疮疤纵横交错,似乎没有一块好皮。那便是凌思瑜最近非常宠爱的柳先生吗?也不知道种植花草是怎么个了得,居然哄得凌思瑜欢心,一直奉若上宾。
      那柳先生声音也和他那张脸很般配,似乎被火炭烧过坏了喉咙一般,沙哑得让人几乎不忍听闻:“禀娘娘,那些宫女的尸首,我已经亲自埋在了殇蓝之下,想来明年春天便可以开出花来了。”
      “好!”凌思瑜高兴地点头道,“你之前说要人的尸首滋养花草,我还想这哪里是正常人能干的,想不到果然有奇效。”
      “只要娘娘听柳沙的安排,要不了多久,便可以成功了。”那个柳先生点头道,“殇蓝一旦成功,做成毒药便是无色无味,令人防不甚防。”
      “好!柳先生真是本宫的运气所在。十多年,要不是您将我兄长的遗孤送来,我哪里能有机会将那个花琦一脚踢了下去?这回你为我种下殇蓝,日后若是有什么得罪了我的,还请柳先生帮忙出手摆平!”
      “娘娘放心,有我坐镇在此,自然不会有人敢来叨扰。”那个柳先生也不客气地抱拳自得道。
      我心中却是震动不已,想不到居然真有将活人生生坑杀来当花肥的。这个柳先生究竟什么来历,会这等妖里妖气的邪法。听凌思瑜所说,似乎我便是这个人带入花曌的。难道师傅说他的仇家将我抢来花曌的,便是他?想到这里我突然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师傅说的分明是个女人,和这个柳沙大概没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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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先生,本宫近日睡眠似乎还是不大好,总是会梦见孟疆父兄前来向我索命,心里忽上忽下地跳腾,你说该如何是好?”凌思瑜突然一声长叹,语气中说不尽的萧索之意,似乎烦恼甚深。
      柳先生来回踱了两步道:“娘娘这是心病啊!若是用药,只能让娘娘昏睡,解不开心结。娘娘还是自责当年王上与你父兄一战,你借养胎之名置之不理,导致父兄战死孟疆灭国之事?”
      “若说没有记挂,那是假的。”凌思瑜玉指轻轻托着额头,长长的护甲拨弄着,“说起来孟疆终究是我故土,兄长对我也算有成全的恩德,我居然都没有阻拦王上一番,便由得他攻打孟疆了,如今时常想起自己的罪孽啊!当初那个孩子一出生便夭折,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给我的报应!唉!真是报应啊!”
      我正趴在房顶听他们二人说一些私密的过往,平日里凌思瑜做得可谓是天衣无缝,看不出半点破绽,现在全是毫无防备,什么都说了出来。凌思瑜长长的一声叹气听得我心中不禁一动,轻寒说的果然不错,我的母妃居然是我的姑姑,我不过是顶着花曌太子名号的。
      “咦?”
      “先生怎么了?”
      只见柳先生突然仰起头来,眼中闪过诡异的神色:“当我是傻子吗?”手中轻轻扬出一连串寒光闪闪的暗器,来势凶猛地向我攻到。
      “呀——”凌思瑜的愕然之声响起,似乎没有意料到柳先生会突然出手,只听得柳先生高声叫道:“娘娘莫要忧惧,小贼想来已经在檐上听了一些时候,便连老夫也几乎被他瞒过,不除之实在难以心安!”
      我心下微微着慌,躲开那密集的暗器,便听得房上瓦响,有人已经上了房来,大概是刚才突施辣手的柳先生。
      “哪里来的小贼,既然来了,便给我留下吧!”柳先生手中又是一蓬暗器洒出,我知道他武功高我许多,若是被缠上只怕也难以走脱了,说不定小命也得交代在这里。
      思及这里我再也不敢回头,只是发足狂奔,回首运气袍袖,将那些暗器鼓荡得震开,身体同时借力也向前飞窜。
      “哼哼,我的暗器这么好接?”我正有些庆幸自己瞬间的判断,只听得嗤嗤几声细微的响动,似乎有什么冲破了我的袍袖飞快地冲入我体内。
      “噗——”胸口一阵剧痛,几乎提不起气来,身形晃了晃几乎跌倒,终究被我强压,一口鲜血喷出。
      “哼哼,好强悍的贼子!”柳先生的冷笑渐渐被抛在耳后,身体也一阵一阵的寒热交替气来。
      *********************************
      我的精神一阵恍惚,似乎有东西在体内乱窜,搅得我真气几乎就要岔了。我不敢回头,运足十成的功力狂奔,身后已经听不到柳先生的声音,赶紧回宫,然后找轻寒。一瞬间我的想法是这样的,
      意识越来越迷茫,好像有些支持不住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天色突然变得电闪雷鸣,我终于一口气岔得乱了,扑通一下摔倒在了地上。挣扎着起身,眼前开始下起了大雨,淋得我一阵发寒,电闪雷鸣,我心中微微放下心来,这么大的响动那柳先生还想找我的话,几乎便是不可能了。
      只是我的身体一阵冷一阵热的感觉越发严重,好霸道的毒性!眼皮越来越沉重,身体也重得挪不动步子,腿下一软,我便倒在了一片泥水之中。幸而是晚上,不会有人看见我这么狼狈的模样,我微微眯起眼睛,发现自己所在的是御花园。
      御花园,一向是鲜有人至的地方,这一点保证了我的安全。那个柳先生怎么也不会想到  我躲在这里,即便是想到了也追不来,因为御花园太大了,如果想找到我,简直是痴人说梦。可是同时也说明了另一个问题,别人也很难找到我。以我现在这样的情况,如果没人帮忙,恐怕难以支撑着走回皓明殿,那么——只有等死了。
      身后是一棵大树,我艰难地挪动着身躯,想要躲到近旁的一棵树下。那里应该可以避避风雨了。

      望舒(3)
      今夜的雨水似乎特别大,打在身上隐隐有些疼痛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渐渐冷却,见识了那个温婉和蔼的女人在私下也露出可怕的算计和良心难安,我的心里就像有什么在冲刷磨击一般。心里渐渐有冰凉的感觉,和体表的温度一样,渐渐被这冰冷的雨水冲洗得麻木。我抬眼看看朦胧的天光,一道道闪电如银蛇般游走不断,接着便是一声赛过一声的轰隆。
      “啊——”一声尖叫,夹着轰隆的雷声,显得微乎其微,但是我还是听到了,一道灰影正向这边扑腾而来不知道是谁在这样的雨夜狂奔。
      心里微微起了兴趣,我望着她移动的姿态和速度,瞧身形似乎是个女人。从来没见过这么不顾仪态抱头鼠窜的女人,虽然天色黑暗,看不清长得什么模样,但是还是觉得新奇有趣。
      “轰隆——劈啪——啊——不要——”一声尖叫终于在打雷的间隙显得分明了些。刚才的一声雷响便是在她头顶炸开,难怪她怕成这样,接着一声闪电霹雳映得顶上半边天亮,我看见了她抱着头的窝囊样子,无声地笑了起来。
      真的是一个很有趣的女人。
      近了,近了,更近了。就在她这么一路奔逃的姿态冲过来的时候,我面前的树轰然倒下,她也冲到了我旁边。
      突然想留下她来,我真的确定那是一瞬间的想法,有时候一瞬间的想法真的很奇妙,就像那个时候,我留下了她。那样的夜晚,我和她的相遇,最后只能用一个愚人愚己的字来形容:缘。真的是一种莫名的牵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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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出手很快,快得她根本不知道是被我点了一下穴道。我点得很巧,刚好让她腿软摔倒,却不会一直动不了。她也很没有意外地摔倒,重重倒在我的身上。
      一瞬间的痛感让我连吸冷气或者喊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真的是很疼,就这么直直撞在我的身上,我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随即无话可说。
      “娘呀,我今天这是怎么了?”她的话真的让我想笑,可是我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咦?”她的手很没有轻重的捶打下来,似乎意外没有摔倒受伤,便要试试这地面的结实。
      我终于忍不住轻呼:“哎哟——”微弱得让我无奈。
      “妈呀,鬼——救命啊!”她像是被吓得极惨,冲她喊的那个卖力就知道,像是突然有了力气一样蹦得老高。有趣的女人,我在黑暗中咧嘴笑笑,看着她似乎忘记了自己之前站起来过,依旧手脚并用在地上往前爬窜。
      她的样子很狼狈,嘴里还念念有词道:“你不要过来啊,不要啊!”终于起身,似乎要从我面前逃跑。只是我凌望舒看中的东西,哪里能让她随便跑掉?
      手伸出,轻轻抓住她滞后的那只脚,她再次笨拙地摔倒,这回不是摔倒在我身上,也不知道摔疼了没有。
      “啊——”又是一声惊叫炸开在我耳边,听得我眼冒金星,糟了,毒发得厉害了,压制不住。我心中微微烦躁,忍不住吼道:“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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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耳根有瞬间的清净,她似乎没吓傻了一样一动也不敢动。
      “鬼大哥,您行行好,不要带我走啊!”她也只是停了一下,随即对着周围胡乱得拱手作揖,口中还念叨个不停,“我心愿未了,不能就这么去啊!您行行好,给个通融吧!”
      很奇怪的女人,究竟有什么心愿未了呢?我不禁起了兴趣,不过看她这么怕鬼,那我就不妨当一回鬼大哥吧。我悄悄抹了一把眼上的雨水道:“这也能通融?”
      她的一双手哆嗦得更加厉害,说话却是出奇地快:“我娘还病着,我要去请太医救命的。实在不行,我这条贱命暂且欠在你那里也行啊!”
      我哑然失笑:“命也有欠的?这说法倒新鲜了。”心中暗暗下了决定,就冲她这么有趣,也不能这么早就让她死了。
      后来每一次戏耍捉弄她,她无奈地求我放过她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这个晚上,她将命欠给了我。
      欠给了我,就是我的,她早就没的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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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反正我这条命是你的了,晚点拿去可好?”
      “呵呵——可是你说的,你这条贱命就是我的了!”我恶作剧地在她耳后吹气,果然吓得她牙齿格格作响,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瞬间便反应过来问我究竟是谁。
      嘻嘻,我就是捏着你小命的人,像是宣布我的所有权,我居然也没管场合地点就这么将她拥在了怀中,嘴角的笑意她是看不到,但是我自己知道。
      这么多年了,能不能找个人供我捉弄?是该找个人让我不寂寞了!
      闪电雷声在我们头上交替轰鸣,她小鸟依人地在我怀里叫得惊天动地。雷光闪过,她突然像见了鬼一般在我面前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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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看够了没有?”我眯眼看着她,她的表情真是不够含蓄,我长相再怎么好看,也不该这么一直看着吧!
      “你——你是哪里来的小贼?深更半夜,找不到路吗?居然到处乱闯。”她的反应真是让我无话可说,呵呵,小贼——是不是该笑她天真?这样的地方居然还会有小贼出没,宫里的侍卫都是死人吗?
      我突然想起来,如果我是小贼,那她呢?一个小女子居然敢在深宫内院乱闯,当真不要性命?还是——
      为了验证我的想法,我试探地告诉她我是迷路了,让她带我出去。很意料之中地看见她眼珠乱转,也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呵呵,几个激将法便上当要带我去,虽然这激将法用得明显了。但是她似乎比我还急——
      强按下翻滚的真气,发现那些毒气已经渐渐渗透了,再不赶回去恐怕有些麻烦,不过眼前有让我更加感兴趣的,粘上去,看着她想要跳脚却不敢乱来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我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般恶趣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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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在她的身后,随便她在前面怎么领路,不过这路领得似乎不是她所说的太医院的方向。我心中暗暗怀疑,若是小宫女,哪里会这么不晓事?难道是别有用心之徒?
      只见她倒也镇定,领着我去往的方向似乎——呃,很熟悉。
      远远地看见皓明殿的灯火依旧亮堂,她居然很凑巧地望着那里走,这算是送上门来的吗?
      当皓明殿的桂花香气可以闻见的时候,我彻底证明了她的可疑,似乎不是宫里的人。宫里怎么会有这么有趣的女子?居然都不知道这里是本宫的居处,还想继续往里闯吗?
      我不会再给她机会了,再继续就要惊动侍卫了。想到这里我就出手了,手上微微使力,便制住了她的脉门,连嘴巴也一起堵上,谁叫她那么聒噪?
      警告她不准出声,将她轻松提起,施展轻功避过侍卫的耳目。虽然有些吃力,还好在自家门口,什么都熟悉。
      我正辨认路向,捂住她嘴巴的手指却微微一痛,不防她竟然咬了一口下来。好野蛮的女子,该让她吃点苦头!
      我手上微微使劲,将她反向撂倒,果然听见她痛得叫唤出来,心里微微平衡了一些。
      她居然还敢理直气壮地问我是何人,呵呵呵,我哭笑不得地抓住她,貌似她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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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是个胆大包天的女子,之前是为母求医的可怜相,转眼便以谋害宫女性命的威胁我将其放了,居然将我也当成了什么大盗,想要用鱼死网破相挟。我发现自己真的是捡到一个宝了,居然还能和我讨价还价。
      “冰晶玉魄映月华?”她突然瞪大眼睛看着我额间的月魄,脸上露出深思的神色,我心中微微得意,终于信了我是太子?果然不是一般女子,连那句歌谣都这么清楚。
      既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我自然要好好陪她玩一玩,心中打定主意,我自然是疾言厉色,不想她也有了应付的招数。
      最终便指出你所有的破绽,在本宫面前耍手段要是没有几分本事,那还不如等死!
      其实也未必有心结果了她的性命,只是这样聪明的女子,滑不溜手,似乎除了用强,没有别的方法能让她主动示弱了。
      也不管什么君子不君子,我只要看见效果,下定决心便将刀亮了出来,
      她果然怕了,脸色煞白,不想这样便让我逼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花子芍,我名义上同父异母的妹妹,你的秘密都在我的手中了,从此还能妄想逃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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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子芍,我名义上的妹妹,在雨夜遇到我,似乎多了几分牵绊,从此互相牵扯,再也说不清谁是谁非了。
      无论如何,她看到了我那一夜的狼狈,所以,我不会让她有机会说出去。
      我知道她的软肋,所以自然不能放过,琦妃,只要她的命捏在我的手里,花子芍便不敢不听我的,这是我的筹码。
      这一夜的收获真的很多,知道了凌思瑜的面目,还有她身边那个神秘的柳先生,便是轻寒以前大概也不知道他会是一个潜伏的高手。就在那一夜,他的毒便是轻寒解起来也废了不小的力气。
      对我来说,最大的收获却是花子芍,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子是这样的,在我面前耍尽手段。若不是我早知道她开始被雷吓得乱跳的时候说的是真的,只怕真的要被她骗过了。
      为了留下她,让我能一直看见她,我在凌思瑜面前撒了谎。我说她是轻寒的小徒弟,果然引起了母妃的兴趣,对她居然问得多了些,这样的情况连我都感觉似乎有些失控了。
      因为母妃对于子芍的关注,我趁机要挟子芍自愿跟随轻寒学习医术,谁也不知道我的私心,其实那个念忘铃便是我借机送给她的。轻寒说过,要收个好徒弟,我就给他送了一个,连见面礼都替他给了。

      望舒(4)
      流年似水,但是遇见了花子芍之后的日子似乎变得不那么单调无聊了起来。
      许多时候,当我有了闲下时间,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往轻寒的药庐而去,跟随轻寒学习医理用药,更多的是为了去看她。好像有些感觉是逐渐形成的,不知起于何处,终于何时,只是想要去看看她,心里便是满满的幸福。
      我几乎不会失眠了,不会在没有月亮的夜晚穿着黑衣夜行。噩梦也变得少起来,接下来的几年过得很快。
      我不会在寒冷的夜里坐在皓明殿的高处看月亮,那样的寒冷孤寂我不喜欢。很多时候我会静静坐在桂树下独酌,偶尔轻寒会来陪我,给我带来她的消息,好像总是有让我开心让我牵挂的事情。
      我突然发现自己不是那么喜好干净,每当我戏弄子芍的时候,她总是用刚抹过药渣或药炉底的手在我白衣上留下痕迹,只是我没了那样隐匿的暴力欲望。似乎有些事情可以变得随性,跟着子芍打闹,似乎时间变得快了,很快就过去,再也没有回头一般。
      我想我是喜欢上她了。
      一切都在慢慢地向前,以至于我忘记了问她,她是不是也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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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芍进宫这回事,是五年后的一天凌思瑜对我提及的,她试探着说要让子芍进宫来伺候我。
      我笑着没有应答,其实我是在想,谁这么大胆,泄露了我的行踪。子芍进宫,对她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我也不知道,只能笑笑对凌思瑜说再等等看。
      等等看,等等我自己还是等等花子芍?
      其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我似乎还没有跟她说过我喜欢她这回事,她莫不是一直将我当作同父异母又危险的大哥?
      我是不可能等她意识到我是喜欢她的。我只是在等着自己给自己一个提示,我该让她知晓我的心意了,或许到了那个时候,我就真的能让她知晓了。
      为什么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凌思瑜有没有为难她,还是不小心看出了她的身份?我第一次有了这么坐立不安的感觉,虽然派了贰儿跟随,我还是会不放心。
      看到贰儿孤身回来的时候,我居然坐立不住,以至于茶水翻到都没意识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会紧张到这样的程度?
      或许我真的是牵挂已深了,是了,我该把她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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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贰儿说她被母妃留下了,有些担心,但是也没有办法,只能这么等着,或许等她回来的时候,我就该留下她了。
      派贰儿去等她,结果回来说没有等到她,凌思瑜的侍女说她早就走了,应该是去了解语殿吧?贰儿耽搁了不少时间,我决定亲自去接她。
      等在解语殿外,心情微微有些紧张,等着的是她,更是她的一个回答。我站在那里来回地走,心里微微敲起了边鼓,似乎再一抬头发现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黑了下去。她还没有出来吗?
      微微有些焦躁,但是还是很快平静了下来,等等吧!
      “主子,你来回走了几圈了,怎么就是不肯进去呢?”贰儿在身后提醒。
      我突然意识过来,是啊!我为什么不进去呢?居然在外面傻等了这么久,这哪里是凌望舒的作风?
      微微沉吟,我吩咐道:“暗夜,去请子芍姑娘出来,就说是轻寒先生请的。”
      “是。”暗夜的身影几个高低便隐入黑暗的宫墙,她很快便要出来了吧?
      *********************************
      花子芍终于慢慢地走了出来,似乎依依不舍的样子。
      我心里暗暗好笑,也不说什么,沉默地站着等她,等到她发现我的时候说要送她回去。
      好心关心她有没有被凌思瑜为难,结果她挑起眉头来警告我,一贯的牙尖嘴利,我哑然失笑,似乎她对我永远是这样。
      等到她说没有什么事的时候,心里总算放下心来,凌思瑜果然没有为难她。我开始敲着边鼓和她说搬来我宫中的事情,试探发现她似乎不大愿意。
      知道她最顾忌的便是凌思瑜,最后我亮出了押底的手段,幸好这是凌思瑜的主意,她是担心我耽于女色而疏忽了政事和功课吧?索性将花子芍调得近一些。
      “母妃口谕,着令你日后长住皓明宫偏殿,为太子磨墨陪侍,照应起居。”待得将她领入皓明殿的时候,我突然宣布了母妃的口谕。
      她果然反应激烈,不肯住在我宫中。她对我防范如此?
      心底有微微的失望,可还是忍不住要笑话她的无力,不过小小一个宫女的身份,凭什么违抗贵妃的旨意?
      她居然自作聪明地怀疑是我和凌思瑜说了,让她来我宫里的,她果然激起我的火气了。皓明殿,你是不进也得进了!
      虽然她还是不明白,虽然她很愤怒,可是那又有什么要紧?
      重要的是她在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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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寒居然会为了她求我,虽然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但是我很有兴趣,花子芍究竟有怎样的魅力,连轻寒都向着你?
      继续用凌思瑜打压他们,凌思瑜的旨意,我也没有办法。懒得和他们纠缠,我继续往里,决定了的事情岂能因你们区区几句话便改了?
      笛声悠扬,居然有精通音律的高手环伺,不知道是我宫里防守疏忽了,还是有人胆子大了。
      花子芍居然学会了一点念忘铃的用法,我有些好奇,她究竟能接的下对方几招。
      打斗的过程很激烈,看来来的都是有准备的,花子芍居然想要后退,我看着她后退的步子,微微感到好笑,跟上去道:“子芍想要干什么?”把她吓了一跳。
      花子芍挡不住对方的笛音,这个早就在我的意料中。
      但是对方以一人牺牲的代价布下的必杀之局却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我的对手果然够气魄,不惜牺牲手下的性命也要换了我的命。
      有一个蒙面人的话让我觉得很奇怪,居然言及储君之位?莫非不是外贼?突然觉得这场杀局不是那么简单,我也没时间想太多了。
      那剑上的“寒蝉凄切”倒是武林中出了名的毒药,原以为早就灰飞烟灭,不想还存于世间。想不到今日居然用来对付我,真是够瞧得起我了。
      关键时候花子芍居然为我挡开了那一剑,这样的结果多少让我有些意外,她不是讨厌我的吗?怎么还会为我挡开那一剑?那样剧烈的毒她受得了吗?
      我居然微微着急紧张起来,手中的长剑也更加不留情面,长剑直接劈开了那个不知死活阻我去路的人,我对那个蒙面主使的招数也再不容情。
      该死的花子芍居然还敢在这关口嘲笑我不会用剑?心中紧张她的伤势会不会有事,才会用这么拼命地打法,莫非她真的不知道?
      我心中恨极,有这闲工夫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轻寒在一旁提醒她赶紧封住穴道,她居然像没听到一样,终于忍不住吼她。她这才委屈地说我把她夹持得太紧,根本腾不出手来。一时间真的很感慨,有微微感动起来,笨蛋花子芍,顾好你自己,怎么就这么不小心?
      她居然想要睡觉,我却和对手打得难解难分。
      “不能睡!千万不能睡!”我拼命地吼她,却只能眼睁睁看她声音越来越没有力气。
      花子芍,你千万不能有事情,千万不能!我要疯了!
      *********************************
      刺杀事件是以轻寒抓住了对方一个始作俑者而结束的,这样的结果虽然有些意外,但是算是彻底断了对方的念想。轻寒抓住的是桑榆的太子。
      一番对峙下,我的侍卫总算悉数赶来,对方难敌人多,死伤不少,可惜逃了另外两个头目,其中一个我到后来也没想清楚会是谁。
      拥着花子芍,让轻寒为她诊治,我能感到她的身体正在寒毒的侵蚀下渐渐冷去,心里微微有些紧张,你真的不能有事!
      轻寒说没有大事,总算放心下来。那药灌下去的一瞬间,氤氲的药香,满室都是苦苦的味道,我的心也像这药汤一样苦苦涩涩的。你终究还是担心我的生死吗?不然怎么会那么奋不顾身,总有一天你能明白我的心的。
      那一瞬间,抱着她,就像抱着整个天下,或者整个天下都可以不要了。只要这么静静地拥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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