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仙》双酒

195、现身

　　众人进入这青玉殿以来，注意力都被四周阴森的氛围给吸引了过去，反而没有察觉到这大殿上空的异常，此时经那灰袍人一提醒，这才终于发现这座青玉殿内部竟然高得诡异，一眼望去竟看不着屋顶。

　　能闯进这里的自然都不是什么蠢人，此刻看到殿顶异状，俱都心里一沉，未知的事物总是会令人感到不安，更别说眼下众人都无法动用灵力，只有神魂之力堪堪可用，或许遇到危险连自保都有些困难，一时之间竟都看着上方沉默不语，不知道究竟该不该相信这不知根底的灰袍人的话。

　　有不死心的人皱着眉头，向那灰袍人问道：“你怎么就能肯定上方一定会有出路？眼下我等都失去了灵力，倘若耗尽了力气也没在上方找到出口，那岂不是死路一条？”

　　灰袍人瞥了问话人一眼，露出一个讥讽似的笑容，道：“留在这里什么也不做，不也是死路一条？”

　　他一句话将人堵了回去，问话人脸色变了变，但也无法反驳，只能悻悻地闭上嘴。

　　其余人见状也没了开口的心思，如今的情形看起来确实只有向上找出口这唯一的办法，只是众人心中都没有什么底，也没有立刻就说同意。

　　众人僵持不下，沐孤兰在暗处也看得着急，反倒是抬头仔细观察了上空许久的钟寂开了口：“道友说可向上方寻出路，却是不知道友有何种办法，能让我们都到上面去一探究竟呢？”

　　钟寂开口问了，便也不避讳自身眼下的短处：“想必道友心中应该也有所预料，我等俱是主修灵力，并没有特地修炼神魂之力，若是要依靠神魂之力腾空，怕是十分困难。”

　　她态度平和，神情冷静，周围有些焦躁的修士闻言都逐渐回过神来，这才惊觉自己方才情绪波动得有些诡异。

　　钟寂平静地扫了面露惊色的修士一眼，淡淡道：“此地阴气森森，会悄无声息地影响人的心智，还望诸位道友平心静气，莫要着了道。”

　　不知是否是见钟寂有些本事，灰袍人在回答钟寂的问题时，语气竟柔和了些，透了些底：“道友的顾虑在下自然明白，不瞒道友，在下能提出这个方法当然也有些依仗。”

　　他说着，便从手腕上取下一个黑金骨镯，示意道：“这是在下不久前机缘巧合得到的法宝，此物名为幽冥镯，以神魂之力驱之，能够化作一艘骨舟，可以载着我们腾空而上。”

　　他说着，朝那黑金骨镯输入一缕神魂之力，那镯子样的法宝便化作了一艘巴掌大小的小舟，浮在他手心上：“说来惭愧，我虽然得了这法宝，却没有足够的神魂之力驱使它，若想令它变成能够装下我们所有人的大小，需得诸位道友合力才行。”

　　听了这话，本来还有些怀疑灰袍人动机的修士稍稍放下了一点戒心——就说此人不会这么好心替人想办法，原来是因为他自己力量不够，有求于人罢了。

　　“只是这法宝虽能以神魂之力驱使，却也因此有些缺陷，既然是需要各位合作，那在下便也将其缺点说清楚了，”灰袍人收回幽冥镯，看了这大殿里仅剩的几人一眼，道，“幽冥镯若要载人，需得各位在镯上留下自己的神魂印记才会得其认可，不然便无法进入其中，其间利弊想必各位心中都应该知晓。”

　　他此话一出，众人皆是脸色变了一变，神魂对修士的重要性无需多说，若是在这不知底细的法宝上留下神魂印记，谁也说不准之后会不会对自己的神魂有所影响。

　　灰袍人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中，也并不如何着急劝说，只淡声道：“在下也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一试，全看诸位如何选择，此行生死我亦不能保证，还望诸位仔细考虑。”

　　他这一副冷淡的模样再配上殿内越发阴森冷寒的气氛，反倒让一两个因失去了灵力而不安的修士急躁起来——依照眼下的情形，他们总不可能一直待在原地等死，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还不如拼上一拼，总归还有个盼头！

　　思及此，这两人便也不再犹豫，朝灰袍人施了一礼，便咬牙将自己的神魂印记留在了那幽冥镯上。

　　有人做了出头鸟，剩下几个摇摆不定的人便也陆陆续续做出了选择，也都在幽冥镯上留下了神魂印记。

　　一时之间，殿内还没留下神魂印记的人竟只剩了一直没有动作的钟寂，和从始至终都藏在暗处的沐孤兰。

　　事实上沐孤兰此刻也有些犹豫，不知自己此时该不该现身，这座青玉殿似乎并不是她要找的那一座，她可不想一直被困在这里，她比谁都想要从这鬼地方出去。

　　但钟寂一直没动，她便也一直没有下定决心，那灰袍人给她的感觉并不好，她不敢完全相信他的话，将自己的神魂印记留在他的法宝上。

　　灰袍人见众修士都已留下神魂印记，似乎因为得到了不少助力而心情放松不少，见钟寂始终没有过来，询问她的时候面上甚至带了几分和颜悦色：“道友可是还有什么顾虑？又或许是另有出去的办法？”

　　钟寂长睫微垂，平静道：“道友说笑了，在下并没有别的办法可以离开这里，只是心中尚有些许疑惑罢了。”

　　“方才我进入殿中，遇见这样奇怪的地方，一时惊惧没能注意到四周的情形，幸好道友是个心细之人，能这么快就察觉到殿顶的异状，还给出了解决办法，钟某甚是佩服，”这话听来有几分不对劲，但钟寂面上的表情却甚是诚恳，一时间众人都没能分清她究竟是不是在对灰袍人阴阳怪气，“钟某方才一直在用神识摸索这座大殿的情况，并非对道友的办法有什么异议，还请道友勿怪。”

　　她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同友人闲聊，可灰袍人听完这番话，神情却隐隐阴沉下来。

　　围在灰袍人周围等着坐飞舟的修士听见“神识”二字，脑中仿佛有什么迷雾在这一刻忽然散去，灵台忽地一清，连四周的阴气似乎都在霎时间消退了不少。

　　——他们这一帮修士，思路被灰袍人迷迷糊糊引导至神魂之力上后，竟没有一个人想起来用神识查探大殿，去印证灰袍人所说的话是否属实，这实在是太过惊悚！

　　众人顿时毛骨悚然，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一步，本能地想要远离这个神秘古怪的灰袍人，仿佛这样便能消除灰袍人对自己的影响。

　　可是已经太迟了，他们已经在灰袍人的刻意诱导中留下了自己的神魂印记，有眼尖的修士在钟寂平静的目光中看出了一丝悲悯。

　　那是对将死之人的可怜。

　　修士们惊慌失措，灰袍人却不管他们，只眯着眼睛盯了钟寂一会儿，蓦地冷笑一声，道：“霓霞书院的墨经真是个好东西，竟能让小长老在灵力尽失的情况下，还能不受这殿内阴气侵扰。”

　　千算万算，却是没算到钟寂会在这时候出关进东荒，还阴差阳错进了这座青玉殿，灰袍人心中暗恨，霓霞书院的墨经主修神魂神识，修至大成者可窥天机，钟寂如今出关自然是小有所得，她的神魂力量自是最好的补品，如今却被钟寂窥破其中蹊跷，显然这计划是没办法成功了。

　　他是带着任务来的，此事若办不好，怕是会在主人那里丢了小命，绝不能让钟寂阻碍自己！

　　钟寂瞧见了灰袍人眼底浮现的狠色与杀意，即便一身灵力全无却也并不慌张，反而不紧不慢道：“幽冥镯……倒是取了个遮掩的好名字，恶欲作骨，燃魂为引，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它原本的名字应该叫‘苦海冥舟’吧？”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可要如何回头呢？便有人炼出了这一艘苦海冥舟，但回头抵达的却不是极乐之地，而是阴怨幽冥。

　　舟上留名者，神魂将被充作苦海冥舟的燃料，在神魂被燃烧的极度痛苦中死去，而在这被折磨的过程中所产生的怨气，将会变成一把钥匙。

　　“传闻苦海冥舟是将一船的怨气带进一口棺中度化，而这口棺也只会为苦海冥舟的怨气而出现，”钟寂不管灰袍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抬头望了望完全看不见顶的上空，眸中明暗闪烁，喃喃道，“混沌分阴阳，因果化虚无……你的目标是混沌万灵棺？”

　　“混沌万灵棺”这五个字一出，灰袍人原本还能维持住的表情终于猛地一变，杀心大起：“倒是没料到墨经能够掐算至此，可惜你算得太多，注定要死在我手上了！”

　　混沌万灵棺是此行机密，不能透出一点风声，在场所有人都要死，绝不能坏了主人大事！

　　他话音未落，一股强大的神魂力量便忽然自他身上爆出，腕上的苦海冥舟闪烁不断，与此同时响起的是一声声痛苦凄惨的哀嚎——那些留下了神魂印记的人纷纷倒地，抱着头在地上疼得打滚抽搐，苦海冥舟已经开始抽取他们的神魂燃烧作引了，他们将要一直承受神魂被一缕一缕撕裂的痛苦，直到他们被活生生痛死。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但见到众人惨状，钟寂还是心里一沉，面色不由自主地凝重起来，她修了墨经，虽神魂神识比一般修士强大，但眼下也仅能自保而已，根本没办法去帮这些修士。

　　更何况灰袍人还能驱使苦海冥舟……这可是神魂之器，能催动得了它，灰袍人的神魂之力比她只强不弱！

　　眼下的情形无论怎么看似乎都是死局，钟寂眸光闪烁得更快，可无论她怎么掐算自己的生路，得到的却都是一团看不清的漆黑。

　　“在算怎么才能活下去吗？”灰袍人阴恻恻地笑起来，看钟寂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蚂蚁，“放心，霓霞书院的小长老在神魂一道天赋异禀，就算你死了我也会让你的尸体派上用场的，不用担心我厚此薄彼。”

　　他周身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强大，那些修士被苦海冥舟汲取走的神魂力量，似乎能化一部分为他所用，若说在此之前钟寂还能堪堪与他打个平手，此时却恐怕是连他一击都难以抵挡。

　　钟寂抿了抿唇，放弃了再去测算自己的生路，露出了视死如归的表情。

　　便是死，也不能让自己的尸体被灰袍人拿到，钟寂已经做好了自爆的打算。

　　可就在灰袍人身上涌动的神魂气息暴涨到最顶端，而钟寂也立刻准备自爆的时候，一直寂静无声的大殿上方，却轰然炸开一声巨响！

　　一道庞大的黑影从上空猝不及防地砸了下来，钟寂瞳孔骤缩，立时退开，却依旧被气浪波及，整个人被掀翻了出去，五脏六腑都在震颤，隆隆巨响震得她双耳出血。

　　而灰袍人却比她倒霉，他几乎就站在黑影的落点上，根本来不及躲开，只来得及将上半身挪开一点，下半身却被黑影轰隆一声砸得血肉模糊，惨叫声被巨响盖得严严实实。

　　等钟寂缓过头脑被震得发晕的劲，终于回过神来去看那道从天而降的黑影，却惊愕地发现那竟是一口巨大的古棺。

　　也恰好在这时，那关得严严实实的棺门竟咔哒一声，从里到外被推开了！

　　有两道纤细的身影自古棺中跃了出来。

　　“……这什么鬼地方？阴气这么重？”其中一人很是嫌弃地道。

　　“按理来说应该是在虚空神殿里吧，不过阴气浓成这样，确实很奇怪，”另一人的声音听起来冷静许多，“嗯……灵力在这里似乎也被禁了，我们要出去可能会比较麻烦。”

　　常年闭关的钟寂认不出这两人，可躲在角落里逃过一劫的沐孤兰却瞬间红了眼眶。

　　这自古棺中走出来的两个人，不是失踪已久的迟亦竹和琳琅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