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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五尺清明 ...

  •   平地荒芜起 ,万里仓皇云。

      天地间悠悠啼鸣,地动山摇,山顶上冲下阵阵喧嚣,雾气铺天盖地。

      深林中蛇沼翻腾,垂落阴险的黄瞳,悠悠然怆然风声。

      神兽们朝天咆哮,喷动火炎往山下冲,巨大的爪子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个泥坑,喷出无尽的泥雾。

      神兽一颤,地动山摇。

      天空的伤魂鸟潮涌般攒动,眼眸中尽是怨恨的血红,黑色的瘴气冉冉弥散,缠绕住众人的三窍。

      不断弥散的冰面上,那些僵硬的身躯咯咯作响,青黑的面孔张开嘴,露出獠牙。他们疾速地在冰面上爬动,血皮卷落,面目无情。

      仙君们立于神兽之上,拉开手中的弓,灵力蓄力于指间,再刷啦一声拉开到极致。

      万箭齐发,齐齐射落在青黑之尸的身体中,雪雾激荡,冰面上摊开一张张流脓的黑红。

      可那些被射穿而破碎的残髓躯体上,竟然在不断翻滚,散发出腥臭的血味后,继而再伸出青黑的手臂,爬出佝偻的身躯,僵硬地转动头颅。

      苍橦在冰面大步奔跑,脚底踏着熊熊烈焰,碰触冰面的地方发出“滋滋”的声响,飞溅雪雾。

      元阳的眼中唯有苍茫,铜金色的面具遮罩深沉的墨色。

      千千年前,似乎也是这般情景,又似乎更为铺天盖地,更为怆凉悲戚。

      手中的青铜剑沉甸,冰凉刺入体肤,遥远的天际,传来铜铃声。

      禁孤提起划出手中刀戟,平地划出一个圈,嘴角的笑意恣意盎然。

      顺着他刀戟所划出的地方,飞腾起此起彼伏的冰棱,如同潮浪般向上涌动,在半空泼洒冰粒,那些冰粒漫天散落,随之滴落到神兽的身上,融化成炙热的黑烟,滚滚而流,皮肉相绞,引得仓皇之兽目眦欲裂,撒开狂奔。

      苍橦抬起脚,踩碎自己身前几个攒动的青黑之尸,“噗呲”几声变成地底的青脓,直冒黑烟。

      东西为岭,上下为界,风声朔朔,苍天之下尽是窜涌的波流,仙家劈起手中的剑,银弓张立,青黑之躯摇摇晃晃,虽是无情,却如同翻滚的熔岩永生不竭地往上爬动。

      铜铃声响,半空中飞跃起无数灵力所化的箭矢穿透伤魂鸟的肺腑,剖开魔气昭彰的胸膛,大片的血液如同倾盆的雨水落下,泼洒在树林之端,灌入大口张开的蛇口之中,散发腥臭。

      在不断飞旋冰雪的苍茫之外,有几位仙家不断变动手中结印,闭上眼睛,气流横冲,悬立在半空的剑在地面不断刻画咒法,膨胀向上的灵气冲胀九天之外的碧落与黄泉。

      每刻画一笔,立于正中央的逍遥的眼便赤红一分。

      他举起手中的剑,喉咙中翻滚炙热的血腥,铜金色的面具包裹张扬的墨色浓郁。正如千千年那般,他不能让禁孤出了这个九荒之原,不能让他以师尊的力量在人间为非作歹。

      就算苍天允,他也不允。

      漫天的雪越下越大,北风呼啸咆哮不止的战意。

      “轰隆”——青黑的尸体们被一声剧烈的响动冲击翻滚,雪浪从中央向四周翻滚,那些尸体如同虫蚁般被裹挟于其中,最后被皑皑积雪满葬在地底,不断挣扎。

      于飓风的中央,青铜剑和刀戟相交,摩擦出金色的火花,每一次相交都是无尽冰雪的炸裂,元阳红衣飘荡,眉眼无情,一抹鲜血慢慢从他的唇角边溢出,他咬住自己的口舌,不让其中被冲击而积压的喉间鲜血喷出。

      “轰隆” “轰隆” “轰隆” 剧烈的响动声后,冰雪翻滚,荒原的中央由下而上冲击出无尽的膨胀之气,于半空炸裂,狂风过境,袭卷天地之间,红幡滚动,万兽齐鸣叫。

      禁孤举起手中的刀戟,于半空旋转,眼中的疯狂更甚,他仰天而笑,浑身放出无尽的灵压,于旋转的飓风中吸尽仓皇之气。

      “你怎么可能打得过我,你怎么可能赢得了这副身躯,更何况你早就不是当日的战神逍遥,你怎么可能打得过我!”

      伤魂鸟于青空疯狂啼鸣,禁孤旋转手中的刀戟,冲天而起,再朔然劈落,直直打向元阳,迸溅的气流冲刷飞雪。元阳扶住青铜剑,于冰层向后滑落数丈,最终被定在冰面,划出一道长痕,向上冉冉生烟。

      滚烫的血从元阳的手臂垂落,一滴一滴得坠落在冰面之上,沉甸甸的青铜剑树立在冰层,引得一圈又一圈的震荡,天空的雪吹落在他的肩头。

      “是,我是比不过师尊。”元阳捡起掉落的铜黄色面具,重新戴回墨色翻滚的右眼。

      “是,我远不如千年之前那般强盛。”他扶着青铜剑,慢慢得扶起身子,每一寸骨骼都在叫嚣疼痛,“可我不会让你从这里走出去,千年前你走不出去,现在你也走不出去,无论如何......”元阳举起手中的青铜剑,刹那之间挥舞,寒光毕现,“我都不会让你走出去!”

      整个九荒之原开始震动,苍茫之外的咒法之剑升腾于半空,布阵法的仙家们停止嘴中的呢喃,向后退,从最边缘的角落,巨大的阵法由下而上往上冲击,不断摇晃。

      滚烫的岩浆从地底往上翻滚,在苍茫的大地上汇聚成星盘的错综模样,如同藤蔓般不断蔓延。

      “你千年前能杀我,你现在如何能杀我!”禁孤立住手中的刀戟,“这种阵法,如若没有巨大的魂魄支撑,根本封印不住我!”

      “谁说我是想封印你。生生世世,轮回无尽。勿论生,勿论死,我要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禁孤好似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如同雷电般窜到元阳面前,想要拽住他,可已然来不及。

      元阳紧握青铜剑,将沉甸甸的冰凉一寸一寸地插入自己的胸膛,直到整个剑贯穿他自己的身体。血肉翻滚,鲜血汩汩顺着他的胸膛浸润发涩的青铜剑,滴落于地。

      远处的苍橦咆哮,疯了般在无尽的冰面上狂奔,发出悲伤啼鸣。

      “以我的魂飞魄散,换你的魂飞魄散,这反反复复的轮回,也该断了。”血珠不断滴落,元阳摇晃着身躯不断靠近愣在原地的禁孤,衣袖间,手臂处,尽是血红。

      那些血珠汇入地面,与冰面深处熠熠发光的阵法相汇融,熔岩激荡,逼融地面,冲天射发腥红的血光,天边吹来一声怆然羌笛。

      以心头血入,以三魂六魄养,可开星盘,可落黄泉。

      就在这冲天血光而发的刹那,所有阵法中的万物尽然定在原处,如同冰雕般保持那一瞬间的姿势,天空飘落的万千飞雪也停顿在半空。那飞腾的苍橦之兽,那万千蠕动的青黑之尸,那立于仙兽之上的仙君们,那摔落于半空的银弓,那洇红的锦袍......都停落于刹那,不再动弹。

      禁孤立着那刀戟,也僵在原地,他拼命地挣扎,却发现动弹不得。疯癫凝固于唇角,他的眼神中渐渐出现慌乱。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杀我,这是你师尊的身体,你杀我,便是杀他!”

      元阳摇晃着身躯,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眼中尽是决然。

      一步一颠,一步便是一世的回忆。

      那个站在栏杆上偷瞧着美人的色瞎子,那笑说着平生逍遥的玄剑少年,那个声声妖君的司木仙君。

      点一盏孤灯,造一山汤阴,等五尺清明。

      一尺,阆苑仙葩今何在,舞剑挑发泣妖君。

      “仙君,你可愿意和在下,玩个游戏?”

      “且说。”

      “如若仙君能在我的面纱掉落之前接住它,就算仙君赢。”

      “赢又怎样,输又怎样?“

      “仙君若是赢了,要什么都行。若是输了,在下便要在仙君的殿上叨扰几日了。”

      二尺,平生最爱逍遥,长世难得无礼。

      “执子之手之心之思,交彼之之魄之灵,缠绵不断,生生相护。”

      “师父这是趁火打劫!”

      “正是趁火打劫。”

      “趁着燎原之火,打的便是你的劫。”

      三尺,碧落元阳是烫红,黄泉末阴却薄凉。

      “云郡主,官某这厢有礼了。”红盖头飘落到地上,烫红整个地面。

      “官人不必多礼,唤我末阴便好。”眼前人抬起头,落入元阳的眼中。

      他不禁愣住。

      红帘间,那人一笑,万物便好似失了色。

      四尺,剑倚竹林,若是相思,便是相思无尽头。

      平笙,平笙,平笙,平笙......

      平生不相思,若是提及,便相思到头。

      不知不觉,两个字两个字得写满了整张纸。

      五尺,魂命牵,碧落锁,最是离人,斩不断生生。

      邵逍看着师尊把一段红色的长线若有若无地缠绕他的手腕,绒毛散发金色的淡光,那红线就像有魂魄般,在他的手腕上蔓延,一直扎入他的手心。

      “这是魂命锁。”平笙不经意翘起嘴唇,眼中的光亮转瞬即逝。

      “魂命锁,锁人魂,同生魄、同死魄、同黄泉,生生相护。”平笙在少年开口前轻启朱唇。

      生生相护,生生相依。

      哪怕你在黄泉,我于碧落,也能找到你。

      “纵是五尺清明......”元阳走到禁孤面前,慢慢拔出自己胸膛中的剑,血肉隔离,冰凉一寸一寸从疼痛的血沼中抽离,“也与你无关。”

      “与我吹尺八的是师尊,不是你。教我剑法的是师尊,不是你。与我结上魂命锁的是师尊,不是你。”玄剑抽离,丝帛裂开,血流倾泄而下,“一次又一次夺舍的人是你,一次又一次破毁轮回的是你,窃人心,窃人魂,你有什么资格说师尊便是你,你便是师尊!你有哪一点比得上他。”

      “那又怎样!”僵硬在阵法之中的禁孤不断挣扎,“我为兄,他为弟,血肉相融,如今我们魂命相牵,我就不信你当真会忍心杀他!”冰面皲裂。

      元阳笑了起来,血泪垂落,浸染铜金色的面具。

      “我有什么不忍心,与其让他这般生生与你勾连,不如同坠黄泉,饮那黄泉之血!”

      在说出那话的同一瞬间,青铜剑彻底与元阳的骨肉剖离,血液于半空挥落,下一刻,却是直直地钉入禁孤的胸膛,元阳的血尚未凉透,青铜剑又是浸满滚烫的血,卷噬冰凉的青铜花纹。

      千年前的钟声,于苍天之下悠悠然撞响。

      禁孤眼中的血红逐渐褪去,变成深沉的冰蓝,逐渐有了元阳的模样倒映于其中,逐渐有了清明。

      一行血泪缓缓从末阴的眼中垂落,却也是动弹不得,他只能看着眼前的血人摇晃着向他靠近。

      “师尊。”

      元阳伸出沾满血的手,挥于末阴眼前,却最终无力地滑落。

      眼前一片漆黑,他看着师尊的身躯在晦暗不明中倾倒,神识中的最后一缕光亮便也如同白塔般轰然而倒,血液早就干涸,铺天盖地的黑暗袭卷他疲倦而麻木的身躯。

      最后一点气力.....他摘下眼上的铜金色面具,紧紧地握在手中。

      山摇地动,世间不复清明。

      阵法熠熠放光,漫天的白雪又再次卷落。

      众人逐渐苏醒,活动身躯,他们向漫天的冰雪中望去,漫山遍野的,都是血迹斑斑的苍凉。

      染血的青铜立于血肉之躯。

      远处的伤魂鸟,好似在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五尺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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