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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往来浮生 ...

  •   【谁道闲情抛掷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

      她的手指抚过书页,阳光穿过叶片间,投下一地斑驳树影。有风吹来,裹挟着微凉水汽,扑在她的手心里。

      轻轻合上书页,院外花树芬芳,草木葱茏,春光好景无限,依稀是旧时的模样。

      她搁下书,于这满目锦绣间陡然生出一股怅然。但这怅然因何而起,她也说不明白。

      风将书页吹的哗啦翻页,她也不去理会,心底浮现出词的最后一句。

      【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从何时开始,纵是面对春光,再也不见春光?

      .

      天色微暗,好似有场大雨即将到来,已有零星小雨飘落而下,吴钺将伞递给身边下人,吩咐道:“今日不见客,就说我近来有些疲累……”

      这时雨中一人快步走过,她目光一凝,倏然住口,站在台阶下喝道:“吴盈,你去哪里?”

      那人不曾理会她,只是自顾自的走着。雨越下越大,她未带伞具,冒雨前行。

      吴钺夺过下人手中的伞追了出去,终于在巷口拐角处堵住了她:“你干什么去,叫你也不理?”

      吴盈抹了把脸上的水,一脸不耐烦,眉头搅在一起。

      吴钺将伞撑在她头上,自己半边肩膀露在外头,皱眉问道:“问你话在怎么不答?”

      她有些不耐,伸手捏住吴盈的下巴,硬是将她的脸扳了过来:“不说话,这又是怎么了?”

      好半天吴盈才开口,声音有些哑:“……没什么。”

      吴钺这才发现她眼角泛红,便有些明白了,心中叹息一声,对她道:“行,去我府中换身干净的衣服吧。下月便是考学,莫要染上风寒了。

      .

      屋中烧了地龙,吴钺正低头为一盆花木修去杂枝,仆人们将木桶装满热水后缓缓退下,她伸手一指屏风后,对身边的人道:“去将湿衣服换了,进桶里好好泡会。”

      吴盈迟迟不动,吴钺放下手中的剪刀,转头道:“怎么,还要我请你不成?”

      吴盈解开湿淋淋的外袍,将腰带随手搭在衣架上,发间的水滴答滑落,走进屏风后。

      吴钺仔细修剪完后起身,不经意间一瞥,屏风面上映出一个清晰的人影,恰巧盖在那面屏风所绘的花鸟图上。鸟儿落在她的胸前,那色彩模糊了起伏的曲线,桃花枝条贴合着尚未长开的青涩轮廓,仿佛刚从少女身体中长出,一半含苞待放,一半如火如荼。

      花枝蔓蔓,横住她的小腿,勾缠腰腹,拦住去路。她挽起长发,霎时花雨缤纷,一枝多情的攀来,正穿过发间。

      她看见她试探地摸了摸木桶边缘,影子从这面屏风移到那另一面,犹豫着要不要下去。于是她的影子里便有了流莺啼绿,霜叶飒飒,雪映寒梅。吴钺心道,这下好了,春夏秋冬都齐全了。

      随着水声响起,屏风上所绘的四时景色渐渐明朗,不知为何,吴钺却想,还是刚才的春花明媚,最是衬她。

      为何当初作画的时候,为何不将这扇屏风都绘满桃花呢?

      这想法有些不合时宜,她挪动眼前的花盆,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屏风。

      那面桃花仿佛失了颜色,变的有些俗不可耐,屏风后的吴盈却道:“我父亲知晓我来你这儿了吗?”

      吴钺回过神来:“方才使下人去舅父府上知会了,你今夜便在这里歇着。”

      说话间她看了眼屏风,又觉得那桃枝似乎顺眼了许多。

      好半天吴盈的声音才传来:“这是你家么?”

      吴钺道:“嗯,上月才搬来的,院子都没收拾好。”

      吴盈嗯了一声,哗啦啦水声响起,她道:“我看这院子挺好的,清爽。”

      她又道:“这屏风上的画,唯独这面最好。”

      手指点向那面桃花,留下一个浅浅水迹,落在花苞上,晕开淡淡的粉。

      吴钺面上有些发热,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偏过头去,低声道:“花而已……我先出去了,你沐浴完来我房里就是。”

      她推门走到院中,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明月流辉,已至中天。院子浸在清透的月光中,屋瓦上残留的雨水闪烁着微光,仿佛沉入了井底。星河明灭,倒映微波。

      这时的长夜漫漫,也丝毫不显得寂寥。吴钺有些出神,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白日里熟悉的景象都被夜中悄然而起的浓雾淹没,于是她感到久违的轻松。竹影依附在斜塘边的青石上,比雨后的水光更为潋滟。

      吴钺觉得此时应当有人坐在竹林中,或弹琴或长啸,望向悠远辽阔的夜空。她不知在院中站了多久,想了多久,露水打湿了衣袖,才匆忙转过神来。

      浩瀚如雾的月光中,她回身看去,吴盈只着中衣倚门而立,衣袖垂落雪白如花枝。

      月光漫过她的眉眼,清冷无比。她察觉到吴钺回头,却连动也未动,只看着斜塘边一丛淡雅的白菊。

      她们谁也没有开口。

      多年以后,吴钺回忆起这夜,无论是屏风上灿若云霞的灼灼桃花,还是院中的皎月,斜塘下寥寥的竹影,都仿佛只是年少时做的一个梦。连她自己也无法说清这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雨夜时分的闲梦,但时过境迁后,是不是梦,似乎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像画纸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此生于她而言,除却这一笔,都是茫茫的空白。

      她不再去想少年时数不尽的春光,徘徊在歌楼弹唱的日子。人生中似乎不该有悔意,也不该有太多回忆,想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是继续将这种错误延续到老,还是就此终止?吴钺不得而知,有时候她甚至觉得人的身体有自己的记忆,不然为什么她总是惘然地行走在街头,走在河畔,走在山中,好像在追寻着永不复返的春日光景,如此如此的重复着。

      过往的一切渐渐变的模糊起来,像被寒雾笼罩的湖水,再也看不清水面的倒影。

      在浔州和镇,镇上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琴师住在石绵巷里,只调音修琴,从未见过弹曲。但凡是琴师,无论是制琴的也好修琴的也罢,总是会那么几首曲子。但巷中住着的人家与她毗邻十数年,从未听过什么曲音,便当她是个异数,也自觉落得一分清净。

      又是一年初春,大雨连下了几天,打的蔷薇花色浓转淡,终是在某日黄昏时分渐稍,夜深方停了。月华明净,雾浓夜重,隐约可闻流水声。在这静夜中,天色微蓝,泛起温柔的亮色。琴音依依袅袅,淡而悠远,弦声起落似有一段如水光阴蹁跹而过,打更声传来,这琴音便如大梦初醒,戛然而止。

      巷中有夜中未得入眠之人,夜半披衣而起,遥闻此音为之震动,打了灯笼出门去寻,未几天光破晓,那琴音也不复存了。不免为此扼腕,几日后得人相告,去寻那琴师住所,见门上苔痕青青,院中竹枝繁茂,仅有春风穿堂而过,不见一人。

  • 作者有话要说:  □□CP,慎点,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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