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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你好,我叫林渊 ...

  •   婚礼很隆重。

      完全符合于承曾经有过的一切设想。

      鲜花,香槟,欢声,笑语。

      悠扬的乐章中,天空飞过优雅的白鸽。

      名流云集的草坪,翘首期盼的记者。

      黑白燕尾服的侍应生们穿梭在人群中,带来香甜的糕点或浓郁的酒水。

      宾客的脸上挂着期待,主人的脸上写满安慰,所有人都得到了圆满,只除了于承。

      他连客套的笑脸都挤不出来。

      因为在他出现的一瞬间,这些齐刷刷投来的目光太过赤裸,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大字“鄙夷”“嘲笑”“看戏”。

      他们停止了交谈,也停止了宴饮,一个个扬起嘴角,欣赏着这位自带话题的新娘。

      上流社会风起云涌,又有谁看不出云家的这点小九九?

      大家翘首以待的,不过是一个庶民梦碎的瞬间,那一瞬间,足以让他们回味无穷,让他们在自己骄傲的煊赫的身世中继续肆无忌惮地任性下去。

      看吧,这就是一个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庶民,他不过是一粒棋子,仅此而已。

      于承甚至能读出他们心中的对话,甚至能看清哪些人正在为这场婚礼下赌注,而哪些人正在假惺惺地扮演着理中客的角色。

      真是一个肮脏的世界,真是一个令人作呕的世界!

      随着礼炮声的响起,他彻底的把自己的感官隔绝在了这一切的繁华与喧嚣背后。

      时间仿佛被切换成了慢镜头,一切在他的眼前缓慢的无声的流逝。

      左手边的富商冲他吐了口口水,他没反应:右手边的阔少冲他比了个下流的手势,他依然无动于衷。

      脚下忽然打滑,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扔出手中的一包奶冻,非要整于承一个狗啃泥才肯罢休。

      跌跌撞撞间,于承的左臂传来强有力的搀扶,父亲于庄沉声提醒道:“稳住!成败在此一举!”

      呵,成败?

      他于承,还有成败可言?

      这场华丽的绽放之后,注定是黯然的谢幕,他有什么可以成就的,又有什么可以失败的?

      他甚至连憎恨的目标都没了,恨谁?

      恨那个已经失去意识的云辉吗?

      还是说这满草坪假装洋溢着幸福与喜悦的宾客呢?

      不,他只恨自己,恨自己终究是没能凭着自身的能力站到这样的高处,他所依仗的,不过是区区的一纸遗嘱,如果没有这遗嘱,他将什么都不是!

      他这种无能的人,跟那些吃软饭的小白脸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

      他活该被嘲笑,活该被利用被抛弃。

      他拿着一纸毕业证书,混得还不如班里最差劲的小马哥。

      人家好歹凭着一己之力爬到了珠宝行大堂经理的位置,他呢?

      他就是个屁,是个别人一放就消散的屁!

      这破婚,真他妈不想结了!

      什么父母,什么妹妹,什么责任,什么亲情,都去他妈的吧!

      他就不能为了自己活一回吗?

      啊?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脚下的停顿,老爸于庄不由得握紧了他的胳膊,催促道:“于承,这个节骨眼上,你这一脸苦大仇深的,给谁看呢?赶紧给老子换上笑脸,演好你自己的这出戏!”

      于承猛地搡开于庄,趁着这小骚动尚未被人察觉之前,俯身装作整理裤脚的样子。

      低到尘埃的视线里,他看着自己的一双脚,只觉得一切滑稽得可笑。

      真不想再继续往前走了,那些目光仿佛淬了毒的刀子,藏在虚假的笑脸之后,一刀一刀地刮他的骨刺他的肉。

      真他娘的煎熬!

      于庄耐心用尽,一把将他提起来让他站好,沉声警告道:“别以为就你一个人委屈,老子还委屈呢!这些年要不是因为云家盯着,老子会至于哪儿哪儿都不能去吗?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古堡里,我早就受够了,我还没找你的晦气呢,你倒是跟我耍起脾气来了?要是不想结了趁早带着你妹妹来黄泉路上陪老子!”

      于承被拉扯得昏头昏脑,他总觉得身边站着的根本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是一个可怕的吸血鬼,一个靠出卖儿女的幸福换取上流社会身份的父亲,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呼小叫?

      于承再次搡开了于庄,再也无法面对这些黑压压的人群,没头没脑地往回跑去。

      他一直跑,一直跑,沿着回旋的楼梯跑到最高层,又沿着深深的走廊跑向深不见底的黑暗。

      直到眼前出现了一道光,那是一道通往古堡穹顶的楼梯,他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急不可耐地冲了上去。

      直到眼前不再有任何虚假的笑脸,直到身边不再有任何绑架自己的亲人,他如同逃出生天一般,扑向这片不大的平台。

      没想到,却一头扎进了一个梆硬的胸口,脑门撞在这人的肋骨上,撞得他眼冒金星,险些从楼梯滚下去。

      揉了揉刺痛的额头,于承没好气地抬头看向对方,张嘴就要骂人。

      不等他开口,这人迅速地将他拽向身后,领着他跑向了旁边的角楼:“跟我来!”

      男人边跑边提醒着于承注意脚下的鸟屎,不多时便沿着古堡顶部曲折迂回的穹顶找到了一处僻静孤立的小楼。

      虽然小楼与古堡的主体相连,但是看起来内部却是独立的。

      站在窗前,男人将于承推向楼内:“进去,没人会来这里的,进去吧。”

      于承不假思索地钻了进去,落地的瞬间,他被满地的画纸惊呆了,一时间竟无从落足。

      只得俯身归拢起一叠画稿,慢慢整理出一块空地来。

      “嘭”的一声,男人也跟着跳了进来,随后拉下了窗户与窗帘。

      原本还算明亮的小楼顿时暗了下来,于承握着手中的画稿,一时有些气喘,有些不知所措。

      男人贴在窗前,听着远处穹顶上传来的扰攘声扑哧一声笑了,等那声音走远了,他才在昏暗的房间中走向于承。

      顺手拿走于承手中的画稿,男人沙哑的嗓音幽幽然道:“怎么,害怕了?我可事先声明,是你自己撞到我怀里来的,怨不得我。”

      于承没有说话,一路狂奔而来,他的心跳已经急促到连耳朵都跟着在嗡嗡作响。

      男人转身摁亮了身后书桌上的台灯,暖黄色的光晕下,他无所谓地耸耸肩:“好吧,看来我还是吓到你了。你好,我叫林渊,是云家的寄居客,你可以理解成……嗯……某种远方亲戚!家里死绝了,只能寄人篱下的那种!”

      “你好,我,于承。”于承愣了片刻,自报家门后拍了拍胸口,试图让自己的心跳缓和下来。

      环顾四周,他才发现,这些画稿上的人都无一例外的……没有脸。

      他惊讶地回头看向林渊:“这是什么新的艺术潮流吗?”

      林渊自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无所谓地耸耸肩,道:“没什么潮流不潮流的,不过是我幻想中的心上人,但是呢,我又不爱出去与人交际,至今也没遇到这个所谓的心上人,所以他长什么样,我也不知道啊,既然不知道,又怎么画脸呢?”

      “原来如此。”于承的心跳总算是慢慢放缓了,他看了眼墙角的沙发,俯身捡起地上的画稿,清理出一条路来,走过去坐下。

      林渊抱着双臂,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倒是一点都不害怕?”

      “害怕?你是说这些画稿吗?”于承将手头的随意翻看了些,“画的都是些日常啊,有校园生活的,有约会的,也有居家洗洗刷刷过日子的,挺温馨的。”

      “你不怕这些没有脸的其实画的都是怪物,他们有朝一日会变成魔鬼,把你吃得连渣都不剩吗?”林渊的口吻忽然变得阴森可怖,脸上的表情也阴暗了几分,像是随时可能变成自己口中的那个魔鬼。

      于承笑着将画稿放下,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居然意外的让他感到轻松,也许是不必面对那些情感的绑架,也许是可以暂时回避自己可笑的命运。

      他将画稿轻轻放在沙发一侧,笑着抬起头来:“不怕。因为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

      林渊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脸上阴森的表情瞬间被会心一笑所取代,他走过去,隔着画稿坐在了于承的旁边,顺手拿起画稿,一张一张翻看着:“很不幸,我画的这些,没有心。”

      于承忽然哈哈大笑,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觉得这个林渊一本正经的口吻非常滑稽,他一直笑,一直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最后在林渊活见鬼的目光中,于承的笑声却又戛然而止。

      悲从中来,他的目光不觉黯淡了下去:“抱歉,好久没能痛痛快快笑一场了。吓到你了吧?”

      “还好。”林渊的视线沿着于承的脸从上到下扫过一遍,最后落在了他的鬓角,伸出手去,林渊将鬓角跑乱的几缕头发理好,叹息道,“你就是那个于承吧,虽然我没见过,但是听说过不少你的事情。”

      “嗯。”于承不知道除了嗯还能说什么,原本还觉得终于呼吸到自由空气的他,忽然又拘束了起来。

      他有些烦躁地拽了拽袖口,又抬手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掩饰这突如其来的不安。

      林渊默默看着,随后将手中的画稿全部抛向空中。

      哗啦啦的纸张掉落声中,于承惊讶地抬起头来,隔着一张张飞速闪过的画稿,他看到林渊脸上的怜悯。

      一种大概类似物伤其类的怜悯。

      于承终于明白这股不安来自何处,它来自对这个林渊的陌生,来自对这个林渊的防备。

      尽管他做出一副好不容易松口气的样子,可是他的灵魂深处,其实早已城池高筑,再也不愿意轻易相信任何人了。

      他歉意地站了起来:“我该回去了。”

      “回去继续当一个棋子吗?”林渊冷笑一声,将那一地的画稿随脚踢开,“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会逃的,更知道你会逃到半路乖乖回去。”

      于承猛地回过头来,瞳孔不断放大,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他不住后退,一直退到窗口。

      双眼直视着这个与云辉长得有七八分相似的所谓的远方亲戚,双手却已经背到身后,努力地抠动窗户的边缘,随时准备逃跑。

      林渊见他这样草木皆兵,不由得摇摇头:“不信吗?你现在的动作,跟我的一张画一模一样。”说着,他将唯一一张倒扣在书桌上的画稿取来,递到于承面前,“看,我可爱的惊弓之鸟。”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你好,我叫林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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