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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六章 遇见(中) ...

  •   小儿科和妇产科隔得并不远,送资料过去花不了多长时间。
      我拖着疲累的脚步,本来想听从刘鲁南的建议溜去图书馆睡一会,孰知,路过育婴室外一整片玻璃墙的时候,又忍不住停下脚步观看。
      在这间医院工作的两年,得空的时候来看看这些小天使,已经成为了我生命中的一种习惯。
      不知道怎么,这些小生命像是有巨大的魔力,一颦一笑,无不深深地吸引着我,无法抗拒。
      我喜欢静静地站在玻璃墙外,望着那些小婴儿。望着他们恬睡的脸,哭闹的脸,微笑的脸,贪恋那些不足手掌大小的五官无拘无束地展现出各种各样的生动表情。
      生命真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东西。明明是实实在在、触手可及,却在你伸出手的瞬间,突然变得神秘而飘忽,让人捉摸不定。然后,在你错愕的瞬间,它又突然出现,无论是温暖、感动,还是刺痛,总之,瞬间震撼你的心灵,让人措手不及。
      最靠近玻璃墙壁的婴儿床里,贪睡的小宝贝从恬睡中悠悠转醒,极不情愿地睁开耷拉的眼皮,挣扎着,试图抗拒光线的入侵,突然,小巧的五官紧缩成一团,下一秒响亮地啼哭声充满室内。仿佛是连锁反应一样,一个接一个小宝贝从睡梦中转醒,以哭声相互响应,似乎想借这种方式来维持生命最初同处一室的短暂友谊。
      有些混乱的状况,可是护士们却没有慌或是乱了手脚,而是极为镇静而专业的处理起来。我想她们应该是经常接受这种“突发状况”的考验,而个个训练有素。

      “每一个宝贝都是上天赐予母亲最美的礼物。”一道温柔嗓音在身边响起,我微微侧过头,看见一个同样穿着医生服的女子和我一样,静静站在玻璃墙外。因为工作需要,小儿科和妇产科常常接触,因此两科的医护人员也较为熟悉,可是这位女大夫我却是第一次见到。
      她望着育婴室里面,看得专注,就连说话的时候眼神都没有离开过里面的一张张天使般的小脸,嘴角边轻轻漾开的笑容让人不由自主也想跟着微笑,感觉温暖而幸福。
      “不过掌心大小的小生命,以最轻脆的啼哭声和最明媚的笑颜填补母亲生命里最后的一丝空白,带给她完整而美丽的幸福。它全心全意信任并依赖着赋予它生命的母体,同时也被母亲深深依赖着。一大一小,原本就出于一体的两个生命,在分娩时的短暂分离后,用尽一生的时间相互影响,纠缠,最终成为我们所说的不可分割的共同体。”她转头看向我,温柔地笑。我这才看清楚她的样子,她看起来四十岁左右,姿容美丽而有气质。眉眼间总让我有几分莫名的熟悉感。
      “每一个女孩在成为母亲之前,也许很难想象,那么小,那么脆弱的生命,竟蕴含着如此巨大的影响力。一个甜美的笑颜就可以让你不论怎样付出,都心甘情愿、甘之如饴。一声响亮的啼哭就可以让你瞬间呼吸停止,忧心如焚。它的一颦一笑无不牵动着你的情绪。它是你骨血,你的筋肉,它就是你。”
      她的话,字字句句渗进我心里,让我的心微微感动着。
      第一次和人一起看望这些小天使,也是第一次和别人分享心里那份因为生命之初最原始的感动而生的悸动。
      我回应她一个微笑。
      “每一个宝贝都是母亲的梦想。在母亲还不是母亲的时候,她们把自己所有关于幸福的梦想方飞上天,变成五彩的云朵,梦想越积越多,云朵越积越大,然后在爱的催化下,变成雨滴,落在母亲的子宫里,汇集成一个新的生命。”她的话令我想起了,父亲为怀孕的母亲绘的一幅画,在我出生那年。画中的我就是母亲梦想的云朵,幸福的雨滴,安心地躺在被母亲保护的很好的小天地里,幸福地恬睡。
      “很美的比喻。”她笑着说。“能成为母亲,是女人一生中最美丽的幸福。”她顿了顿,继续幽声道,“然而,要成为一个成功的母亲,也是极大的挑战。”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中闪过一丝黯然。
      “每一位母亲都应当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尊敬的人。经过那样撕心裂肺的痛苦,将新的生命带来世间,已经足以让人敬畏,更别说之后几十年的教养要付出多少心力。”我说着,心里不自觉愧疚起来。别人家教养一个孩子已经煞费苦心,心力交瘁。这么多年来,妈妈为了我和夏子谦,更别提操了多少心。尤其,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大病小病不断,夏子谦更是从小就脾气坏,再加上有哮喘和鼻敏感,从小到大,爸妈为了照顾我们所付出的心力,何止别的父母的三倍四倍?难怪妈妈常说,我们两姐弟生来就是折磨她的,没有一个能让人省心。
      记忆不知不觉回到很久以前,埋藏在心底的可怕回忆再次卷土重来,瞬间侵袭进脑海中。
      “我还记得七岁那年初冬,爸爸带学生去写生,妈妈一个人既要上班还要照顾我和弟弟,本来就已经很辛苦,可是外婆偏偏也在那个时候病倒。我还记得那天妈妈接到电话的时候,是晚上接近午夜,天很冷。妈妈急着去看外婆,只能选择把我和弟弟留在家里。她临走前帮我们盖好被子,再三嘱咐我们要听话,乖乖睡觉。
      可是,那天半夜里天气剧变,气温骤降,窗外风很大,拍打着窗玻璃的声音让我们很心慌。我和弟弟一直睡不着,只能不停说话、讲故事,互相安慰对方不要害怕。结果半夜的时候,弟弟突然哮喘发作。只有七岁的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何况在那之前他从未出现过类似的症状。当时,我看到他脸色发白,喘得厉害,还以为他会死。于是,吓得哇哇大哭,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打电话去外婆家,可是妈妈已经带了外婆去医院,所以没有接听。我心里很慌乱,就去拍邻居家的门。可能是因为夜半别人早已熟睡,再加上那晚风大,邻居并没有听见。我当时害怕极了,又找不到人帮忙。眼见弟弟越喘越厉害,我很怕他有事,于是就凭着平时爸妈带我去医院时的模糊记忆,决定自己带他去离家很近的一家小医院。就这样,两个小孩,一个七岁,一个六岁,在冬天的夜里,抱着小猪存钱罐,手牵手走到医院急诊室。
      大概是屋外空气比较流通的关系,到达医院的时候,弟弟喘得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厉害,可是却因为在冷风中吹太久,哮喘并发了上呼吸道感染,不停咳嗽。而我也因为紧张过度再加上受凉,原本就弱的体质再也抵抗不住,当下发起高烧来。
      好心的医生收留我们在急诊室的病床上,为我们治疗,可是因为我们两个当时都病到迷糊,没办法问资料,也就没办法通知妈妈。我当时只有七岁,会写的字不多,再加上整个人遇事太过慌乱,完全没想到要字条给妈妈告诉她我们的去向。于是,当天晚上,当我们姐弟接受治疗后,躺在急症室的床上昏睡的时候,早已筋疲力竭的妈妈却因为回到家见不到我们而心慌意乱,担惊受怕,拖着已经透支的身体发疯似地四处寻找我们。”
      说着说着,泪水逐渐迷糊住双眼,鼻腔里的酸意让我发不出声音来。我顿了顿,吸吸鼻子,努力隐忍住酸楚的感觉。
      “后来呢?”女医生轻声问道,语气中已有些为低哑。
      “后来,到了早上,碰上医生换班,刚巧有一位医生认识我这个长跑医院的小病号,就帮手调出我的病历记录,找到家里电话,联络了妈妈。”
      我伸手迅速抹去不小心偷跑出来的泪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妈妈那么着急的样子。她脸色苍白,眼睛又红又肿,脸颊上满是哭过的泪痕。整个人仿佛在一夜之间老了十多岁,憔悴得让人心疼。”
      “在医院醒来见到妈妈的一瞬间,我原以为以她的个性,必然会狠狠骂我们一顿。孰知,她并没有发怒,而是紧紧地拥着我和弟弟,哭了很久。”那是我第一次见妈妈哭,也是第一次真正知道,我和夏子谦对她而言是多么重要,重逾生命。
      女医生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张面纸,若有所思地说,“每一个孩子都是母亲心头的一块肉,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断。失去孩子,对一个母亲来说是最人生中最深的痛苦和最重的惩罚。”她脸上不自觉中泛起的那种母性魅力不容错辨,可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她的眼底藏有一抹难言的伤痛呢?那伤痛隐藏得很深,也掩饰得极好,仿佛很久以前便已经存在了,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累积酝酿,变得更深更重,直至终有一天,不能负荷为止。
      “你的孩子一定很幸福。”我真诚地说。
      她眼底闪过一某刺痛,但是瞬间回复,快到差点让我以为是错觉。
      她笑笑,没有说什么。
      “夏雪。”温润若水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我转过头,看见一张久违却熟悉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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