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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河安许伯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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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当’!铜盆摔在地上,盆中的温水半倾,如瀑布般撒出,打湿一片青砖,床上的少年皱着眉,心中嗔怪聒噪!
侧卧着身子,窗扉半开,院子里的牡丹开的娇艳,不远处葱葱郁郁的老树上斑驳的岁月,看得他出神。
“少爷?您醒了?”翩跹小心翼翼的捡起白色丝帛,然后扬起娇俏的小脸,眉心一点红砂痣,满身处子香。
少年恍惚似有所感,微微张开嘴,便觉鼻酸,大概是年岁大了,伤春悲秋之感,实在是不应出现在他的身上。
翩跹见少爷没理会她,脸唰的一下子便白了,若是原本少年有那逗闷心思,或会调笑说其‘似是新嫁女,满面珍珠霜’将她过错遮过不提。
可是少年没有,翩跹最先想的便是少爷别是生病了,然后才惊慌自己这笨手笨脚打翻鱼洗,怕是要被赶出院子去。
这在少爷近身伺候自然前途无量,吃香喝辣,可若是赶了出去,以后怕是只能做一名粗使婆子。
“这是怎么的?”青鸢手中拎着一壶青荷茶,脸色淡淡的问了一句,其实心里早已有数,这翩跹怕是要被罚出去了。
少年好像被这声音吸引到,猛的扭头,一双清凉的眸子逆着晨光,掺着院子里传来的两声鸟叫飞入青鸢心间。
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将茶壶放好,然后走到少年身前,微微侧身问:“可是魇着了?”
“庄周梦蝶,黄粱一梦,真耶?假耶?”少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
青鸢愣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如雨后初荷微开,雨露滚下落在青荷叶上,美不胜收。
“这日日梦,夜夜梦,四季轮回,日月更迭,能在梦中多过活一阵,也是不错,又何必留下执念呢。”过去了就过去吧,青鸢说完开始帮少年整理卧房,翩跹已经趁机行礼退下了。
“是啊,庸人自扰之。”少年轻笑,然后敲了敲头,不管是重活一世还是梦游百年,都是他莫大的幸运,又有什么好偏执的呢?他现在应该起床洗漱,应该去晨读了。
青鸢笑着不言,心里想着回头要把翩跹给调出去,公子如今正是耗脑的时节,她都恨不得不喘气让公子多歇一会,这个翩跹原本看她没有多余心思,现在想想聪明人哪有不多心思的。
“今儿晨食用些什么?”少年自己穿好素色荷袍,将头发束起,整理好袖口后觉得腹中空空。
倒了杯温茶,荷香满唇口,不由得闭目细细品着,回甘时滋味正好,却被青鸢幽幽的话呛到了。
“公子今儿是怎么了?还未洗漱便用了茶?”真是邋遢,青鸢给自家公子留了面子,最后一句话没说出来,只是心里吐槽。
“我?”少年愣了下,可这口中茶已经咽下,低头看了看茶,又抬头看了看青鸢,“你?”
“哈哈,公子莫不是梦中以为自己中了举人不成?遍体生香,体不过尘,可莫怪青鸢打击您,要知道少爷如今可是连童生都未中呢!”青鸢调笑着跑了出去,怕少爷恼羞成怒呵斥于她。
少年看了看自己这白皙的双手上,指节上连个老茧都没有,这哪是写字的手嘛,也是,父母逝,守孝三年,他在九岁时父母同逝,按照大周律法,当守孝六年,现在的他虚岁十六,也算是大人了。
记忆里今年的县试他却是没上榜成为童生,这个世界中人以文为尊,哪怕只是一位童生,也有着不赋不税,见官不跪的地位,而且成为童生便可以养文气,走上长生路。
前世少年乃是一名举人,只不过天赋有限,且未赶上好时候,三次未中,后面的会试却是与他无缘了。
前世临死前最大的遗憾便是前路已尽,恨不得见一下真正的道理。
这一世……便继续踏着前世的步伐重走一次吧。
少年忽然笑了起来,满面春风,墙上的寒雪瘦竹图上噼啪一声,这是雪落咂地声。
“少爷,且来梳洗吧。”青鸢端着青花白瓷盆,边上搭着一块丝帛,朝着少年轻唤道。
伸了个懒腰,也不管青鸢那错愕的眼神,这一世他要活的洒脱些,圣上有云: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写的真好呀,听听,这辈子他要如五柳先生一般怡然自得最好!
只可惜他却无五柳先生的智慧啊。
青鸢见着少爷如此,心里压了多年的大石头这才放下,幼年失去恃怙,好似一夜间长成那受礼拘谨的少爷,于她这位丫鬟来说,每每夜里想起便为少爷心酸流泪,如今少爷好似拂去尘埃的明珠,若能一直如此青鸢便此生无憾了。
仔细清洗过,又用青盐洁了牙齿,再用花茶漱口,将头发束起后,便是用餐时节了。
才刚出了孝,长久未食荤腥,虽然一直以龙参宝药壮体,可肠胃终究是不适大荤。
青鸢特地交代了厨子用豆腐牛奶滚那鱼汤,鱼剪的金黄正好,然后再加以鱼翅宝参,炖上一个时辰,然后挑出肉汤,滋补极了。
“这滋味可真不错。”少年喝了一口鱼汤,胃里暖了起来,不一会额头上便出了一层薄汗,微微眯着眼睛回味着滋味,便听到青鸢说。
“食不言,寝不语,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些道理少爷应该都懂。”青鸢眯着眼睛摇头掉书袋。
少年点头表示同意,可他却并不顺从这样做:“万事有度!”
不理会一旁的青鸢,碗碟里面还有一些素圆子,用面蒸好的,像是后来圣上流传出来的包子与饺子的做法,这可是家里大厨的独创,外面面食便只有馒头和汤面两种了。
早餐吃的不错,吃了两个青梅,便不再漱口,天气正好,应该晨读了。
县试主考墨帖,即经典填空题,里面或有变形,除墨帖外还有诗词共两科,考一天时间。
墨帖中包含天下所有经典,但要知道他们可都是一些连童生都不是的白身,哪怕从肚子里读书也读不过来这些书的,所以其中必定有着规矩!
童生试中墨帖主要考孔子论著、易子论著和最近闻名天下的大儒或新封圣的圣人论著。
这已经算是一个很大的工程了,当然考试内容多为流传甚广的句子。
诗词便不必说了,给一个词语,这一篇诗词,要知道诗词是有力量的,如,《诗经》内的每一篇都拥有着杀伐的力量。
“于我来说墨帖和诗词倒是都不难,起码童生试不难。”少年咳嗽两声,他毕也是一位举人,童生试于他确实有些小儿科了。
但他现在又要面临另外一个难题,便是主修!
易子创文道,孔子封圣人,这两位的易学与儒学乃是天下所有文人必修的内容,可除此之外还应当主修一门,百家争鸣时期,百家思想齐放,诸子们随晚于孔子封圣,但也只不过是晚一步而已。
百家之内主修一门基本上代表着圣道的选择,比如法家的法术势流派到如今虽然由韩非子圣人大一统,但其内细微依旧略有偏差。
将狼毫笔拿起又放下,原本心静如水忽然变得汹涌了起来。
他上一世学的乃是工家,一把量天尺量边天下,只不过创新不足,学习又跟不上潮流,最后便被雨打风吹去喽。
正思索着,隔着老远便有人大喊着叫他。
“伯鹰?兄弟我来看你了。”翩翩君子张君衡一身白衣,手里握着一把白玉扇,这是一件文宝,以文气养成,其上画着两只猎鹰,许伯鹰站在屋子里都能感受到猎鹰的杀气。
“可是又惹了麻烦?”许伯鹰也没招待张君衡,两家世交,在许伯鹰父母逝世后,他还能受着这么大一笔家财安而无恙,还是多亏了张家伯父的照顾。
张君衡潇洒的合上扇子,将其放在茶几上,端起长青茶,低头品了一口,吧唧吧唧嘴,没啥滋味。
“这长青茶十两银子一两,放你嘴里可真是牛嚼牡丹了。”许伯鹰摇头,再见挚友年少时,心中的感触真是不一样的啊。
“哼哼,你就是和我见外,招待我还用这么好的茶!”张君衡还生气了,将茶盏扔到桌子上,抱臂气呼呼的哼了一声,这是等着许伯鹰哄呢。
许伯鹰摇头说:“你都多大了,还来这一招。”
“你就说帮不帮我吧!”张君衡被拆穿了也不恼,从小一起长大的,谁不知道谁呀。
“帮!谁让你是我兄弟呢。”许伯鹰说着还从檀木桌里面掏出来一只毛笔,这是他父亲的遗物冻石笔,乃是天然形成的,又被他的举人父亲把玩了一辈子,早就成了一件可以传于百代的宝物了。
这不,为了好兄弟,连这叫宝物都拿出来了,有其在,只要不是举人出手,便伤不了他。
“嘿嘿,好兄弟够意思!”张君衡拍手大笑,这回有冻石笔压阵,那自然是要文斗了!“那东湖小儿欺我不通文墨,这一次必须把面子找回来。”
许伯鹰应了,然后跟着张君衡,带着随从守竹,一起去了县里最大的茶楼望月楼。
这刚一上二楼,就看到四个书生样打扮的年轻人,坐在靠窗位置上吃着百花糕。
“呦,这不是许大少爷嘛,终于出山了。”东湖这话说的真是让人烦,许伯鹰是为了守孝而闭门不出的,在其嘴里这一说反倒是像逃避不出了,而且里面还有着对许伯鹰守孝的轻视。
许伯鹰也不理他,和张君衡说:“夏蝉扰人烦,苍蝇乱人心,在家里守竹他们还能捉蝉轰蝇守住一片清净,可一出来营营苟且,苍蝇的蝇!”
“蝇蝇苟且?好!说不得流传开来百十年后又是一出佳话呢!”张君衡拍手叫好,眼珠子不停朝着东湖一群人飘。
“无耻小人,只敢在人背后指桑骂槐,有本事你当面说!”东湖旁边的信温正气急,怒喝道。
许伯鹰笑着走了过去说:“脑疾切勿讳疾忌医,绝非偶尔如此,是真病!再说了,我本就是方面说的,也没指桑骂槐,是指桑骂桑。”
东湖猛的站了起来,但见着没许伯鹰高,哼了一声,又坐下了。
“真怂!”张君衡贱贱的走过来补刀,不会是他的好友,舌战群蝇,嘿嘿,看来伯鹰贤弟未来说不定能当大儒呢。
“不与你们一般见识,今天文斗便以用典为主题,咱们六人比赛,看谁能吃的更多!”东湖一拍手,“上菜!”
一盘一盘的菜端上来,整整六道,许伯鹰看着这六道菜若有所思。
“我先来!姜子牙渭水钓鱼。”东湖趾高气扬的扬起头,将一盘清蒸蓝田鱼端走。
“嗯?我是项霸王乌江送马。”这人想了半天才凑出来一句,也不等别人说话就端走了马肉。
“张翼德涿县卖肉。”信温正胸有成竹,端走一盘红烧肉,
“关云长荆州刮骨。”东湖的最后一位同伴说完了。
桌子上还剩下一道羊肉和一盘青菜。
张君衡和许伯鹰对视一眼。
“这个,我得想想,羊肉?”张君衡拍了拍额头,留下一道红印,忽然道,“苏子卿贝湖牧羊!”
最后一道青菜就是许伯鹰的了,可他才刚结束吃素生涯,对素并不感兴趣,然后张口便道:“秦始皇吞并六国。”
“什么?”东湖愣了一下,然后看了看面前的组,这可是蓝田鱼,八两银子一斤,这一条三斤呢!
“拿来吧你!”张君衡嘴角都快咧道耳朵后面了,回头跟守竹说,“找掌柜的要两个食盒,咱们带回家去吃,在这里没胃口。”
“好你个张君衡!我特地点了六个菜,算是与你们二人了结恩怨,你却如此辱我!”东湖气的怒发冲冠,从怀里一掏,一本书籍白光大亮,“画地为牢!”
张君衡看着自己脚下的白圈,想要迈开,可是就好像被一层屏障包裹住似的,迈步开步,上身晃动起来看着狼狈极了。
许伯鹰也有些尴尬,他的冻石笔防御无双,可这画地为牢却是没法解决啊。
“哈哈,我这刑书乃是法家文宝,乃是在刑部走过一圈的,里面的案例乃是一位深谙此道的老举人手笔!”画地为牢不过是其中最简单的用法,再厉害的就需要文气催动了。
东湖这话一落,险些将张君衡鼻子气歪了,就你有宝?
“哼!”张君衡抖开玉扇一晃,两只老鹰飞出,直接将张君衡和许伯鹰抓了起来,漂在空中,地上的画地为牢闪了两下便消失了。
“技穷矣!”张君衡手上的玉扇一扇,两只老鹰抓起东湖直接从窗户口扔了出去。
这两只鹰相当于人类秀才实力,手上有准头,也就是吃一点苦,不会让东湖伤筋动骨。
“真是没劲!唉,真向往秀才落笔惊风雨,谈笑间杀人,只可惜我连个童生都考不上。”张君衡坐在凳子上,感慨一句,在这片大陆上活着的人类都无比向往走上这条科举大路,这条路是孔圣定下的,所以除非普通孔子一般,不然科举这条路是最好的道路了。
“那就头悬梁锥刺股吧。”许伯鹰笑着说道,他们才十几岁还早呢,只要不超过三次,哪怕你九十岁也可以参加科举。
“算了算了,我还是去找小翠吧,怡红楼里听说今天来新的清倌,啧啧~”故态萌发,实在是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这样许伯鹰也准备回去了,可刚走着不远,便听到了嘈杂吵闹声。
“这是我养的驴子!”一圆胖商人说道。
“这明明是我家的驴,何时是你家的了?”老汉满脸皱纹,苍老的皮肤上满是疾苦,如今又和这商人争吵,脸色难看极了。
许伯鹰一听便觉得有些感兴趣,他也想知道这是谁的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