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逢 ...
-
“酒醉江湖，醉酒江湖……”一黑袍人将腿搁在马儿头顶，仰躺在马儿背上，优哉游哉地轻声哼着。
他声音嘶哑异常，好似被什么东西弄坏了嗓子，在寂静无人的夜里格外渗人。只是他却不觉，面上还是一副雕着獠牙青鬼的青铜面具，只露出薄唇在那一张一合。
那马儿不爽地打了个响鼻，黑袍人忽而坐起，双腿一夹马腹，疾驰起来。
依稀可闻远处“救命”惊呼，在这夜里竟是格外刺耳。
哒哒哒，哒哒哒。马蹄声愈发近了，黑袍人提身而起，几个起落奔赴过去。
原是一小哥夜深骑马？如今上不得下不得，扒着马脖子不放几乎下一秒就要被颠下去？那马儿发了疯，黑袍人轻身一提一落，稳稳坐上马背，一手扯缰绳一手护住怀里小哥儿，口中轻唤着呼哨，让马儿渐渐冷静下来。
“哪家小姐偷跑出来？不会骑马还学别人离家出走？”
“你这怪人？谁要你救我了？离我这般近莫不是占本小姐便宜？呸！登徒子！”那小姐惊魂未定的本想道谢，结果就听见“恩人”声音宛若铁刷刷铁锅似的喑哑难听，又听见这话，当即眉毛一挑翻了脸，“声音这么难听还想当大侠吗！”
“嘁。”
“你？！”那小姐暴怒，却见黑袍人翻身下马，牵着了缰绳，“你干什么？”
“府邸何处？我送你归去。”黑袍人心底嘀咕，也不知这是哪家的小姐，千万别是什么名门望族的，不然可多麻烦。
“我不去。”小姐冷静下来，坐在马上一动不动，她眼珠子一转，瞥见黑袍人衣角缺了一块儿，再仔细一瞧，才发现这人衣服多有补丁。再联想这人方才一身酒气……“你是不是缺银子？”
“金银不过身外物，只少几文买酒钱。”他如此低笑一句，“姑娘要以金银相报？”
“这个嘛，大侠可对那云中论剑感兴趣？不若带我去一趟？只要您带我抵达云州，我这包袱里的金子你可拿走大半，只留我回来路费即可！”小姐抬袖掩嘴笑道，眉眼弯弯，“小女子名……赵疏影。”
“那我就此了结你，金子是我的，也不必费那般劲。”面具遮掩，赵疏影只看见那薄唇一启一合，又抿起来。心里暗骂这家伙说这种话也还是面无表情，面上却是依旧娇羞。
“大侠救我，必不害我。”
“楚凰歌，”黑袍人一挥外袍，露出腰间剑柄，“残阳剑。”
残阳剑，楚凰歌。
先生说江湖人都喜欢以武器名代称自己，最重武器。
赵疏影如此想着，眼睛亮了起来，“那？……”
“下马，上来。”楚凰歌翻身上了自己的马，一挥手，“找个地方住下，途中费用你出。”
“这……男女……”
“我是女子。”
“……什么！”赵疏影惊呼道，下一秒她就捂住自己嘴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那个，女侠、女侠，您，您能扶我下马吗？”
女子？这家伙哪一点儿像女子了，就那专收女子的流云宗里的师姐师妹们一个个儿都是顶顶的温婉有礼，人未近身香先闻！这……这穿得破破烂烂戴个鬼面具，声音这样难听还满身酒味居然是女子？
赵疏影除了感叹世事无常，就是努力调整自己的表情了。
……
“那、那个女侠，我能抱你不？我怕掉下去……”
“抱。”
抬手揽上，赵疏影忍不住摩擦了一下这人衣袍，扑鼻的就是一股子酒味，但仔细闻闻又似乎不止这酒香。赵疏影还没多嗅嗅，一声马儿嘶鸣，便叫她惊慌撞上那黑袍，手一环上楚凰歌腰，脑子里“好细”二字就窜了出来。
——身形这般单薄，果真是女子么？赵疏影鼻尖动了动，如此想着。她还未曾与女子这般亲密拥抱过呢。
真是个怪人。
怪极了。
……
论剑地点在云州，武林人士在此以剑论英雄，美名曰“云中论剑”，又添几分趣味。论剑由云州云家作东，云州酒肆为天下侠士大开，论剑第一可在此免费吃上一年酒食。
“既可免费吃酒，你怎的没赶着去？”赵疏影想，这人这般穷倒，又喜酒，这大好机会怎么放过了？难道是武功不济？
“云州有不愿打交道的旧友，懒得敷衍，不若避去。”楚凰歌细细擦着剑，时不时举起它对着光眯眼看着，“休息好了么？”
“你这么急作甚？离论剑可有好些时候，这成天赶路的，我怎么受得住？”离云州日程以目前速度最多不过五日，可那论剑是在一个多月后的。
这人……不会是想把她快点扔进云州，然后策马而去吧？赵疏影打量着楚凰歌，这女人应当不会这么冷心肠……吧？
这些日子，这女人青铜鬼面就没取下过，那衣服也不曾有分毫变换，或许里衣换过？毕竟这女人身上是没有什么怪异味道的，但那破烂长袍一直披在身上，又脏又破，也不见这女人脱下洗洗。
“等你将银子付了，我便换个行头。”许是赵疏影目光过于灼热，楚凰歌不咸不淡回了一句，剑入鞘，一拂衣摆，起身。
“慢！这已近午了，我们吃过再上路吧！”赵疏影一急，一绽银子拍在了桌上，“请你吃酒！”
楚凰歌这才看来，赵疏影只看得那薄唇似上扬一瞬，“可。”
“这贺城倒也没什么好酒，不过……有个招财楼。”楚凰歌整理一下包袱，系在身后，里面装的只是干粮与水，以应路上不备之需。
招财楼，这楼初开时因名字过于直白引得不少人诟病，来这儿吃饭都是嗤之以鼻。但……只要进了一次这个楼，总会有二三四次，如今已开了几年，在江湖上也是有名的了。
这儿吃食平平，酒也平平，若再无亮点便于小饭馆无异。但这掌柜奇思妙想，招财楼入门有一木盆，盆子里随意摆着各式木板面具，楼中无包厢雅阁，楼中桌席皆以一薄纱遮掩，即便互不相识，也可隔帘攀交。招财楼每日晌午多侠士场，讲述江湖趣闻，晚间多为文人场，吟诗作对。
“客官～里边请～”伴随着声音，楚凰歌带着赵疏影踏进这招财楼。
“这是面具？木头面具！”赵疏影眼睛一亮，拾起一面具看向楚凰歌，“这是可以戴着的？我可以吗！”她问着，突然听得一声响，就见一带刀男子随手掷面具于木盆，匆匆离去。
“这是招财楼特色。”楚凰歌见这小姐兴奋，也觉几分有趣，这人一看便是未曾出过远门，不在江湖之中……也不知为何执意偷跑出家前往云州。但愿她家人不要太着急吧。
赵疏影兴冲冲地戴上面具，透过露出的空洞看向楚凰歌，觉得这女人似乎在笑。她一怔，取下面具看去，却又如那鬼面一般冷。她再度戴上面具，就看见楚凰歌已抬步走远了，不敢多想，小跑着跟了上去。
掀开一层层纱帘，楚凰歌随意找了处无人地方坐下，赵疏影忙跟过去，还未靠近余光瞥见一黄色飞来，穿透纱帘……下一秒却被楚凰歌双指夹住。这才发现是一小片纸张？还未结束，楚凰歌一推桌子腾起，身形一闪在空中接住一支笔，墨水不曾滴落半分，她悠悠然再度落座，长袍解下露出白色衬衣，扬手写下菜点，也不等赵疏影说话，纸笔回掷出去。
“这、这也是特色？”赵疏影在楚凰歌对面坐下，满脸好奇。江湖上都是这般来往吗？像杂耍。
“楚兄武功又精进不少啊！”楚凰歌未答，旁边帘子被掀开，一眯眼小哥便走了进来，在楚凰歌身边一坐，理了理发冠，“凰歌，怎的带了姑娘来？这位是……”
“雇主。”楚凰歌斟茶浅酌，“往云州去，在此不过歇脚罢了。”
“这样啊，云州？凰歌不是……”那小哥眼珠子一转，瞥见赵疏影的那一脸期待，话语硬生生咽了回去，“凰歌可是缺银子了？你来我楼中做护卫，一月百两纹银我也给得，凰歌何必奔波？”
“子财。”楚凰歌唤一声小哥的字，小哥便不再多言，正巧小二端着菜品酒坛过来，钱泽恩便起身接过，遣退小二为她们布菜。
钱泽恩忙完后先为楚凰歌斟满，然后为赵疏影斟满一杯酒，最后给自己满上。他正拿起杯子，就看见楚凰歌一饮而尽，自个儿拿起了酒坛子。“姑娘好，在下钱泽恩，字子财。今儿相遇便是缘分，在下敬姑娘一杯。”
“钱公子好。”赵疏影起身还了一礼，只是看着这满杯酒有些踌躇，她在家中可不曾饮酒。
“她姓赵，酒就不必了。待会我们还需赶路。”楚凰歌起身抬手按着赵疏影肩膀，让小姑娘坐下去，她看着钱泽恩，轻笑，“子财，这是大家小姐，待字闺中，不是什么江湖女侠，需得讲礼。”
“那还偷跑出来？”这要是被传出去，名声多难听啊。不过……“说到这个，你知道叶相府吧？叶府嫡女身染重病，已许久没有消息了。叶府似乎请了宫中太医……可许多人传，那大小姐是与人私奔，早就不在叶府中了！”
“一派胡言！”赵疏影猛地一拍桌子，怒道，结果引开两人莫名的目光不说，手掌也全红了。她疼得泪花都出来了，手还没收回来就被楚凰歌捏住手腕查探了番。
“无甚大碍。”
“你与那小姐认识？反应这么大？”钱泽恩眼里多了些趣味，他瞅着这姑娘，眉眼间似乎有点儿熟悉？
“呸！怎么可能！叶、叶姐姐是我好友，我可不知她曾心悦什么人！”赵疏影啐了钱泽恩一口，皱眉道。
“哟，好友可不是什么都能说，私奔这种事，哪家姑娘不藏着掖着的？嗯？告诉你？你把人当好友，人指不定把你当乐子呢！”钱泽恩闻言分外不屑，揶揄着这姑娘，瞧那小脸被气得通红还说不出什么话的模样，真是有趣极了。
“反正我说没有就没有！”
钱泽恩乐了，张口正欲再说什么，就被一嘶哑嗓音制止：“子财，用饭。”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