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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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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姜寒露出生的时候,正好是1988年寒露节气那天早上。
在产房外边转了十几圈的姜爸大手一挥道,那就叫寒露吧。
病床上热的满脸通红的姜妈一向非常配合自家老公,立马在旁边接腔道,这名字好。
这名字好。
姜寒露因此得名。可她活了小三十年也没看出这名字到底好在哪里。
其实没遇到许朔亘之前,姜寒露虽觉得自己这名字起的草率,但跟她的两个小姐妹晓玲和柳雅比起来,也是难分伯仲看的过去的。
大家都是土狍子,那就大哥别笑二哥了。
可老天偏偏不让她如愿。
自从她的生命里出现了“许朔亘”三个字之后,姜寒露发现自己的觉悟下降了,她愈发鄙视起了自己这个名字。
其实这么说也不尽然,或许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自从初三那年一脸油汗的姜寒露在对门翁源家里见到白衣黑裤的许朔亘之后,她便开始了“除了许朔风看谁谁不顺眼”的双标生活。
“这是许朔亘,我表哥,大城市来的。”
那天大约是黄昏时节,暮色四合之际,天边泛起紫色的云霞。太阳躲在云层后头,给棉花糖似的云层烧出一圈赤金项圈。
后来的姜寒露每每想到这一幕,就会暗自怀疑自己脑内记忆是不是被她扑通乱跳的少女心给过度美化了。亦或者是因为那天窗外的风景过分美妙,她才会在日后小十年的光阴里被许朔亘吃得死死的。
不过当时的她已经没有机会去思考这么有深度的问题了。她盘腿坐着,手里握着的游戏手柄应声掉落,一双圆眼不加修饰地粘在他身上,恨不得在许朔亘的身上盯出个洞来。
许朔亘背着双肩包,一手拿着半根老冰棍儿,一手抱着揉成一团的外套。他看着客厅里目光呆滞的姜寒露一眼,低头笑了。
“可真够夸张的。”
没等姜寒露反应过来,只听后方“哐”地一声,那是许朔亘关上卧室门的声音。
“他啥意思啊?”
姜寒露游戏也不想打了,伸手去拽翁源。翁源忙着打游戏,哪里顾得上跟她分析少男的心理活动。他怪叫着甩开姜寒露的魔爪,嘴里含糊不清道,“笑就笑呗,他见谁不笑啊!”
“不!你错了!”
姜寒露一把拽掉游戏机的电源线,在翁源爆发怒吼之前,一脸认真严肃地对他讲,
“你不懂。”
“根据本姑娘的初步分析,许朔亘,他对我一见钟情所以害羞了。”
……
日后的实际经验表明,姜寒露的那番猜测大约是因为个人意志太过明显而未免偏颇。但03年的姜寒露不过十五岁,她坚定的认为自己分析的十分精准。
而且正是因为许朔亘的原因,厌学厌了将近一整个九年义务教育的姜寒露同学,决定从许朔亘转到他们班的第一天开始做些改变,她要从一个合格的社会人变成一个合格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我感觉,我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
许寒露说这话的时候,正是课间,班里闹腾地是要将天花板顶开似的。许寒露的两个小姐妹,晓玲和柳雅,一个坐在前面一个隔着过道,表情都很复杂。
“人许朔亘转学过来也不是因为你啊,”
柳雅将自己的马尾辫缠在手指头上,“人表弟还没说话呢,你倒是怪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你你你你你!”
姜寒露给自己的定位是一个有韧劲的女人,即使柳雅一语戳中要害,仍旧决定另辟蹊径绝不轻言放弃,
“那你说,他干嘛非得跟我同桌呢?”
柳雅白了她一眼,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把小梳子往自己的浓密刘海上梳了梳,“你可真行!你也不看看你坐哪。”
一直没接腔的晓玲弱弱开口道,“对啊,寒露,你坐最后一排诶,全班只有你这有位置了。”
姜寒露无语片刻,伸手拽住了晓玲的手认真道,“看来的确是我想错了,他不是故意的。”
“姐妹们,这是天意啊!”
……
许朔亘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姜寒露已经恢复了平静。
数学老头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讲着直角三角形、等腰三角形、正三角形,姜寒露第一次感觉到了老天在她成为社会主义接班人的过程中给她的第一个下马威——听课真的很煎熬。
姜寒露单手托腮死撑了五分钟,意识便开始模糊起来。
加油啊!姜寒露!不能让许朔亘看扁了!
她用余光悄悄打量了旁边的许朔亘,才发现他一直低着头在写些什么。
原来他也没有听课嘛——姜寒露放下心来——既然大家都不听课,那现在正是交流感情的好时候。
姜寒露眼珠一转,便想到了对策。她轻咳了两声,身子斜倚到许朔亘那一边,像是对暗号似的问道,“许朔亘,今天作业是什么?”
许朔亘头都没抬,可握笔的手却愣了一下。他叹了口气道,“姜寒露,这才第一节课。”
“那你写的什么啊?”
姜寒露丝毫没有羞涩的感觉,她一挑眉就伸手去拿许朔亘面前的纸张,“哦~是不是写给哪个美女的情书呀?”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能放过身边任何一个可疑的敌人,姜寒露是这么想的。
可是她的手却在半空中顿住。“碧云一中中考模拟复习题”几个大字映入眼帘,姜寒露讪讪地“咕咚”吞了口口水。
“嘿嘿嘿嘿。”
姜寒露傻笑几声,试图用尴尬掩饰尴尬。
“没看出来,你还挺厉害的嘛。”
说完这句,姜寒露挠了挠头,讪讪地趴在课桌上。过道旁的柳雅终于将小圆镜倒扣在一落破破烂烂冬书上,眼皮一抬白了她一眼道,
“白痴,人家之前可是省重点好吗?”
“啊?省重点?!”
姜寒露乍一听这三个字,顿觉心中电闪雷鸣——
他,高高在上的省重点优等生!
她,平淡无奇的小地方低能儿!
这样的两个人……
这不就是直树和湘琴的现实版么?
“那你干嘛到我们这种小地方来啊?”姜寒露忙着在心里叩谢老天爷的大恩大德,没过脑子就顺嘴问了出来。
毕竟,他那么优秀的人,怎么想都是都市丽人的生活更适合他吧?
姜寒露自小便被姜妈戳着脑袋骂她脑子里都是高速公路——都不带转弯掉头的。
她这话刚一出口,许朔亘的脸色就有些不自然了。
柳雅见状,立刻埋怨道,“诶呀,姜寒露,你上课能不能别说话啦?我都听不清王老师讲课了!”
姜寒露撇了柳雅乱糟糟的书桌一眼,她就受不了柳雅这副见了帅哥就腿软嘴甜的模样,更何况她竟敢在许朔亘面前鄙视她!
姜寒露白了她一眼,学着许朔亘的模样庄严地摊开桌上的数学书,极其不屑道,“柳雅,现在上的是数学课。”
“而且,人王老师教的是体育。”
过道旁立马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找书声。
呼,一招制敌。
“想不到你脑袋看着不清楚,嘴还挺厉害了的。”
姜寒露正暗地里将自己想成一代大侠功成名就之时,忽然听到旁边沉默许久的许朔亘开了腔。
“诶?你没生气啊?”
姜寒露这个人,说她简单也简单。打小儿她一生气就不理人,所以她就以为全世界的人都是一生气就不理人。她虽然粗枝大叶惯了,可是也察觉到方才的尴尬。
可许朔亘没有不理她,这不就说明他没生气么?
“你哪看出来我生气了?我回来,是因为我爸工作调动。哪有什么不能说的。”
姜寒露见他不生气,心思也活络起来,胆子更是大了不少。许朔亘刚重拾水笔写下一个“解”字,右手边忽然又有一股热气传来。
“许朔亘!许朔亘!”
身边的少女掩耳盗铃似的拙劣演技让他无奈,他无奈停笔,“有话就说。”
“那你爸妈是不是工作很忙啊,所以你才住在翁源家?”
许朔亘不想过多地跟旁人聊自己的家庭,他握笔的手指无声无息地紧了又松,终究还是好教养地回道,“对。”
姜寒露看不到他隐忍的手指,她只看到他回答地十分有耐心,更觉得自己心中所想十分正确。
两人说话间,姜寒露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等她回过神来之后,许朔亘的课桌已经被她占了大半。
“姜寒露?”
姓加上气节,是个很好记的名字。
许朔亘在心里想。
“怎么啦?”
“你离我太近了。”
“还好吧?”
“不,你都出汗了,黏糊糊的。”
“许朔亘?”
“嗯?”
“你听过一个词叫‘香汗淋漓’么?”
“……”
“它的意思,就是说女孩子的汗都是香的。”
“……我认为不是。”
“不!它是!”
“好的。香汗女孩请住嘴。”
许朔亘觉得跟她在数学课上纠缠“香汗淋漓”的奇怪解释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他终止了这个话题,准备提笔将说话间已在脑内形成的思路写下时,忽然走廊上想起来“叮铃铃”的下课铃声。
半秃的中年男人在讲台上刚说出“下课”二字,原本寂静沉闷的教室像是一下从寒冬跨入盛夏。走廊里的钟声仍旧萦绕在他的耳侧。
许朔亘忽然觉得这断断续续的钟声可能没有尽头。
他的心里忽然有些烦躁起来,左手下意识地伸进裤兜内摸了摸那个方形的烟盒,起身去了厕所。
姜寒露望着许朔亘潇洒离去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他之后才一把揪住前桌翁源的帽子,
“翁源,这周日是不是你生日?”
刚睡醒的翁源猛得颈间一紧,他愣了一会才傻乎乎地解释,
“寒露啊,你是不是睡傻啦?你忘了,我比你早三天,我是在冬天……”
“不!”
姜寒露一脸严肃地打断他,
“你睡糊涂了。你就这周日过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