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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你哭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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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青揉了一下眼睛,猛然睁开,坐着的那人已经盛了一碗荼蘼粥,自顾自喝了起来,她告诉自己要冷静,后娘也是娘,做人要宽容。
“这荼蘼粥差了些,勉强倒是可以入口。”说话间碗底见空,孟初春打算添第二碗时,柳青青一个箭步夺了碗,怒气冲冲瞪着她。
孟初春倒也不恼,她用右手托着下巴,诚恳道:“我担心你日后要吃大亏。”
没头没脑一句话让柳青青更觉心累,她无力坐下:“你想什么直接说,不要给我兜圈子。”
孟初春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然后换上一副“我可以为了你好的模样”,道:“父亲虽眼下只是个八品县尉,可他野心勃勃且十分有能力,日后必定前途无量,你将来搞不好也会当个诰命夫人,所以眼下还是练练心性比较好。”
这些话为何如此熟悉,柳青青忽然想起,出嫁之间母亲也说过类似的话语,果然不是一般人,她冷冷说道:“我自然知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帮你去掉眼中钉。”孟初春道。
柳青青有些想笑:“你知道我的眼中钉是谁吗?”
“我,孟家大小姐。”孟初春见她面露诧异,随即说道,“我正巧想要离开孟家,若是你能帮忙,那可就是一箭双雕的好事了。”
倘若孟初春自己离开,那可是省了不少事儿,柳青青端详她许久:“你要真想离开,偷偷溜走就可以,为何还要我帮忙?”
孟初春微微挑眉:“想必你也看出祖母和父亲十分宠爱我,即便我犯下那等大错也不会处置。若是我逃出去,他们必定会派人搜查,那样很快就会被找回来。你找个神婆说我是灾星,最后让柳大人出面。”
“你果真好心思,轻轻松松一、两句话就想使唤旌县县令。”话虽这么说,柳青青心里却打定主意,如此聪慧之人确实留不得。
“你好好想想吧!”孟初春走了两步,回头指了指荼蘼粥,“荼蘼花要用甘草汤焯过才会甘甜。”
挥了挥手,刚出主院,就看木香佝偻着腰,在假山后面找着什么。
孟初春踩着青石板路走了过去,轻拍了一下她:“找什么呢?”
木香抬头见是自家小姐,激动地说道:“小姐,葱油饼不见了,我已经好几日没见着了,都怪我,都怪我。”
对了,忘记蠢狗了,孟初春眼下可不敢说出实情,往日里木香最是疼爱葱油饼,要是知晓拿葱油饼抵债,她一定会掐死自己的,于是随意寻了个借口稳住了木香,随后火急火燎赶去了东陶街。
旌县,福锦楼一直往南,过了石头桥就是东陶街,两边住得都是旌县的小富之家,所以街上的小贩也不少。
一个少女额间布满细密的汗珠,她蹲坐一户人家的石阶上,长长叹了一口气:“东陶街这么长,我要找多久啊?”
此人正是孟初春,眼下已经黄昏,斜阳将长街染成橘色,此时街上只剩下零星几个小贩,还有些嬉戏打闹的孩童。
不远处,一条大黄狗同情地看她一眼,随后抬头祈求着身边的蓝袍少年郎。
“你很喜欢她吗?”少年郎问道。
大黄狗好似听懂一般,用力点点头。
“没出息,为了一个葱油饼跟了人家两年。”少年郎颇为无奈,狠狠揉了揉它的狗头,“去吧!”
大黄狗如风一般冲了过去,孟初春还没看清,怀里已经多了一个狗头,她轻拍了它一下:“蠢狗,我喊了那么久,你难道不知道应一下吗?”
葱油饼忙着往她身上蹭,还不停吐着舌头,大气直喘。
咦,孟初春忙查看四周,发现并未见到那人,她既然承诺要给银子就一定要给,她双手托着葱油饼的脑袋,尝试着说道:“葱油饼,你能带我去找那人吗?”
话音未落,葱油饼冲向不远处,可那却什么都没有,它掉头往街道深处狂奔,孟初春只好跟上,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葱油饼终于在一户人家停下。
孟初春抬头望去,只见黑瓦白墙上爬满了绿色植物,乌黑的门扉半掩,两边的铜环微微晃动,貌似有人刚刚进去:“有人在吗?”
屋内无人应答,此时葱油饼从门缝里挤了进去,孟初春如此虽觉失礼,不过这是狗子干的,人家应该不能说自己,她侧着身子小心翼翼走了进去,四四方方的天井中央是口圆形的水井,四边爬满了青苔,旁边还有颗约莫百年的大槐树。
“滚。”蓝袍少年郎从屋内走出,语气比上一次更冷,隐隐中透着杀意。
孟初春蹙眉:“你怎么了?”
院外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汪汪汪”葱油饼吼了两声,孟初春忙捂上它的嘴,外面这动静听着来者不善,她转身看向少年郎:“喂,怎么办?”
“我叫白末冬。”少年郎指着西边角落的狗洞,“葱油饼你去石头桥等咱们。”
葱油饼犹豫片刻,看了两人一眼,最终拼命从狗洞挤了出去。
看到这,孟初春就奇怪了,葱油饼才跟这白末东几日,为何会这般听他话?
白末冬指着狗洞:“钻出去。”
孟初春没搭理,细细观察天井,这里光溜溜的什么地方都不好躲,视线落在水井处,她忙将往日拉水用的麻绳绑在身上:“抱着我跳井。”
白末冬:“你疯了吗?”
孟初春:“你想死吗?”
脚步声越来于近,白末冬还杵着原地,孟初春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只能赌一把:“要是死了,什么都做不了。”
动了,白末冬终于动了,她说得对,娘亲生死未卜,自己不能这么冲动,他抱起孟初春跳下了水井。
须臾之间,一声巨响,听着是应当是门扉直接倒地,接着想起了一阵“踏踏踏”声,紧接一道奇特的声音响起:“夫人说了,谁要是将野种的脑袋带回去,赏银一千两。”
孟初春从未听过这种造作声音,说出的话好似一根根尖细尖细的银针不停扎着耳朵。
噼里啪啦一阵响动之后,一个粗粗的男声回道:“大人,里面什么都没有。”
“哎呦喂,野种还跑得挺快。”停顿片刻,尖细声音笑道,“将那贱人给我拖进来。”
男声道:“大人,那贱人已经死了。”
孟初春暗道不妙,只见方才还镇定的白末冬瞬间狰狞起来,他正要怒吼之时,她忙用胳膊塞住他的嘴,巨大的疼痛袭来,她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尖细声音再次响起:“哎,我本来还打算多折磨一会儿,真是可惜了。你们将她头颅割下,哦,对了,夫人说讨厌她那双狐狸眼,到时候记得挖出来。”
井内,雪白的胳膊留下了一条鲜红的血渍,孟初婚眼泪终是没忍住,她也不知是手疼,还是心疼,一想起过世的娘亲,眼泪愈发凶狠。
许久之后,院内终于归于平静,井内两人一直保持方才的姿势,白末冬缓缓松开了嘴,孟初春望着雪白胳膊上的深深下陷的一圈,她长叹了一口气,随后将麻绳打结抛向槐树的枝丫,顺着井壁爬了出去。
孟初春刚将麻绳解开准备抛向井中,眼前一道蓝影闪过,“噗通”一声,他直直跪在青石条上:“娘亲孩儿不孝,苟且留下这条贱命,待日后杀光刘家人。”
天灰蒙蒙的,片刻竟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孟初春抹了眼泪,拿起屋檐下的油纸伞替他撑着:“你哭吧!憋着难受。”
可惜无人应答。
雨中跪着的那人无声无息无念无想,他就那样跪着,任由寒意席卷整个身子,只有这样白末冬才觉得好受些。
孟初春低头看了白末冬一眼,湿漉漉的蓝色长袍紧紧贴在身上,更显得他身子单薄,她只觉自己的心被人往外拽,一抽一抽得疼。
不知过了多久,一条湿漉漉的大黄狗窜了进来,对着两人狂吼,白末冬眼皮微抬:“天黑了,你回去吧!”
“你一个人可以吗?”孟初春觉得自己有些奇怪,总共才见过三次面,她竟然如此担心他。
“放心,我什么都会。”白末冬笑了一下,忽然脸色又沉了下来,“我真有一个不可以,以前都是娘亲做饭。”
“以后我给你做饭。”话出口的瞬间,孟初春就后悔了,她只觉脸颊发烫,忙抬头看向那片翠绿的爬山虎。
白末冬没回答,也无法回答,两年前见着那个高兴咬着葱油饼的姑娘之时,他就奇怪为什么人可以笑得那么好看,最后连阿福都跟着她跑了。
两年后,在孟府再见她,他心跳不止,于是期待着下次相遇,岂知会变成这样,自己是个麻烦,现在是,以后更是,想来还是不要拖累她。
白末冬不知不觉间放缓了声音:“你走吧!好好照顾葱油饼,它虽然傻了些,却十分忠心,日后一定会护你周全。”
孟初春诧异万分,原来他也会温柔的说话,她抬头看了眼天色,要是再呆下去就麻烦了,只好说道:“你好好待着,明日我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