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云淡风轻》南山何

15、下夜班回家后的一两个小时

　　回水印康桥的127路公交车白天是十分钟一趟，七点以后的晚班车二十分钟一趟。下夜班的时候经常要等很长时间。每次看到翘首以盼的车驶进车站的那一刻，心里一下子踏实平静了。夜里坐车的人非常少，好几次坐到水印康桥只有我一个人了，下一站干脆放空。
　　一天天转冷，从细雨冷风的夜色里踏进开着空调的车厢，那一瞬间觉得非常幸福。我喜欢坐到车子后半部，那里视线好，很少被打扰，很安全。三个月下来，这条公交线路经过的站点和风景基本上熟悉了。从医院出发，车子往城外开，越走人越少，白天如此，晚上更是。道路开发区这边，路变得规整宽敞，楼高了，房子几乎都是新的。但是老城区那样的生活气息很薄，白天路上行人不多，夜里高楼里亮灯的窗口更少。水印康桥因为靠近市区，开发得早，人气旺一些。即使没有什么人上下车，电瓶公交车也开得很慢很稳，有的司机会往空荡荡的车站弯一下，也不用减速，直接往前开。车子经过的小区竟然这么多。那些仰头才看得到全貌的电梯住宅里，不知道格局和内饰有什么样的不同，不知道住着什么样的人。看着出太阳的日子护窗里晾晒的衣服和被单，总觉得窗户里的人家有说不出的温暖。有灯的窗户里是一家人一起吃过了晚饭开始看电视了吧？明明知道这种想法完全不可靠，就像自己之前的情况就是很好的反证，总还是忍不住往这个方面想象。我住的房子这会儿还没有亮起灯，再过十几二十分钟，就会有光的温度了。
　　窗外路灯一盏盏后退，我起身朝车门走，准备下车。司机很默契，到站停稳。车门在我面前分开，抬脚要下时，我对沉默了一路的司机脱口而出一声“谢谢了，师傅”。司机缓缓关门缓缓加油算是回应。又是司机一人一车，从从容容，往终点站驶去。虽然他还不能回家，但是车内暖和明亮，车外宁静安详。
　　小区外围全部是临街门面，张着灯，很亮堂。小区里面的路灯都戴着罩子，晕晕沉沉，一点儿也不卖力。不过，不卖力才好，不是什么时候都需要卖力的吧。
　　打开房门按下开关，头顶上LED灯的银光瞬间挤走了笼罩全屋的黑暗。换拖鞋。拉上窗帘。烧开水。换衣服。水开后，泡上一杯淡茶，洗个热水脸。双手浸泡在热水里搓毛巾，热量从手向身体各处传输，把拧干的毛巾铺在仰起的脸上，双手捂住，压一阵子，热乎乎地，疲倦登消，整个人舒展了。
　　再烧壶水准备泡脚。包饺子那天，把葱根用塑料袋兜了点水养着，这几天一直在找容器好把葱种起来。昨天药房扔掉的包装箱里有一个白色泡沫盒子，大小深浅正好合适，被我捡回来了。可是种葱的土还没有来得及去挖。现在要在城市里要找点土不容易，土地都被硬化了，花坛里的土又是人家特意填进去的，不能去挖。好在租住的这片是开发区，小区的后面就是自然山地，明天上班前可以去挖点土。我把塑料袋举起来，发现根须又长了点，根上的泥巴全落到了水里。靠着这点泥水的营养撑了这两天，再不加土怕是不行了。
　　泡脚水准备好了，把擦脚毛巾放在旁边，边泡脚边捧着热茶小口小口地喝，全身都暖烘烘的了。
　　水印康桥小区后面就是开发区的边界。小区东边也就是我的厨房和厕所外是一片水田，客厅露台外正对着一片小山。山上杂树丛生，松树杉树泡桐楝树樟树都有，都不大，乱七八糟地混在一起长，奇奇怪怪的藤蔓把它们的枝叶勾连在一起，树下长满的杂草掩盖了地面的高低起伏，跟老家的一样，没有人精心管理。明天上班前去挖土的话，用什么东西挖好呢？没有锄头铲子等任何工具，家里硬一点的东西只有不锈钢锅铲和菜刀。不行的话，明天到门口的小超市看看有没有工具，实在不行就干脆买个锅铲对付着用。
　　趁着脚泡热了，赶紧上床。多亏我机智地把夏天盖的毛巾毯当床单，冬天的床特别暖和。毛巾最容易让人产生温暖感，我喜欢毛巾，喜欢各种尺寸的毛巾。我给范俊杰买那件毛巾质地的浴袍，真的不是他认为的一时冲动，我是真的喜欢，喜欢至今，即使只有春秋两季可以穿穿，我也没有后悔过。只可惜那家店只做男服没有女款。范俊杰穿过一两次，觉得华而不实，还是洗完澡直接穿睡衣。他搬走的时候自然没有带走这件嫌麻烦的毛巾浴袍。我搬过来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带了来，想穿也可以自己穿，不穿的时候用衣架挂在衣柜门上，看着也舒服。
　　睡前我现在会翻翻书。因为带过来的几本书就放在床边小折叠桌上。除了高木直子的两本漫画书，还有几米的绘本《向左走，向右走》、比尔·波特的《空谷幽兰》、中野孝次的《清贫思想》、李泽厚的《美的历程》、朱良志的《曲院风荷》以及张爱玲的《海上花开》《海上花落》。这些书差不多都是上学的时候买的，喜欢，但基本上都没看完。
　　《清贫思想》最薄，是日本历史上一些名人的故事，之前看过中间的几篇，挺喜欢的，但是对于日本的历史和名人背景了解太少，不能全懂那些故事，所以就没有看完。我喜欢它对于清贫思想的解释，“在这里，所谓‘清贫’绝不是‘贫穷’，而是主动放弃多余的物质追求，在简单、朴素之中体验心灵的充实，追求广阔的精神空间以及‘风雅’之境。”之前就这句话下面划了波浪线，今天读起来还是觉得深受吸引。心灵不被物质堵塞的话，感官也会变得灵敏些吧；需要的物质的东西少了，人就会变得自由和轻盈吧，我隐隐约约觉得应该是这样的。
　　不管白天过得怎样，一天中最后的一两个小时这样过就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