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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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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图景年来过学校后,小学霸未曾谋面的另一位家长因公殉职的消息不胫而走,图苏里思来想去都觉得是沈老师在帮她。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正在发试卷,屋外飘着鹅毛大雪,她隔着窗户看向对面,顾琼玖托着腮在发呆。
“图苏里。”
课代表将试卷放到桌角,随即羡慕的感叹。“你又是满分哎。”
点头将试卷拿过来,后面紧跟着就是顾南飞的,课代表不敢过去,隔着图苏里的桌角就将试卷朝后仍,偏不巧,试卷掉在了桌底。
“我来捡吧。”
发卷子人一脸惊恐地看向后桌醒来的人,脚底抹油就跑了。
又是白卷,就写了个名字,龙飞凤舞的。
“你怎么又不写呀?”拿着试卷图苏里自然的转过身子伏在他的课桌上,细眉皱着有些烦恼。
顾南飞弹指敲在卷面,那里立时来了个大洞,惹得小姑娘怒目。
“顾南飞!”
“我在。”
“……”
图苏里被他无缝衔接的那句我在气的一时语结,稍稍平复完心中无奈这才捡起他桌面的签字笔,细白的左手在卷子上刷刷勾了几下。
“我勾的这些题你都写一下,不会也没关系,随便写点什么你想得到的。”那几题很具有代表性,有难有易程度不一,他做完图苏里就能知晓该从何处给他补回来了。可谁想手肘撑在桌面的人听她这话立马挑眉,语气嫌恶的说不写。
“我记得你说午饭是你报答我帮你补课的呀顾南飞,要是无功那我就不受这个禄啦。”
“别别别!”
小姑娘话里意思好明白,顾南飞一叠声的摆手,拿过试卷和笔铺好。
“我写还不成么,跟谁学的一言不合就威胁人。”
他说着还不忘委屈的瞟她一眼,撇着薄唇,惹得图苏里心中好笑。那边沈青捂眼,神形俱灭的喊着辣眼睛。
“老陆我真他妈看不下去了,我要申请换班级。”
“可以,刚好我可以摆脱你。”
“你说啥!”沈青不敢置信的看着陆擎苍,学着小学霸的模样皱眉,哀怨的叹气撒娇:“陆擎苍你个负心汉,跟我好了这么多年竟然想抛弃我!”
废了好大劲才把胳膊从山炮怀里扯出来的陆擎苍在桌底下踹了他一脚,恶寒的骂道:
“你这娇撒的,有那么点武松打虎的意思。”
山炮被他说得笑开来,低骂他是恶虎,笑闹间忽觉有人在看他,回过头便看到个窈窕的身子站在面前。
“沈青,晚上去看电影啊,混血王子出了。”
沈青自下而上的看文艺委员,笑的那叫一个骚,他冲她眨了眨眼。“成啊,那咱们晚上七点半在……”
“沈青。”
有人在喊他,嗓音清甜软糯。
看着几步跨到面前来的小祖宗,沈青差点没给她跪下。
“干哈呀?”
“不许去。”
“为啥啊?”就许你俩撒狗粮,还不许别人看个电影约个小会啊。山炮警惕的看着她,又头看顾南飞,后者没理会这边,正安安静静的低着头写题呢。
剧毒,玛德。
文艺委员倒是惊讶,这私底下都图苏里和顾南飞的事都传烂了,怎么她反倒管起沈青了?莫不是传言有误,还是说他们之间搞什么你喜欢我我喜欢他他敬佩你的狗血戏码?文艺委员脑洞大开,视线在几人身上来来回回。
“因为……因为,”图苏里找不到借口,回身想跟顾南飞求救时见他正埋头苦写便计上心来。
“因为顾南飞说你和他要找我补课!”
傻媳妇,你要管这事,能不能不把我拉进来。顾南飞闲闲抬头,心中哭丧着脸委屈。
“啥玩意儿?”
补课?他啥时候说要找她补课了,补哪门子课?山炮一脸不敢置信的看向顾南飞,那人早已抬头来瞧他。
山炮眼神哀嚎:老大,兄弟一场,别这么做。
“是有这么回事。”
显然,山炮的脑波被顾南飞拒收了,他肯定的点头,说完又埋头去做题,不知是心虚还是愧疚。
“靠啊!”
“那这样我就去找别人啦。”文艺委员识相的很,立刻在图苏里的瞩目下退散。
山炮伸手想要拉她却晚了一步,看着离去的人那婀娜的背影捶足顿胸。
“你到底要干啥呀我的祖宗哎!”骂又骂不得,打那是更不可能了。山炮气的跺脚,揪着耳朵朝图苏里质问。
图苏里气呼呼的将他那张同样空白的试卷扯了过来,看都没看刷刷几笔。
“全部写完,放学补课。”
这八个字跟警钟似地在跺脚的人耳畔响起,陆擎苍看着那气鼓鼓回到座位的人,笑的前俯后仰。
晚上和伯伯没来接她,十一班的教室灯一直亮着,小姑娘握着粉笔站在黑板前耐心的画着辅助线讲题,顾南飞山炮两人顶着讲台坐,陆擎苍顾琼玖落在最后一排。时间流逝,白驹过隙。待她讲卷子上划得题都给两个人讲完,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九。
“哎呀妈耶,图苏里你是什么奇葩,怎么你一讲我就懂了。”山炮跟发现新大陆似地站起来围到图苏里身侧。“同样的内容,老师那讲的跟天书一样,可你这么一点拨,我就懂了。看来我是聪明啊,都是老师的问题。”
图苏里不忍心打断他的沾沾自喜,但人,还是要直面现实的。
“这题是高一的知识,你能听懂不足为奇的呀。”
“哈哈哈哈。”
后排的顾琼玖笑的直拍桌子,指着山炮大笑。“你也就这点本事了山炮,高一的知识呢显摆啥呢。”
“就你话多!”
“切。”后排的人翻了个白眼,继续去看小说。
“顾南飞,很多题你都会,为什么考试的时候不写呀?”
下午他把试卷给过来时图苏里很是惊讶,她划下的题目顾南飞只有一道空着,其余的都写完了并且完全正确。所以她好奇,为什么考试的时候不写?
“那时候困。”
“这样呀?那你现在困么?”借口都这么明显,图苏里心里有些闷,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倒是后排的顾琼玖看着老哥,若有所思。
“不困,可是我饿了。”
低低的声音,还带着撒娇的意味,图苏里扶额。
两人站得近,灯光刚好洒在头顶,顾南飞高,挡去了大半的光线,图苏里就隐在他细长的身影里,融为一体。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看着天花上那些闪烁的星星,图苏里第一次睡不着觉。如果不会写交白卷她可以理解,可明明会却还要空着就让人很费解。到底是为了什么?她辗转难安时,电话铃响起,一看来显,她便忍不住挂了。
那人段不肯放弃,电话响第三次时,图苏里接了。
“图绵绵,你胆子肥了还敢挂我电话。”
劈头盖脸的责问,图苏里理都没理,就开着免提安安静静的躺在枕头上。
“图绵绵说话。”
理你才有鬼。
“图绵绵。”
“绵绵。”
“不许这么喊我!”
图苏里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将免提关了。
“干哈呀还生气?”
“我没有。”
“死鸭子嘴硬。”那边低低的传来顾南飞忍俊不禁的笑声,他哄着她:“你来窗前好不?”
“不好。”
“别啊,生啥气呀,你到窗前来我告诉你原因呗。”某人使出杀手锏,图苏里挣扎了下乖乖就范,赤着脚踩在长毛地毯上走到床边,透过窗帘缝朝外看。
隆冬雪夜,空气清寒,一轮圆月挂在天空,让人只觉满目清辉。
对面窗户上有个小亮点,图苏里看了眼是他开着手机灯,随后一个红点隔空投在了她的窗帘上,晃来晃去。
“顾南飞你好幼稚呀,还玩激光笔。”
“你懂啥,这是红外瞄准镜懂不懂,你被我锁定了。”
小姑娘哼了一声,“祖国可不需要成绩这么差的狙击手。”
她看过他桌面和抽屉里那满目琳琅的枪械军事杂志,知道他心仪于此,但是保卫祖国也是要有真本事的。
“图绵绵你这就不可爱了。”
“我本来就没有要可爱呀。”
她呛声,随即催促。“那你还要不要讲,不要讲我就挂电话睡觉啦。”
“小骗子,你能睡得着才怪。”
一语戳破,图苏里气结,刚好那红点又透过窗帘定在了她身上,电话里顾南飞开心的像个孩子般惊呼:
“图绵绵我找着你了。”
“找到我又能怎么样?”
“找着你我就能保护你啊。”对方一副你是白痴啊的语气,图苏里觉得自己这大半夜握着电话听他胡说八道才最是白痴。
“晚安。”
她道了句晚安作势要挂电话,那段顾南飞忙不迭的认错道歉保证不再瞎掰扯才作罢。
窗户上的小红点闪了几下便消失了,图苏里蓦地看到对面那人把窗户推开了。这么冷的天还下着大雪,她在电话里惊呼。
“顾南飞?”
“你别开窗,会着凉。”
“你是神经病呀!你把窗户关起来。”知道会着凉你自己还开窗?图苏里骂他。
窗前的少年也不答话,就那么看着她,借着月色清辉,漂亮的桃花眼熠熠生辉。
“我以前听过一首诗,刚刚推窗看雪的时候突然就想念给你听。”
你哪里像是雪夜赏月吟诗赋词的人啊,图苏里看着那扇大开的窗户就冷的发抖,抱着胳膊在电话里催促。
“那你快点念呀。”
只要你肯关窗户,别说念诗,你就是唱大花轿我拍手叫好,图苏里如是想着,耳里便充斥着顾南飞的声音,他说: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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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这样一个万籁寂静的清辉月夜,虽看不清窗前念诗的少年神情,但此情此景图苏里穷其一生也无法忘怀。
她后来的岁月里,每每孤独绝望时忆起,都觉还能再多活一日。
当然,这是后话了。
图苏里颊边一热,半晌说不出话来,自然也是忘了再提及试卷为何空白不写之事。
H市寒假放的早,图苏里怕冷,也不肯多外出,大半时间都窝在家里看书写试卷。顾琼玖倒是天天过来报道陪她,因为不能翻墙了便偶有抱怨梅园设计不够合理,强行导致邻里之间关系淡薄。
喝着四红粥的图苏里静静的听着,一边翻着面前顾南飞的试卷。
图景年下楼时就看到这幅场景,豆蔻年华的两个人窝在落地窗前的欧式沙发上,一个艳若桃李滔滔不绝,一个清美素裹静静倾听,窗外雪落满园,窗内活色生香。即便是最美的工笔画,也不过此情此景。
尽堪活色生香里,拥顾双栖过一春。
那边滔滔不绝的人被电话声打断,她看了眼号码接了过来,说了几句将电递给对面的人。
“我哥,找你。”
“给你放半天假你还找我,不怕喊你回来写试卷呀?”图苏里打趣他,又喝了口粥。
“那可不,我好学啊。”
懒得理他贫嘴,图苏里开了免提专心的喝粥,那边嘈嘈杂杂的,隐隐传来山炮的喊叫声。
“图绵绵,”他喊她,听在耳里热烘烘的。“晚上要我来接你么?”
今晚是山炮生日,之前打电话来邀请图绵绵时是打给顾南飞的,那会儿三个人在顾家写作业。顾南飞电话听了半晌忽地拿眼睛看她,欲言又止。
“山炮下周三过生日,想喊你,去么?”顾南飞想到那次庄晓梦采访她为难的样子赶紧追了句,“不去也没事,他也就随口一问。”
“谁说我是随口一问!”那边山炮急了,哭着喊着要他开免提。
“图苏里,怎么着你也给我补了这么久的课也算是我恩师了,我过生,你来呗。”
一想到补课时他咬着笔跟题目奋战的模样,图苏里失笑。
这世间哪里真有什么顽劣或者说读不进书的人,只不过还未找到要为之奋斗的目标或者说理想。每个同学都应该被温柔以待,每一个理想都应当被尊重,无论大小、高低。
“好的呀。”
她看了眼对面的人应承下来,“我和玖玖一起去。”
“我才不去。”顾琼玖板着小脸不屑,那边沈山炮梗着脖子喊道你敢不来我去顾家砍你啊的话还历历在耳,图苏里摸了摸下巴。
“不要啦,我和玖玖一起去。”
“外边冷,你多穿点儿,让和伯伯送你们过来。”
“好的呀。”
“图绵绵你到底给他送的啥,今晚就生日了告诉我呗。”对那份保密至今无人知晓的生日礼物,顾南飞好奇的不得了。
“秘密。”
利落收线将手机推倒顾琼玖面前,对面人凑了过来,看眼神就知道想说什么。明白自己拗不过她,图苏里索性就说了出来。
“礼物放在我书房书架第三列第四排。”
“好嘞,我这就去拿!”
两人到饭店时,顾南飞已经在门口等她们了。和伯伯刚停稳车他就走了过来拉车门。
“就等你俩了,山炮着急忙慌的就怕你不来。”
图苏里失笑,她既答应了,就不会食言。
两人跟着顾南飞左拐右拐进了包厢,里面已经人山人海了。顾琼玖略看几眼便有些不悦的皱眉,低骂了句招蜂引蝶。图苏里借机望去,果不其然沈青被四五个女孩子围在正中间,正有说有笑。
见来了人立马挤了过来,满面红光。
“哟,恩师,您来了!”
他说笑间作势朝她行大礼,图苏里也不让,安安静静的受了他一大拜。受完才拍拍衣角动动手指,示意他过来。
“你既叫我一声师父,那为师管管你可好呀?”
甜腻的嗓音合着她的眼神所指,沈青立时反应过来,惊恐的摆手。
“别啊师父,我今天过生,您老绕我一天呗,我这都当和尚多久了。”今天这么多小姑娘在这要他眼观鼻鼻观心,那比杀了他还残忍啊,他转向顾南飞求救。
“老大,你跟她说说呗。”
顾南飞哪里搭理他,直接往里面屏风那桌走去。沈青差点哭起来,最后只能寄希望在图苏里身侧的女孩身上,看了半天却不敢开口。
“你今天要是敢说半个字,劳资砸了你的生日会。”
开口的机会都不给他,顾琼玖撂下狠话拉着他的恩师朝餐桌追去,留下沈青一人在原地,他摸了摸头叹气自语:
“小醋坛子。”
沈青这生日会大得很,来的人尤其多,图苏里只认得身侧坐着的两人,陆擎苍被分在另一桌招待客人。席间不少人来找顾南飞和顾琼玖喝酒,她一概认不识,只低着头默默吃菜。面前杯子里的牛奶渐少,顾南飞低头问她还要不要时又有人来了。
“南飞。”
顾南飞一听这声音,眉间闪过一丝不耐,他自下而上的打量来人。
“燕哥。”
看他捏在指尖的杯子里装的是牛奶,赵燕然有些惊讶。“咋还改喝牛奶了?”
“喝酒伤胃啊,弄点牛奶垫着。”顾南飞将牛奶加满放回图苏里面前。
“那咱两走一个。”
“成啊。”顾南飞端了杯子跟他碰了下,一口喝尽。那赵仲伯又来点了点顾琼玖,意犹未尽。
“顾琼玖,咱也走一个?”
椅子上的人站起来,也不扭捏端了酒就跟他走了个,这边喝完赵燕然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顾家兄妹聊着,眼神却似有若无地落在图苏里身上。身侧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却俨然未觉的样子,安静的吃菜、喝牛奶。
图苏里也并不知晓有人在观察她,手指沾了残汁,她伸去左侧的白色毛巾上,青葱一般的指尖落进了某人的眼里,叫他心头一震。
“这位是?”
到底是没忍住,赵燕然问道。
顾南飞面色一沉,似笑非笑的斜睇着他也不答话,恰好不远那桌有人喊赵燕然,他便识趣的先撤了,临走还不忘瞥了一眼那个只有后脑勺的背影。
这赵燕然是个花花肠子,他早些年是打过顾琼玖主意的,要不是顾南飞摆在这他也不能退而求其次的找了个同类型的傅红珏。
但到底,是没有正主有味儿的。
吃吃喝喝差不多后就开始拿礼物了,自顾琼玖在书房找到‘生日礼物’至今,她已经期待万分了。
图苏里排在顾南飞后边,有些吃力的将手里包好的纸袋递过去,对于刚从顾南飞那收到渴望了一年的限量球鞋的沈青来说,此刻心情简直到了过山车的最高点。
“这么沉啊!”他喜美滋滋的接过恩师的礼物,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拆开纸袋,看清里面东西后顿时面如菜色的惨叫一声。
“唉呀我去,您这是真不让我活呀。”
他哭唧唧的将手里的东西举起来,声讨送礼物的人。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有人念出来,整个包厢里一阵哄笑。
图苏里有些不解,她很认真的拿过最上面的一本翻开。
“沈青,这套卷子每一科我都给你划了重点,我勾过的题目你只要认真做完学通的话,高考肯定会有很大收获的呀。”至少可以达本线。
沈青将真题摊在桌面一一翻阅,果然每一本都做了详细的注解和勾选,有的甚至密密麻麻的写着一些知识点和在教材的哪一页。
“小祖宗,你这是给了我葵花宝典啊。”
“呃……”图苏里默,很想告诉寿星她并没有要他自宫的意思。
“谢谢谢谢,”他将卷子抱在胸前生怕被人抢走了,浓眉舒展开,是一副少年郎意气风发的模样。
这就是玖玖喜欢的人呀,她朝顾琼玖望去,那人也在看沈青,似水柔情。
“这么用心的东西你是不是送错人了图绵绵?”
有人不乐意了呀。
图苏里回首看他,他弯着腰凑在她颊边,虚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
“没有呀。”
“图绵绵!”身后的人有些咬牙切齿,图苏里笑着缩了缩脖子。
“那套不适合你,都是基础题。”
“那我也要。”
图苏里从没这么用心的给过他东西,顾南飞看山炮那副模样,恨不得冲上去将他怀里的东西抢过来。
幼稚……
无语的看着他直勾勾盯着沈青的眼神,图苏里嘴角微抽。
“我也有给你准备的,在家里,明天给你呀。”
“真的?”
顾南飞简直受宠若惊,眉眼都是喜色,见对方点头予以肯定后便在她肩上轻拍,迫不及待的提议道:
“那我们现在就回呗。”
“可是沈青的蛋糕还没切呀。”
“图绵绵,他过生,心里的那个人在就行了,其他的人再多也不过就是陪衬。”简而言之,他们都是陪衬。
人就是这样,场面再大又能如何,你若不来那便是万人空巷也非我所愿。
两人出了酒店门,来时的鹅毛大雪已停,被雪衬的格外明亮的街头灯火阑珊,顾南飞视线垂落在身侧人肩头。
“图绵绵,雪停了,我们走道回去?”
“好呀。”自小在南方长大的人对雪有莫名的执着,一想到可以亲密接触便满口应承下来。
图苏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积雪里,鞋底跟雪接触发出的咯吱声让她心中雀跃不已。
“开心不?”
顾南飞跟在她身后将羽绒外套的大帽子拉起来帮她戴好,又紧了紧拉绳确保她的耳朵不会遭受寒风肆掠。小姑娘鼻头冻得通红,来时坐车也没有戴围巾口罩,他取下脖子上尚有余温的围巾将她整个包住。
“让你多穿点你也不听。”
“我有穿呀。”她可是换了防风的羽绒服出门的。
朝雪地里小跑了一阵,图苏里突然哭丧着脸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地喊顾南飞。
“不好了顾南飞,我脚湿了。”
有那么一瞬间,顾南飞觉得自己真的要好好说说她,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这大东北啥天气出门该咋穿还能一点常识都没有?可随即一想,图绵绵小朋友要是有这个常识了,那还要他干嘛?
“鞋不防水啊图绵绵。”他蹲下身检查完抬头看她,啧啧摇头,然后就势转身背对着图苏里。
“嗯?要做什么?”
雪地里站着的人不解的看那颗后脑勺,全然不知他正在偷笑。
“还能做什么,你这鞋走回家脚可就冻没了。”
修长的手指越过肩头朝后勾了勾,语气散漫却温柔。
“上来,我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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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苏里生得娇小,从没呼吸过这种高度的空气。她伏在顾南飞肩上,没心没肺的踢着脚摇摇晃晃,惹来顾南飞的警告。
“小心给你鞋踢掉了。”
“那现在鞋子里也是很冰冷的呀。”
顾南飞脚步一顿,不顾她的惊呼直接将她的鞋脱了,拉开长外套的两侧拉链,图苏里腿的距离刚好足够她将两只脚伸进口袋中。
“这样就不冷了。”他小心的将拉链拉好,然后捏着她的雪地鞋将她往上掂了掂。
“南方冬天有这么冷么?”
南方?图苏里努力地回想了下,却发现自己的记忆很模糊。
“我们总是搬家,冬天我很少出去,学校里是有空调的,家里……也是有的。”从前的日子说起来的,都跟眼前的雪一样,苍白苍白的。
背她的男孩没再说话了,步伐平稳的朝前走,约莫走了十来分钟,那个盘旋在心中千万遍的问题始终不敢问出口。
图苏里看够了雪景,这才侧过脸来看他,顾南飞不仅皮相好看,脸骨轮廓也好看的紧。图苏里从他的耳廓研究到下颚骨,得出如是结论。她细细的品读着他的余光,随即笑意盈盈的凑到他耳边。
“顾南飞,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们为什么要搬家?”
身下的肩背明显微震,图苏里圈在他项颈上的双臂微微收了收,语气平淡无谓。
“好奇也没关系啊,你可以问的呀。”
“绵绵……”顾南飞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明明应该是难以启齿的事,她越是平淡,他越是心里难受。
“你是可以问的,但是我却回答不了。”软糯的嗓音就回荡在耳边,带着她说话时喷洒出的热气。“我问过妈妈,她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人这一生最不该束缚的是脚。她还说,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难免会生根,有了根就有了牵挂,而有时候牵挂会让人懦弱甚至是自欺欺人。”
她那时候并不懂图景年的话,但母亲言语时的神情她看得出,并不能称之为好。如此,原因这两个字于图苏里而言,就无足轻重了。
其是图景年还说过一句话,两年的时间尬刚刚好,足够去了解这个地方又不会太眷恋。物是那人呢?
光是想想,图苏里已觉得自己该多跟玖玖腻歪,本都是些见一次少一次的情意。
“绵绵,你爸爸……”清冷的雪夜里传来男孩同样清冷的话,嗓音里都是小心翼翼。
图苏里吸吸鼻子,觉得有点冷了,便将头往顾南飞肩膀上低了低。
“我从出生就没见过父亲,我想,他或许只是个名称。”
“那图阿姨,从来没有跟你提及过么?”顾南飞站住脚,侧首去望她,寒冷的空气使得他那双眼黑亮清透见底。
图苏里也来望他,在他眼里看到自己的头,因为眼球的凸透原理而显得滑稽又可笑。
“那如果我说我也是那天才知道我父亲的这个设定,你信不信呀?”
小姑娘说这个话时,笑嘻嘻的。顾南飞看着她的眼,眼里他的倒影,认真的点头。
“我信。”
“哈哈,顾南飞你被骗了呀,我才不是呢。”
图苏里将头整个靠在他肩头笑着说道,也不再看他了,眼神游移在路边厚厚的积雪上。以前没来北方的时候,冬天很少见雪,她其实打心底喜欢这些洁白又柔软的自然馈赠。一场雪后,马路都会焕然一新。
两人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到梅园,路上若不是顾南飞找些话勉强与她搭着,估计图苏里早已睡着。
晚上图苏里躺在床上假寐时,母亲推门进来。
“妈妈。”
看到她手里的牛奶,图苏里这才惊觉自己十几年如一日的晚睡牛奶没喝就躺下了。就着她手喝牛奶时,两只黑眸凝在图景年身上打探着什么。
早前妈妈看到背她进门的顾南飞时,眼里都是促狭,但一整晚都没有提及,这哪里是图景年的作风?果不其然,牛奶快喝完的时候,图苏里听到妈妈的声音,像是酝酿了很久。
“绵绵,今年过年你想回姑苏么?”
没有单刀直入?图苏里惊诧,妈妈这是又出新招数了?
“我都可以的呀。”
敌不动我不动,上策。
图景年好笑的看着一副防备模样的闺女,笑出声。“你这小孩怎么了,跟妈妈说个话都要这么瞻前顾后?”
擦嘴的小女孩眼神飘过来,眼里都是‘我为啥这样您不是最清楚的么?’
“绵绵,你要不要邀请你的几个同学去姑苏过年呢?”
果不其然。
图苏里拱着脚丫子将自己淹没在被子里,直到被角遮过鼻尖才停下。
“我喜欢清静呀妈妈。”
“哦?那我见你这半个寒假倒是过得热闹啊。”图景年斜睇着她。
是了,这小半个寒假,不知是谁组织的五个人常常聚在一起,有时候是写题,有时候顾南飞带着陆擎苍和沈青打游戏,她就和玖玖看杂志,她现在多多少少认识不少明星了。这么一说,不仅是热闹,简直丰富多彩啊。
“可是过年不应该是一家人在一起嘛?”她有点小小的动摇。
图景年赶紧趁热打铁,将她被角掖好。
“过年,又不是一定要赶在除夕或者新年第一天。”
看来图景年还是有备而来,就算不单刀直入那也要水到渠成,图苏里冲她眨眨眼。
“我再想想吧妈妈。”
小姑娘到底还是没直接答应,她有她的考量,图景年向来开明,无论是感情亦或者决定,提否在于她,决定与否那就在小姑娘了。两人互道了声晚安,图景年端着杯子朝门口去,丝质睡裙摆在她脚踝边翻卷,图苏里心生一念,轻轻喊住她。
“妈妈,你有没有觉得把我推向了待嫁的年纪?”
行至门边的人微微顿住,侧首过来,下颚线条优美宛若工笔画。
床上躺的人坐了起来交叠着双手看她,图景年轻笑,折返回床边坐下。母女二人对视良久,做母亲的将女儿柔软的小手握在掌心摩挲。
“绵绵,你若有这份缘,年少的感情是最美好的。”她闭口不谈爱,因为这个东西太深奥了。
“少年时期若能得一份温柔守候,哪怕最后结果并非彼此良人,你弥留之际回忆也会觉得美好,妈妈是这样认为的。但若能经历岁月洗礼成为眷属,岂不是一场美事。你们经历了彼此的青春、成长,彼此知晓优缺,却还能相爱相守,这样的感情难能可贵。能拥有是福气,不能拥有也是自身造化。”
这世间总有一个人属于你,或许不够爱,或许爱之深,但总有那么个人,会陪你携手共看堂前花谢花开的。
“妈妈,那什么是喜欢?”
图景年手里还拿着图苏里的牛奶杯子,一手轻托杯垫,细细观察面前被她说的困惑的小女孩。
“喜欢就是你觉得跟他在一起很开心,忍不住想笑,做什么事都觉得欢喜。”
那她喜欢顾南飞么?图苏里抽回手掌。
和他一起上学是挺开心的,可是一个人上学也没有不开心啊;有的时候他的确会突然做一些让她忍不住笑出来的事,虽然大部分事都很傻。
欢喜的话……好像……
思及此,图苏里面色顿时泛红,轻轻哀嚎一声伸出小手捂住了脸颊,只从指缝里露出闪闪的目光看向好以整暇的图景年。
“妈妈!”她扭捏的喊了一声,带着明显的撒娇意味。
图景年笑出声,仪态万方的放下那只瓷杯挪到她近处。
“是南飞么?”白丝睡裙的女子拉下小女孩的双手明知故问,声音轻柔。
图苏里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挣扎着要抽回手去捂脸,却被母亲握得死死的,无奈之下只好将头枕在图景年的大腿上,侧过脸不去与她对视。
女儿害羞,做母亲的只能顺势抬手去抚她的发鬓,绵绵头发质地细密而柔软,像是丝绒。
“绵绵,你这个年纪,正是懵懵懂懂少女怀春的时候,喜欢一个人,是一件纯洁又幸福的事。这是情感的外扩,只要正确引导,对你以后长大成人在接触爱这个东西时,有百利而无一害。”
大部分家长对于青春期的孩子,提及早恋便谈虎色变,殊不知,你越是去避讳、越是给它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它就越招孩子们好奇、追逐。就像洪水,只一味防堵就肯定会被冲垮,但若能效仿大禹治水挖河疏通,洪水不仅不是灾难,还可以行船、灌溉。
有父母的陪同、引导,至少不会让孩子走上歪路。
“妈妈,那什么是爱?”
图景年正想的出神,却不想怀里的小姑娘突然发问,她凝视着那张一本正经的小脸,微微思索后便有了回复。
“爱这个东西,太深奥,百转千回,无法言传。”
图景年眯起眼眸,视线逐渐失焦,有什么图苏里现在还看不懂的情绪揉进她眼底。
“等你长大了,经历过了,就会知道什么是爱。但绵绵,你要记住妈妈的一句话,爱人者,先要爱自己。”
先自爱,而后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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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苏里回姑苏前,正赶上最终站定在H市的周杰伦全国巡回演唱会。那天五个人窝在图家的偏厅学习,沈青正因一道讲过无数遍却一错再错的题惹图苏里怄火,图景年便敲门进来解了他的围。
几人听完来意再看她手里的票券,欢呼声平地炸开,数沈青和玖玖声音最响亮。
“图阿姨你简直是神仙啊。”
沈青嘴跟抹了蜜似的,颤抖着双手接过那五张印着大大的内场1字样的粉色票券,泪眼婆娑。他们因为渠道问题连周董演唱会的看台票都没买着,几人本都已经不做他想安安静静的等待看转播了,却没想到图景年神仙下凡来了。
“你题还没弄懂呀。”
魔鬼的声音传进喜滋滋的沈青飞耳里,顿时给他当头浇了盆冷水。
“恩师,我,我这就再写一遍。”
哭丧着脸将票全部递给老陆,飞快地瞟了眼解围的人。那眼神里的求救图景年读懂了,转身对着自家面无表情的小姑娘,欲言却被止。
“妈妈你还是别帮他讲话了吧,他是要高考的,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呀。少时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我现在……”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你们先忙。”
下凡的神仙也被图苏里这一本正经的小模样给吓的紧落荒而逃,小姑娘给了沈青一个眼神,后者立马乖乖写题。
顾琼玖笑的肠子打结,这么个顽劣的,怎么到小可爱这里就跟瘪三似的?
“干哈?”正拿起书准备继续看的陆擎苍抬头,瞅着那只伸到面前的洗白手掌。
“门票。”
“别啊!”不等陆擎苍反应过来,那原本乖巧做题的沈青哀嚎,“别给她别给她,兄弟!给她咱就完了!”
这小姑奶奶八成是又要威胁他了,这招到底跟谁学的啊?
图苏里一听这话,心中好笑,接过陆擎苍递来的门票幽幽回头。
“你怎么完了呀沈青?”
她说话时尖尖的手指划拉在门票上,微微歪着头,沈青怕她一个不小心门票就被划拉坏了,急的双手举过头顶做投降状,可对方并未停止,山炮立时换了副恶狠狠的模样龇牙咧嘴的对着自家恩师。
“图……图苏里我告你,你你你,你赶紧放下手中的人质,否则本大爷跟你没完!”
一直低头写卷子的某人终于抬起尊首,活动了下手腕看着吹胡子瞪眼的沈青,挑眉笑了笑。
“你跟谁俩没完呢?”
哎呀我去,他就说小学霸这威胁人的样子怎么看着熟悉,原来是……
“我,我,”沈青结巴,赶紧收好獠牙做乖巧小狗状,“哪能啊,这可是我恩师,懂不,一日为师终身为、为……”
咦?这话怎么有点不对劲?
屋内几人除了沈青顾南飞外都笑弯了腰,尤其是图绵绵,笑的伏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脸,从指缝中露出亮晶晶的水眸看向沈青。
“我可不敢当你的爸爸呀沈青,哈哈哈。”
她语气调侃,神情也也比往日任何一次都欢快,顾南飞单手托腮看着,然后将那副样子印进心底。
绵绵就应该这样笑着。
可于成长而言,阵痛在所难免,没有谁能一帆风顺。惟愿我们所爱之人,在历经风雨、世事艰辛时亦能笑着面对。
雨后彩虹现身,你若在笑,那便是最好的风景。
演唱会那天人山人海,再寒冷的天气也阻挡不了歌迷的热情,VIP第一排的五人跟着人潮摆动着双手,任是淡泊如图苏里,也不免被感染到。
镁光灯下,那个坐在钢琴前弹唱的男人承载了少年少女们的迷恋追捧,他随意的吐露着字眼,词意却是香甜肆溢:
“……
整夜,
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窗台蝴蝶,
像诗里纷飞的美丽章节,
我接着写,
把永远爱你写进诗的结尾,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
台上的男人唱的温柔缱眷,图苏里身侧也传来低低的吟唱,她侧首仰头,就看到所有投向舞台的目光里没有顾南飞。他正看着她,于千万人中,置身在喧嚣和欢叫声里,静静地看着她,跟着音乐轻唱着那首《七里香》。
发现她察觉回首后顾南飞便停了声,弯腰低头凑近那只白玉般的小耳朵,灼灼目光凝在她低垂的长睫毛上,心中情潮涌动。
“图绵绵,我喜欢你。”
台上男人浅唱:那温暖的阳光,像刚摘得鲜艳草莓,你说你舍不得吃掉这一种感觉。
台下男孩低吟:图绵绵,我喜欢你。
舞台边缘的烟火点燃时,图苏里亮的发光的眼眸里都是震撼。
周遭万籁寂静,任凭别人如何欢呼尖叫,相望的两人耳里眼中唯余下彼此,时光定格,情动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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