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死火》叔不知_

12、第十二章 周扬

　　江恒大概是在8岁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和别人很不一样的。
　　因为家里有个陈希，他在学校的存在感基本为零。他没有读过幼儿园，直接上的一年级。不知道陈希是怎么说服老师的，他也不敢去问。
　　他的成绩不怎么好，小小个子却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前面有高个子同学挡住了他的视线，总也不能看到老师在黑板上写些什么。他也不跟任何人说，只是花了比任何人都要多的时间，去复习每天学过的知识。就这样，一直在班上中等偏下的位置游荡着。
　　倒也没有人欺负他，和他住的很近的孩子很怕和他接触。不知道到底是觉得他恐怖，还是害怕陈希。所以他们都不会跟他玩，也不会和他讲话，甚至躲着他。大人的世界里，总会有一种心理叫做从众，更何况半大的孩子。于是，最先是一小部分人不敢和他讲话，也不敢和他玩。最后就变成了，整个班的孩子都莫名的怕他。
　　倒也乐得自在，不需要想办法，也不需要学着去怎么和人相处。他唯一的玩伴，就是张奶奶的孙子。这也就够了，他很知足。可惜他不常来，不过一来就会带给他好多东西，吃的玩的用的，还和他一起分享很多有趣的事。
　　他觉得张奶奶真的是他生活里所有的光了。不仅对他好，还把周扬给他带来了。
　　张奶奶的儿子儿媳一直在外面做生意，经营着一家很大的饭店。忙活着生活，却忽视了这仅剩的一个老人，只有周扬会时不时会回来看望她。
　　周扬第一次来的时候，张奶奶趁着陈希出门工作的功夫，来到他家窗口，把江恒给叫了出去。
　　起初的他是很胆怯的，他没和跟他同龄的孩子相处过。
　　后来是周扬一把拉起他的小手，带着他从玩具汽车玩到了沙坑里。原来小孩子是要这样玩的啊。
　　“江恒，奶奶告诉我说，你总是被妈妈关在家里，为什么呀？”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可能是怕外面不安全吧？”他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这样好了，以后我带你一起出门。我来保护你，就不用担心了。”
　　江恒看着小胖子周扬信誓旦旦的模样，心底最深处被触动了。
　　不管怎么样，生活里总是有亮光的，真好。

　　周扬又来了，他已经敢偷偷跑出去和他会和了。
　　但不总是那样顺利的。
　　他被陈希发现了。
　　于是这个暑假，周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见过江恒。不管怎样敲打铁窗都没用，就好像凭空不见了一样。
　　江恒没有消失，不过那段时间他倒是很想突然就不见了。要不然就不会被那样折磨了。他瘫软在床上，听着周扬在窗外的呼喊，很想大声的回一声。可是他根本没有力气，嗓子也是哑的。陈希坐在床边看着他挣扎的样子，笑得很是渗人。

　　他第一次知道了关于父亲的一些事。
　　这一天清晨，天还没亮。陈希就把他拽起来了，最后竟然把他带到了游乐场。他根本不会去想，陈希是带他来培养母子感情的。这种预感从来没有错过，果不其然，他开始了一天的噩梦。
　　陈希拉着小小的他登上了各种最刺激的游乐项目，其他人的尖叫可能是因为兴奋，而他是害怕。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的江恒，根本没有一点常识和心理准备。过山车的颠簸和极致的速度，让他头晕目眩。当越过一个拐角正要冲上最高点时，他猛然发现腰部的安全带竟然崩开了，只有肩膀被固定住。
　　准备期间，陈希对着管理员说：“我来帮我的孩子弄。”说着还使劲儿的拉扯了一番。她的表情很是狰狞，怎么都不退让。后来争执不下的时候，管理员看着带子拉不开，貌似是扣牢了，也就没再继续说些什么。
　　江恒不知道这根安全带有没有影响，只是在他重新踩到陆地上的时候，两条腿都软了，很明显的颤栗。还没来得及缓过神来，陈希又拉着他开始了新的一轮。
　　他不知道那一整天究竟玩了多少次，已经没有多少清醒的意识了。中途他有抵抗过，带着拒绝意味的呕吐。陈希却捂住他的脸，无视掉任何看过来的目光。
　　为什么游乐园这么可怕呢？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身边的人换了好几波。江恒感觉陈希把他抱着上了一个地方，是个密闭的空间，后来他才知道那叫摩天轮。晃神中，他感觉被缓缓的带上了高空。
　　陈希开口说话了，看起来非常正常的陈述，他甚至都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和自己说，他快要晕过去了。
　　“那个人很喜欢开车。喝了酒以后会把油门踩到最大，然后飞驰在高速公路上。”
　　“刺激吗？今天。”陈希猛地靠近他，盯着他的小眼睛。
　　“不刺激的，你没见过更疯狂的样子。”没等他回答，自顾自的又开始说起来。
　　“你在我肚子里已经呆了8个月，他拽着我上了车。我一拒绝他就开始抡拳头，车上的酒味真难闻啊！没人受得了，他听不见我的哭喊声。我大声叫着：‘这是你的孩子啊，你的孩子啊！’”
　　“我真傻，他怎么可能听得进去，醉成那副德行。”
　　“他把我丢在后座，然后就开始发疯了。”她的眼睛逐渐被血丝染红，两手紧紧的握成拳头，江恒很明显感受到她的愤怒。
　　“车子像箭一样弹了出去，我整个人在后座颠来倒去。肚子好疼啊，你一直在闹腾。”
　　“怎么没来一个车把他撞死呢？快来一辆车啊！”
　　“哈哈哈哈老天爷好像真的就听到我的心里话。”
　　“你知道吗，车子被撞到了哈哈哈哈。”她开始笑得很疯癫，“他死了，头部直接被撞开，脑浆溅得到处都是。即使快要昏过去，我也敢保证，他肯定是死了！”
　　“不死也逃不开，酒驾！车祸！还有昏死过去的我！你说我那会怎么就不死呢？多大命啊这是！”
　　“哦对…还有你。”陈希把双手伸向他，慢慢的把他的脖子环住，一点一点的开始箍紧，江恒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
　　“你就是在那个时候生出来的。呵，真是幸运啊，竟然没折腾掉。”
　　“可是，你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呢？他不配在这个世界存在，连你这个痕迹都是不应该有的。”
　　也许吧，为什么要让他继续活着呢？消失吧，全都消失吧。
　　可惜，后来他还是下了摩天轮，众人看着笑得痴狂的一个女人，手里牵着一个脸色发白看起来非常不舒服的小男孩慢慢走了出去。
　　那天的记忆只是第一次，并不是最后一次。
　　是怎么浑浑噩噩度过那段时光的，他已经记不大清了。
　　他想，这也是个可怜的疯女人啊。
　　彻彻底底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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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