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玹传》柳三昪

3、困惑

　　望龙宫的上书房和锦云殿离得还是挺远的，夏玹飞快的走在路上，一路上碰到的宫女太监纷纷低头。等她走到时心里还是有点后悔自己刚刚怎么就一时冲动没有坐轿子，现在累的气喘吁吁。她深呼吸，再深呼吸，看了一眼身后追上来上气不接下气的翠玉，再次觉得自己刚刚的冲动确实不大好，以至于现在连个撑场面的人都没有。她冲着门口看着她俩一脸震惊的小太监说：“去，通报一声，本宫现在要见父皇。”
　　上书房保持着灏帝一贯的作风，一进门没有常见的龙涎香，反而是一股草药香扑鼻而来，随即看到的则是紫檀木的桌椅和书架，书架上整整齐齐摆满了史书和医书，雪白的墙上挂着一副巨大的山水画，画的一角有一个带着草帽的人在垂钓，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夏玹已经来这许多次了，可还是觉得这地方的布置有那么一丢丢的违和感。这怎么看都不像个帝王运筹帷幄呕心沥血的地方嘛。
　　“儿臣给父皇请安。”夏玹回过神来，向灏帝行礼。
　　灏帝皱眉看着手里的奏折，头也不抬的说：“恩，免礼了，怎么今日想起来找朕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夏玹慢慢答道，理了理思绪，又在心里鼓足了勇气说：“儿臣来是有一事想向父皇请教，不知道父皇肯不肯替儿臣解惑？”
　　灏帝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奏折对夏玹说：“你要问什么？”
　　夏玹挪过去，深吸一口气，然后看着灏帝“昨日，宋丞相来找儿臣，说儿臣要同陈国的三皇子联姻，可有联姻一事？”
　　灏帝迟疑了一会，缓缓肯定道，“嗯，是有这么回事，这件事，父皇一直不知道怎么同你说，是父皇对不住你。”
　　待对不住三字说出口，灏帝抬眼看了看女儿，眼里流露一丝内疚。他年幼遭遇手足之间的残杀，所以对六个孩子都十分疼爱，希望他们能兄友妹恭，相互扶持，然而因为夏玹的身份，却又无法像平常女儿一般教导，无法让她拥有天真烂漫的时光，过早的教导让她小小年纪变端庄自持，没有半分女儿家的娇气，以至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忘了女儿撒娇生气是何种模样，只记得在大大小小的祭坛上那安安静静的白影。
　　夏玹静静的看着灏帝，一肚子的疑问困惑顿时被噎住了。
　　父女俩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彼此，谁也没有说话，但气场上的对峙却是不相上下。最终，灏帝败下阵来，他站起来，走到那副有点违和感的画前，默默看着画。
　　沉默许久后，灏帝说：“玹儿，可有心上人了？”
　　“并无。”
　　“那玹儿想嫁一个什么样的人？”
　　夏玹没回答，抬头看着灏帝的背影揣测，父皇今日是转性了？怎得如此婆婆妈妈？
　　还没等夏玹想完，灏帝又接着说：“朕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皇帝，这一生谈不上宏图伟业，只能照搬先人旧法让这江山不至于毁在朕手里。这画是朕少年时所作，当时先帝还十分生气，在兄弟面前将朕训斥一番，说朕只贪图片刻的温存，目光狭隘，难成大器。”他苦笑着，继续道：“朕此生的志向并不在此，可是朕却不能走，朕把这画挂在这，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这画，朕就能想起年少的日子，是朕所向往的，也是求而不得的。”
　　人生总有不得已，夏玹听了半天算是明白了，灏帝这是在打感情牌，举例子摆事实讲道理来同自己解释，他的无奈与辛酸。夏玹这下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要说昨天宋丞相给自己的是当头一棒，那么今天灏帝就是给了个甜枣，这个枣子还又大又红，比以前所有的都要好，可惜是虚幻的罢了。要是自己今天是个感性的女子，说不定就感恩戴德跪地痛哭了，可是，现在自己不仅做不到跪地痛哭，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好继续端着波澜不惊的脸站在原地。
　　灏帝等了半天，发现没有回应，转过头看夏玹，发现她还是老样子，而且看起来并不打算开口回他，他说：“那三皇子朕曾见过，聪慧过人，大气沉稳，是个不错的孩子，朕也知道你委屈，倘若朕有选择，都不会让你去联姻……”
　　“您不必说了。”夏玹打断他，“父皇，儿臣会去联姻，就像儿臣每一次的祭祀一样，就像儿臣从小到大被迫学习的祷文一样，就像儿臣一出生就注定好带来福报的命运一样，儿臣会去的。”
　　“你这是”
　　“儿臣告退。”
　　没等灏帝反应过来，夏玹就已经走出上书房了。
　　灏帝叹了口气，回到桌前拿起刚才的奏折继续读，那是一封密报，宇文先最近的东经不小，私底下派了不少人来拉拢大夏的人，这些人都身居要职，半点都马虎不得。可是现在唯有先答应他的要求再做打算，陈国太后应该还能压制一段时间，按兵不动韬光养晦才是正理。
　　想到这，灏帝按了按额角，“杜仲。”
　　一个身着黑甲的人出现在灏帝面前，抱拳道:“陛下。”
　　“你去守着兴夏公主，这三个月，但凡她想出宫，都给朕拦下。”
　　“是。”

　　夏玹回到自己的宫中，坐在椅子上喝茶，内心很茫然。自己到底是去干嘛的？兴冲冲跑到父皇面前做了一番肯定联姻的宣言？然后毫无收获的回来？想说的没说成，没用的废话倒是说了一箩筐。
　　“夏玹，你真是个二傻子。”夏玹端着茶杯喃喃自语。
　　旁边的翠玉被吓坏了，公主都开始说胡话了，肯定刚刚的谈话十分激烈，公主这么落寞，要不要告诉皇后娘娘呢？还在想着，就见夏玹又起身。
　　“公主，您要出去吗？”翠玉赶紧抛开思绪，问道
　　夏玹没回答，站起身又不知道要去哪。自己似乎也没有几处可去，钦天监今日休沐，应该无人在，李元毓，李元毓现在应该在开心的准备嫁妆吧。看了看手里的玻璃杯，嗯，去三哥那好了，去找他聊聊。
　　夏玹三哥，夏璟，生平志向就是和各类美人谈人生聊理想，最后欢欢喜喜走上床。这样的人偏偏长了一副好皮相，使得这一志向不但没有夭折在路上反而越发走的红红火火。夏玹来的时候，夏璟正在作画，面前坐着个美人正在抱着琵琶弹奏。
　　“三哥的生活过的总是这么悠闲，皇宫里都能过的像才子佳人，实在难得。”夏玹捏着一块清茶酥咬了一口，清淡的茶香立刻在嘴里散开，夹杂着一丝丝的甜，夏玹觉得挺好吃，又拿了一块。
　　“好了，下去吧。”夏璟落下最后一笔，对着美人风流的笑了笑，美人红着脸抱着琵琶退下。
　　“怎么？锦云宫没有点心，来三哥这里找吃的？”夏璟看着夏玹一个接一个的吃着，调侃道：“喜欢的话，你出嫁的时候三哥把厨子送你，让你带去陈国。”
　　夏玹本来吃的挺欢，听了这话，放下手里的点心，叹了口气幽怨地说：“所以，我果真是最后才知道的？”
　　夏璟有点尴尬，解释说：“别乱想啊，我也是偶然路过听到父皇和母后说起的，不算是知情不报。”
　　“三哥，”夏玹端起茶杯，闷闷地说：“我还是想不明白，难道我存在的意义就是把这一生都奉献给大夏吗？那些往事我明白，封号的由来我也明白，百姓的期待我全都明白，我坐在观星台观测星象，站在祭台念祷文，我每一样都去做了，可是，可是”夏玹看向夏璟，表情像是找不到家的小孩子一样。
　　“可是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啊？”
　　夏璟没说话，摸了摸她的脑袋，被她打掉“别动我的头发，三哥，会乱的。”
　　夏璟尴尬的收回手，也端了个茶杯坐在旁边，“所以你去找父皇，是想问这个？”
　　夏玹看他：“你又知道？”
　　“路过，路过嘛，”夏璟打个哈哈继续道：“夏玹，不是三哥说你，你这个头脑自小就不聪明，都是被钦天监的那帮老家伙带坏了，三哥最喜欢有个叫李白的写的诗，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你想不明白，三哥也不能帮你什么，但三哥可以让你开心起来。”
　　“怎么开心起来？”夏玹疑惑的问他。
　　夏璟放下茶杯得意的冲她一笑，“三哥带你出宫玩，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