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宿敌后求婚了》宁容暄

47、问心（一）

　　夜幕悄无声息地笼罩大地，云端上站满了天兵天将，银白战甲照亮了半边天，冰冷肃杀，却又无比壮美。

　　燕飞桐与长云岛主对峙，你一言我一语。

　　明逍恍若未闻，御空而行，慢悠悠地走着，不多时，便来到了明珏的住处。

　　“你果然来了。”

　　明珏正坐在院中，倒了杯酒，一口一口地喝着，头也不抬地道：“来杀我吗？”

　　明逍看了他一眼，语气不明地问：“你在呦呦身上下了情蛊？”

　　明珏有些惊讶，随即道：“是，没错。他竟然告诉你了。”

　　明逍眉梢微动，霎时凝了冷厉之意，握住金色神剑，挥手就劈碎了他跟前的石桌，不待停顿，又是一剑，直冲他斩去。

　　明珏身形连闪，每落一步，便有微光亮起，削弱剑气，直至完全消散。

　　他不慌不忙地道：“我劝你先别动手，此处设阵，你的剑意只会滋养大阵，令其越发强大。何况情蛊相连，你杀了我，他会跟我一起死。”

　　其实同归于尽也很好。

　　但他还未得到想要的，不愿再带着遗憾离去。

　　上辈子就是太懦弱，只敢在原地停留，等待，期盼着某个人的回眸。

　　然而，等待毫无意义。

　　重来一回，明珏才明白，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从始至终的独角戏，连名字都被遗忘，哪怕用尽手段，也比什么都不做好。

　　情蛊多好啊，他从未离少幽这么近过。

　　“本座倒是不知晓，你还有这样的嗜好。”

　　明逍听到“一起死”，倏而停下了动作，嘲讽道：“对着个孩子也能自作多情到这种程度！”

　　明珏冷笑了声，道：“你不必言语相激，他是受伤，变回幼年模样而已。你也只是趁着这个机会，才能在他心中占据分量。明逍，我告诉你，不是我自作多情，是他招惹我在先，就像……他招惹你一样。”

　　明逍冷静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你以为你跟我不一样？”

　　明珏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道：“那你的怒意又是从何而来？也对，你是高高在上的天帝，自然不会对妖魔动心，何况那个妖魔还是……”

　　话音未完，一道银色剑光蓦地亮起，如同霜月凌空，清冷幽寂。

　　“是什么？”

　　少幽一袭红衣，躺在苍郁的古树上，姿态慵懒随意，偏头看来时，却叫星云与月黯淡，摇曳成了背景。

　　长剑悬于他跟前，将落未落。

　　像极了明珏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

　　明珏呆呆望着，不由得痴了。

　　少幽轻笑了声，招招手道：“来，讲讲看，我怎么招惹你了？”

　　明珏下意识地朝他走去，边走边道：“你救了我，还说很喜欢我，让我跟你走。可我真的跟你走，你却不要我了。”

　　金色剑光骤然落下，在他跟前劈出一道沟壑，拦住了他的去路。

　　明逍站在云上，与少幽遥遥相对。

　　少幽道：“我问他话呢，别捣乱呀。”

　　明逍道：“问话要这么近么？”

　　少幽道：“我是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明逍道：“所以打算叙旧情？”

　　少幽听着这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抬起食指置于唇边，冲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明逍：“……”

　　少幽转向明珏，道：“我没讲过这种话。”

　　讲这种话是要负责的。

　　没负责就是没讲过。

　　少幽对失忆前的自己挺有信心，否则魔界早多了成百上千位魔后。

　　明珏低声道：“你讲过的。”

　　前世记忆与今生交错，他心神有些恍惚，望着少幽，喃喃道：“从前的事你不记得，没关系，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

　　“看来是我讲得不够清楚。”

　　少幽唇边扬起好看的弧度，语气却不带丝毫感情，道：“我对你没兴趣，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明珏霎时红了眼睛。

　　岛上传来惊慌失措的叫喊声，整座仙岛顷刻间摇晃起来，随着主人的心境渐渐沉入黑暗，仿佛正被一只巨大的野兽吞噬。

　　明珏仍抱有期待道：“情蛊未动，你也不曾对旁人动心，为何不能试一试？”

　　“没兴趣。”

　　少幽坐起身，握住了剑柄，道：“情情爱爱有什么意思，在这一点上，你真该学学你的天帝兄长。”

　　明逍闻言皱了皱眉，正欲出声，眼神却是微变。

　　只见漆黑的雾气浮现，丝丝缕缕地环绕在明珏周身。

　　“论起心狠手辣，冷漠绝情，我的确不如明逍。不知你身份时，待你千好万好，一朝得知真相，便害你万劫不复。”

　　明珏低低笑了起来，道：“你说他好，我便让你看看他的真面目。”

　　他一只手攥紧了心口位置。

　　五指入骨，血迹很快染遍了半边身体。

　　少幽俯身，心口骤然疼得无法呼吸，余光瞥见金色剑芒闪过，意识忽然有些模糊，脑海中仿佛有无数画面交替闪过。

　　“呦呦！”

　　明逍冲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双手交握的刹那，红光骤起，万千道红线环绕二人飞舞，九黎剑与九黎剑同时颤动了起来。

　　天界，月老宫。

　　“不好！红线受外力所迫，要自行锁死！”

　　月老正挑拣着红线，一下子跳了起来，怒骂道：“哪个杀千刀的动了陛下跟小殿下的红线哎！不因情而锁，这是要变成生生世世的怨侣啊！”

　　月老急得团团转。

　　“怎么办怎么办！”

　　月老灵光一闪，拳头敲掌心，立即翻出一个宝盒，拿起盒中的闪闪发光的石头，肉疼地摸了摸，毅然往下界扔去。

　　“问心石啊问心石，怎么解决，就看你的了。”

　　世人皆知三生石，定姻缘。

　　却不知三生石旁问心石，可问本心，判姻缘。

　　如何判法，月老也不清楚，但金色红线本就是他根据上古时期的传闻试验出来的。

　　上古传闻中，曾有一对神仙眷侣，最初恩爱有加，锁死了金线，然而漫长岁月下来，两人一心追寻道途，情缘竟渐渐淡去。

　　这对眷侣寻遍三界，最终得到问心石，想问一问心中情爱尚存几分。

　　然而问心石却判，清风霁月了尘缘，相逢一笑见道友。

　　金线自此烟消云散。

　　月老还没摸清其中隐秘，也不打算胡乱动用问心石，可眼下这情况，不用也得用了。

　　“小殿下是个娃娃，陛下也无喜欢之人，”月老摸摸胡子，沉吟道：“他们之间坦坦荡荡，也不比上古时期的两位差，问心石应该能判吧？”

　　总比无端锁死，叫陛下再也娶不了天后强。

　　问心石飞速下降，在空中拖出一道金红的尾巴，转瞬间落入长云仙岛，化出三道光圈，罩住了明逍、少幽及明珏三人。

　　三人的时间仿佛被禁止，一缕意识融入了石中世界。

　　金线与情蛊正在缠斗，此刻齐齐顿住。

　　三十三重天之上，云雾缭绕，千万年不变的清寂。

　　明逍睁开了眼睛，觉得头疼得厉害，按了按眉心，却瞥见了桌案上一封鲜红的喜帖，皱眉道：“这是什么？”

　　老龟躬身站在一旁，笑眯眯地道：“陛下，您忘了吗？小殿下在人间寻到所爱，要成亲了，特地差人送来了请柬。”

　　小殿下？

　　天界哪来的小殿下？

　　谁要跟谁成亲？

　　明逍正想着，脑海中便闪过一道红影，脱口道：“什么时候？”

　　老龟回道：“就今天啊。”

　　说话间，云雾散尽，露出了红绸交错的喜堂，周围宾客喧闹起哄，堂中，一对新人正欲拜堂。

　　明逍死死盯着眼前人。

　　红衣乌发，容颜似雪，眉目流转间妖气横生，看着身旁人时，往日的骄纵肆意都不见踪影，只剩下了叫人动容的情意。

　　明逍忽然觉得眼睛刺痛，唤道：“呦呦。”

　　少幽抬眼笑道：“天帝陛下。”

　　明逍脱口道：“谁准你成亲的？”

　　少幽奇怪道：“我都长这么大了，自然该成家。”

　　说到此处，他又道：“何况不是与你讲过么，你都应了。”

　　明逍怒意翻涌，冲过去握住他手腕，冷声道：“我何时应的？我怎么可能答应？

　　少幽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笑道：“你为何不答应？”

　　明逍：“我……”

　　为何不答应？

　　因为这是他养着的小狐狸。

　　少幽的声音适时地在耳边响起：“你于我有相救之恩，教养之谊，还了你便是。你又以什么身份，什么资格阻拦我成家呢？”

　　明逍霎时僵住。

　　不可以。

　　绝不可以。

　　为什么？

　　原因其实很简单，只是他从不肯去深想，也不愿去深思——

　　他有了私心，有了妄念。

　　就在那一颦一笑中，一举一动间，他为长大的小狐狸怦然心动，为红衣少年辗转反侧。

　　这无疑很荒唐。

　　他弃之如敝履的感情，他素来反感的妖魔，他所不喜欢的一切，在这份心动跟前尽皆败退。

　　原来高高在上的天帝，也难逃情劫。

　　原来自以为是的掌控，从不曾算尽。

　　“我以为我跟父帝不一样，我以为我并非私心作祟，我以为的修行不够，到头来却是情不自禁。”

　　天宫散去，喜堂散去，就连跟前的少幽身影也散去。

　　明逍心中五味纷杂，半响才道：“好一个问心石。”

　　问明本心，照见自我，扒得真够彻底，半点没给天帝留颜面。

　　月老也是活腻了。

　　明逍缓缓舒了口气，往前走去，身后幻影，蓦地分崩离析。

　　既已明了，他该去寻人了。

　　毕竟是天界之主，明逍倒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很是冷静。

　　动心便动心吧。

　　就像他先前光明正大地讲“感情毫无意义”，现在也很自然的想——呦呦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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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天帝：真香。
后面明珏，还有呦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