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怕啥》走地JI

2、偷溜【2】

　　一轮饱满得快溢出来的圆月悬挂夜空，月明星稀。
　　南方七月应当是酷暑，却有凉风徐徐拂过。
　　哗啦哗啦，是小区里树叶互相拍打。
　　滴答滴答，是客厅里钟时分秒针在不停转动。
　　啪嗒啪嗒，是母上眼里泪水在划过脸颊破开时空撞击地面。
　　咔擦咔擦，是林璎心里巨石裂缝不断蔓延。

　　你懂吗，那种一直害怕担忧的事终于发生时一瞬间的痛快感？
　　是那种，终于揭开盒盖，看见薛定谔的猫是死是活的爽快感。

　　“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不对劲了，回到家从早到晚只知道看手机，看他的破小说……”
　　“五年前，五年啊！！他瞒了我五年！他跟那女的，不但有女儿，现在还多了个儿子……”
　　“我说了我四十了就辞职给他家生孙子！他爸妈还想怎样！这么想传宗接代吗！！你幺婶已经给他们生了个孙子了！他们还想要什么……”
　　“女儿你十八岁前我绝对不允许你再跟他那边来往！他这么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地找女人绝对有他爸妈一半功劳……”
　　“什么捡来的孩子，什么孤儿院里抱回来的想做善事，我一看就知道是他自己的种！自己家里都差点帮衬不过来还往家里抱孩子！我是傻子吗？我很好骗吗……”
　　母上似是喊累了，喘着气停了会儿
　　“我好累，女儿……我好累……他跟我交往的时候就劈过腿！我竟然还相信他的誓言他的不会再犯……”
　　“为了跟他结婚，我跟你外公都闹翻了！你外公那时就告诉我，这种男人靠不住！眼界窄鼠目寸光，家里一溜儿穷亲戚，还重男孩……”
　　“结婚的时候就领了个证，婚宴什么的全没有。我六个兄弟姐妹，就我没有！九几年了连摆围酒的钱都凑不出来……”
　　“我怎么就认定他了呢……我怎么就嫁给他了呢……他当年开厂倒闭到处欠钱到处躲的时候是谁陪他过的心里没点数吗！！”
　　“他怎么能这样……”

　　母上喊够了，闭上嘴靠在林璎身上。呜咽啜泣声从林璎怀里间续传出。林璎抱着母上，伸手缓缓地拍着她的肩。
　　现在家里只剩她们俩了，林璎知道自己现在应该主动担起母上的伤痛。
　　但林璎知道这些后内心毫无波动。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对于父亲从这个房子里退走她无悲无痛，无惊无恨。
　　反正林建国在这个房子里也很少出现。
　　消失就消失吧。
　　林璎加大了怀抱的力度，像母上哄她一样，边拍着母上的肩边低声耳语∶“妈，有我呢……听我说，咱先回房好不好，睡觉好不好？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林璎把孩子似的母上拖到了床上，开好空调，盖上薄被，搓了搓她泛凉的手，往上哈口气。
　　就像以前无数个夜晚那样，林璎亲了亲母上的额头，柔声说道∶“睡吧，晚安，母上。”
　　手轻轻拂过她双眼，手心里，是她颤抖的双睫。
　　林璎知道，今晚母上，只是一个被伤透了心的孩子。
　　她默默退出主卧，给母上留下充足的空间，回自己床上躺着。嘴里催眠似的不断重复。
　　“睡吧，睡吧……”
　　睡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林璎是被煎蛋的香气叫醒的。
　　别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睁眼就看到母上坐在床边吃方包夹番茄煎蛋她能不知道吗！
　　林璎心里轻轻松了口气。
　　好得这么快的吗？
　　“醒了啊终于，收拾收拾刷牙洗脸吃早餐。”母上猛地起身离开，只留下一副半洒脱半孤单的背影。

　　“妈，昨晚上你说……”林璎边嚼着煎蛋，边试探性地开口。
　　幸芙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
　　“妈我就一句话……”林璎打算破罐破摔，她怕自家母上会做出些什么保全家庭强忍渣男的决定，天知道她心里面其实半点波澜都没起。
　　“我知道怎么处理。你就专心玩你的学你的。明天就去实验报道了你今天别太晚回。”幸芙不知道女儿对昨晚事情的看法，也不想知道，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嘴总是有自己的想法。没办法，幸芙只能硬生生地充满痕迹地转移话题。

　　“我知道，妈。”林璎的精气神一下萎了一半，却很快又容光焕发跟磕了大麻茶似的。
　　“但，妈，你认真听我说……”
　　母上抬起头，满眼的疑惑迷茫。
　　“真的，像爸……林建国这种男人，要快刀斩乱麻当断则断，不该沉默时别沉默，该勇敢时撸起袖子就上……别在乎我，我巴不得你赶紧离了立马去寻找新的桃花。”林璎斩钉截铁地说，做出一副不接受任何质疑不接受任何反驳地坚定革命脸
　　她真的怕，怕母上委屈自己，她打心底里的心疼母上。
　　从小到大，这个家里就只有母上一个人操持，上学接送，买菜做饭，白天给学生上课，晚上教林璎学习，周末陪林璎疯，洗把脸睡一觉，周一又早起做早餐。
　　仔细想想，关于爸的记忆真是少得可怜，屈指可数的回家次数，屈指可数的合照，屈指可数的一起疯……
　　林建国就像烟火，炸开了是惊喜，幻灭时不带起一丝涟漪，静悄悄隐进夜空。
　　过后，林璎才从一本研究儿童心理学的书里看到，自己这种心理，是双亲其中一方长期不在身边的典型。这样的小孩心里真正挂念的，从头到位都只是陪伴着自己的亲长。

　　“女儿你……”幸芙愣住了，她完全没想到女儿竟然是这种想法。幸芙一直害怕自己和林建国的分离会伤到女儿，她倒好，看得这么开。
　　幸芙不知道心里是高兴，是欣慰，还是对自己白担心这么久的感叹，泪就这么出溜滑了下来。
　　视线突然受阻。
　　是女儿拿着纸巾擦着自己的脸。
　　“妈，别哭了，为了爸……为了林建国，浪费。”
　　幸芙突然觉得自己的名字，取得真是名副其实。

　　林璎看着泪流不止的母上，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一个多月，四十几天，母上为了这桩事，废了多少的心神，白了多少条黑丝，攒了多少道皱纹。
　　母上还没满四十，看着就比快四十六的大姨母还苍老几分，比起同龄的何炅eason等等等等看起来都老了一个轮回……哦明星跟素人本来就很难能相比……
　　不对我想什么呢？？？
　　回笼！

　　拭干母上眼角的最后一滴泪，林璎想起前几天刚入的手账本，哒哒哒地跑回房间拿出来，又哒哒哒地跑回来双手奉上，满脸虔诚。
　　“妈，有什么不开心的，想不通的，没法儿跟我港的，全都写进去吧……”
　　“这样会好受很多的。”

　　“噗嗤……”幸芙破涕而笑，女儿这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担忧与讨好实在是太逗了。幸芙忍不住扯开她的嘴。
　　“笑笑吧，这不合你”幸芙揉揉女儿的头，“谢谢你，妈妈本来还担心你不能接受……妈妈知道怎么做的，妈妈，毕竟比你吃多了好多年饭啊！”
　　幸芙拿起桌上的本子，上下打量:“果然审美随我，本子很好看，我拿了啊，别后悔。”

　　“你再不拿我就真后悔了这本子可贵了……”
　　母上这种生物果然正常不过十秒。
　　林璎满头黑线。
　　母上早知道你这么好哄我就不给你了啊我攒了半年的小零花啊大大好不容易画的小樱同人啊呜呜呜……
　　“哈哈哈哈给了我的就是我的了，谁叫你呢！”母上放声大笑。
　　“退下罢记得晚上早点回来。”
　　“喳——我这就给您麻溜地滚了嘿。”

　　后来母上就毅然决然地和林建国离了婚签好协议，房子贷款还没供完由林建国全部担了，但名字必须还是母上的；那俩小孩他和那阿姨养，再不提曾经的收养；林建国还得偶尔回来给自己补补父爱，免得自己长歪。
　　林璎觉得母上实在是多虑了。

　　但林璎一直很奇怪爷爷奶奶的态度。
　　他们除了第一年给自己打过两三次电话，带了一封红包，之后就渺无音讯，老爸也不再要自己打电话回去给他们送点生日节日祝福甚至连爷爷奶奶平时的生活近况在一年后也消失了。再加上母上平日里不断地给自己洗脑爷爷奶奶是有多么的迂腐守旧，只要换个时间妥妥的一封建地主家恶婆婆，逼死儿媳妇奴役乖孙女，只对带把儿的乖孙无限宠溺，要多脑残有多脑残。
　　都说艺术源于生活，母上嘴里的婆家生活，凶残程度就绝对是影视作品怎么都拍不出来，就算拍了都不让播的那种。
　　可林璎不信。
　　她不信她的爷爷奶奶，会拖着自己的手带自己到处玩的爷爷奶奶，连一点活儿都不让自己做怕自己伤到累到的爷爷奶奶，她无数作文素材里亲人标兵模范一样的爷爷奶奶，会这样对母上，会这样的，不择手段的，想要抱男孙。

　　所以她跑回来了。
　　只有爸爸知道。
　　只有爷爷奶奶知道。
　　只有谢溪晓知道。

　　但林璎看着几乎把沙发坐满的姑婆叔叔婶婶姑姑堂弟堂妹侄子侄女，目瞪口呆，呆若木鸡，鸡同鸭讲眼碌碌。
　　是她思虑不周了。
　　国庆前一天刚好是爷爷的71岁大寿，能赶回来的都回来了，即便今天已经三号了，还有大量滞留群众。
　　怎么办，好尴尬。

　　林璎跟大家都四年多没见面了，这样猝不及防地相见，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差点同手同脚的走到沙发小角落坐下，脊背挺得笔直，连书包都忘记放下。
　　“放书包吧。”梦云姑姑说，“还记得我吗。”
　　“哦好，记得，你是……”林璎把书包褪下肩膀。
　　“我是你梦云姑啊”梦云姑姑强行打断
　　“哦哦……姑姑”林璎内心弹幕都快飙满屏了。
　　谁不知道你啊我当初最想stay in touch 之一的人啊！人美美声甜的小姐姐啊！！为什么这样搭话啊我不是傻子啊！林璎矜持矜持有风度……
　　“我还记得吗？”叔婆一号探头过来
　　“叔……”
　　“我是你叔婆啊！”接着就满意地笑着转头继续聊八卦。
　　“我呢我呢？”叔婆二号。
　　“我记……”
　　“我也是你叔婆啊！”
　　我知道啊！！操
　　林璎已经无力吐槽了，干脆乖乖坐着等她们一个个来自我介绍，微笑点头就当自己非常想重新认识大家。天知道她不想跟他们有任何来往只想悄悄看眼爷爷奶奶如果有勇气就问问当年的事没有勇气就再见再也不见天边彩云有多美自己就滚多远。
　　幸好今天塞车三点半才到又买了五点半的车票走只用待两小时。

　　等大家稀罕劲都过了，又继续放声讨论各种奇妙伦理大戏的时候，半个小时过去了。
　　林璎抹抹不存在的虚汗，像突然想起什么，急匆匆掏出手机，手指翻飞。
　　“晓晓我回到了！”
　　手机一震，秒回？这家伙肯定在玩手机。
　　“媳妇真棒！我就放心继续吃鸡了”
　　“‘捞捞捞仔’撤回了一条消息”
　　“媳妇真棒！那我就放心去吃鸡了！”
　　“没用的我看到了 ”
　　“放弃思考.jpg”
　　“吃你的□□我出发时告诉你”
　　“好好好好媳妇拜拜mua”

　　真是。林璎的脸上现出一丝无奈的笑，刚放下手机，梦云姑就满脸我懂得的的笑容看着她。
　　我靠梦云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梦云姑，你人美声甜气质女神仙子好学生的设定呢？hello？
　　林璎被吓到了。
　　“怎怎么了我跟同学聊天……”
　　“哦，喊我们上去吃饭了。”梦云姑姑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起身上楼。

　　走到三楼，恩？不停下吗？林璎心里奇怪，但还是跟着姑姑往上走到天台……
　　露天晚饭？烧烤野营？你们这么有情……
　　天台君？hello，天台君你在吗？这个双层复式君是谁？？
　　林璎呆了，步履飘飘地荡到饭厅。林璎看到爷爷扔在灶台上忙活着，下意识就想去帮忙，却像让什么给挡着了，生生止住脚步。
　　“站着干嘛，去饭桌上坐着吧。”奶奶引她到餐桌旁坐下，转身拿碗拿筷子拿饭勺给大家装饭。
　　林璎坐不住，她受不了，起身想帮忙，但却无从下手，只能尴尬地坐在饭桌角落。

　　“来，坐进去。”奶奶招呼道。
　　坐进去就挨着爷爷坐了。林璎犹豫了一瞬，看着奶奶的神情，一咬牙坐了进去，奶奶紧跟着她也坐下了。
　　别吧为什么这样坐。。林璎有一丝不自在，扭头到处看，发现小叔的两个孩子也是挨着爷爷坐，稍微放松。她发现小叔的两孩子好奇又有一点紧张（？）的眼神，尽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最友善最和蔼最可爱的微笑，以示善意，结果小男孩竟然扭头不看她了，小女孩反而像是在努力回想些什么。
　　也是，雨姮开始懂事的时候我也还在呢。林璎心想。

　　“吃饭吃饭。”梦云姑招呼道。
　　奶奶就率先加了一个又肥又油的大鸡腿放到林璎面前。林璎一看就犯恶心，她这辈子都没办法吃下这种肥腻的东西。
　　“不用了不用了我不吃的”林璎尝试拒绝。
　　“宇航天天吃鸡腿都吃不腻的这个大鸡腿就归你了。”梦云姑帮忙解围，林璎向她投去感谢的目光。
　　小男孩一拿到鸡腿立刻多云转晴，抱着啃的不亦乐乎。
　　“没事，没事，来，给你个小鸡腿。”爷爷淡淡的说道，又夹了个鸡油饱满到近乎要滴下来的鸡腿放到林璎面前。

　　我吃，我吃还不行吗。
　　林璎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怕再拒绝会弄到整张桌的人都难堪，小时候她已经试过了。她只能用手抓起鸡腿，一口一口快速吞咽，不给它任何机会停留在味蕾，但那股恶心反胃想吐的感觉还是阵阵袭来，林璎差点没忍住把嘴里肥厚近乎果冻一般舌尖每触及一下都能感受到颤动的黄澄澄的东西吐出来。
　　幸亏林璎表情管理到位，在别人眼里她只是吃的速度稍微快了一点，这让奶奶又不死心地夹了一个放在她面前。
　　天爷！
　　桌上的人互相推辞，面面相觑，眼看着她又要落到林璎碗里，梦云姑一咬牙抢了来吃，顺手拨了一筷子鸡胸肉给林璎。
　　“你是喜欢吃这个吧，我记得。”梦云姑仿佛救世一样的声音把林璎从苦海里拔出来。

　　餐桌沉默了一瞬。
　　没想到四年了，唯一记得自己这点小小喜好的，是梦云姑。
　　每年春节都是这样，林璎不断的推掉碗里的鸡腿，拒绝了一圈的好意，也把一圈人得罪了个遍。
　　林璎嗯了一声，继续埋头苦吃，企图弱化自己的存在感。
　　凑效了。
　　小插曲很快过去，餐桌上又是三姑六婆的八卦时间，两个小孩子乖乖地吃饭，吃一口就停下咬耳朵，偶尔被cue到就抬头大声应答，爷爷一杯接一杯的喝烧酒，不时夹点菜，逗逗小孙子。
　　多么其乐融融的场景啊。
　　没有傻子一样的自己就更完美了。
　　林璎根本融不进去。
　　以前林璎常回来的时候，为了照顾她，饭桌上还能听到熟悉的语言，现在就是家乡话满天飞了。林璎就像个聋子哑巴，听不懂也不会说，只能不停地埋头苦吃。
　　操，真实的自找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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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维修～
蠢作者又双叒叕卡文了！！
卡得不要不要的那种
大家多多评论啊蠢作者才好先把存稿都修修
～mua
【接下来各位观众朋友们将看到大型作者拖更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