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袍》香衍

91、罪恶本源

　　室内昏暗，不知昼夜。
　　她突然从床上窜了起来。
　　“是梦，是梦！”她叫喊道。
　　她迅速爬了起来，陌生的房间。
　　她什么时候睡到这里的？
　　空旷又阴暗。
　　黑暗之处，无数细细的声响在动。
　　她头皮发麻，立刻打开了门窗。
　　外头居然有阳光，还不是一般的明媚柔暖。
　　她双手在眼前摆了摆，手腕处活动自如，并无不适。
　　她跑进去，把杯盏中的水全部倒入盆中，对着光照了一照，脖子间也没有一丝勒红的痕迹。
　　当真都是梦么？
　　她旋即走了出去。
　　日头当空照。
　　风虽然冷冷的，但身上被照得和暖温煦，并没有多少寒意。
　　这里的冬日偏生的这般奇怪，怎会如此温暖？
　　璞玉往廊里走去，一路上，没有人，连一只鸟雀都没有，安静得有些可怕。
　　她犹豫着是否要继续往前走，抬眼便看见廊下卧着的那人。
　　她的血都要倒流起来，头虽然疼痛，但意外的清醒。
　　她就在那里呆着不敢动。
　　眼见着面前那人落了书籍，伸手去触。
　　她一动不动，屏息凝视，惊异与震撼抽走了她太多心绪。
　　他已经拾起了书册，随意地敲了敲头，半躺着，翻开书来“看”。
　　他面庞白皙得没有一点血色，眉却墨一般的漆黑，格外刺目。
　　他忽然抬头，覆盖白娟的双目往这边看来，仿佛沾着鲜血的红唇，慢慢展了笑来。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于我捶背。”他说得随意。
　　璞玉背若针刺。
　　“怎么，你是哪房的花月，我叫不动你么？”他厉声责问。
　　璞玉用力闭了闭眼睛，猛地吸了口气，复又睁开。
　　他还是那般陌生的表情。
　　已经拧了眉头，立时便要发怒。
　　她顿了一顿，拔腿便跑。
　　直跑到自己冷汗直流，也不敢停下来。
　　四周静寂，只有自己的脚步与喘气声。
　　大师夫、二师父，徒儿错了，再也不敢乱跑了。
　　她肠子都要悔青了。
　　若非自己调皮贪玩，现下就该在岛上摘桃花酿酒，即便让她誊写书卷她也是乐意的。千不该万不该，跑到这里来，要说这里还真是有个恶鬼，不过比吃人还要可怕万倍。
　　她跑着跑着，忽然撞到一个软物上去了。
　　“你跑什么？”
　　她抬起头，正迎着他蒙眼的脸。
　　她方才一下子栽倒进他的怀里，顺道摸了一把他的腰腹，暗叹：“糟糕，真是冰冷似雪霜，这哪里是个真人，莫不是——唉——”
　　她被他看得浑身打颤，心跳得已经太快，张口便能吐出来似的。
　　他绢布下的眼睛似乎一直“盯”着她，说不出的怪异。
　　周围还是静谧无音，日头正在当空，照下来暖洋洋的。他胸口的书册倾倒，露出了半页纸来，蒙在脸上的白娟一直随风飘舞。
　　她突然眼睛一闪，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她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使得是什么鬼花样，欺负我一个年幼小儿。”她大声说道：“我不怕你，师父说一切恶鬼都是障眼法，只要我‘存真持纯’，它便无处遁行。”
　　“你说得真对。”他咯咯地笑了。
　　周围突然喧闹起来，鸟雀站了枝头鸣叫，一阵冷风刮过来，让人不禁缩起身子来。
　　“你师父有你这般聪慧有趣的徒儿，真让我横生妒忌。”他已经变了一副模样，笑着说道：“你小小年纪，便能破了这幻术，叫我很是意外，不过最使我惊奇的是，你只用了这么短的时光，真是后生可畏。”
　　“越是到后面越难以自拔，不是么？我起初神志还算清醒，到了第二、第三层幻境之中，我已经十分迷糊了，似乎半只脚都踩进了泥潭。”她心有余悸，强压了心中的不悦。
　　“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破解的？”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片丹黄相间的枫树叶子飘了下来，正好落在他的肩上。
　　她点了点脚尖，伸手想要的样子，完全忘记自己个子有多高。
　　他笑了，左手屈伸，已经到了肩膀处，一阵寒风刮了过来，叶子打了几个旋儿，降到了地上。
　　她眼明手快，须臾之间，便握到了手心处。
　　她来回把玩了几下，抬起了头，摇着叶子对他说道：“有真有假才是幻术啊，若是要破解，便要心中只有真字，日头是真，这光照却是假的，冬日里再温暖的阳光也不会如春日般和煦，只要认准了这个真言，就能堪破一切真假。”
　　她讲得头头是道，颇为得意。
　　“你为了让冬日的太阳温暖无比，便只好让冷风转暖，可是风有声，鸟有语，花有香，叶也会落，你为了让风成为真物，便只能止了声响，因为冬日的风声便只是冬日的风声，哪个时候都比不上它的凛烈刺骨。”
　　“可是哪有不刮寒风、不落残叶的冬天，又有哪个冬日灿烂过春光？”
　　“呵呵，我竟然漏了这么一个破绽。”他轻笑。
　　可是，他为什么一定要这灼灼烈日？微明之日甚至没有正中这轮圆日，是否更为妥当？她突然想到，那日师父对她说的话，他说初感十分重要，必定要有一个很真很真的场景让你触碰，进而沦陷，不可自拔。这冬日暖阳是否就是人们心中不能割舍的执念？二师父说，“求不得”最要人命，即便你对自己说了千万遍的不可，到头来还会错以为是，信以为真，心甘情愿地沉沦于无限虚无缥缈的幻境之中，这便是人世间苦痛的根源。
　　“除了日是真的，日光是假的，风是真的，寂静无音是假的，还有——这长廊是真的，房间是假的，你的白娟是真的，握着的书册也是假的。”他明明落了这么些漏洞，是看轻她年纪小么？
　　“书册是真的。”他从怀里掏出来，在她眼前晃了一晃。
　　“可你怎么能——”
　　“也不是不可以。”他笑道，蒙在白娟之下的双眼仿若有光，“灼灼”看着她。
　　“不过，你真的只有五六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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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 讨寻旧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