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袍》香衍

25、下酒小菜

　　谷雨，断霜，生万物。
　　先前春雨不绝，到今日方才微微放晴。
　　月将落未落，天将明未明。
　　郎小西躺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并不觉得难受，只是感觉一直有什么东西盯着她看。
　　树丛处一对圆鼓鼓的珠子隐隐发亮，她一看过去，便立刻闪进丛中。
　　郎小西赤着脚，踩在软草之上，她并不想立即过去，反而调转了身子，踏进蒲泉水里悠闲地玩戏。她知道丛堆里那家伙还在偷看，忽而以脚迅速踩踏，水滴凝聚、飞溅，四散开来，那处树丛堆上便从上到下淋了个遍。
　　郎小西哈哈大笑起来，只见那深暗之所缓缓踏出个球状物体来。
　　那东西圆圆鼓鼓，通体雪白，往前走一步，身子还要抖三抖，却硬是要显出优雅来，一步一步，十分稳重的样子，模样十分滑稽。
　　方才淋水，它的毛也湿了一处又一处，胡须上的水珠子更是直往下掉，它一边用爪子又抹又舔沾湿的脑瓜，一边把肥大的身子慢慢挪向了郎小西，讨好似地叫了一声，“喵——”
　　郎小西这才认出它是只狸猫，自然还是一只很胖的狸猫。
　　那猫儿凑近了，蹭来蹭去，摇着尾巴，十分乖巧的模样，郎小西心下欢喜，便遵照它的意愿，抱起了它，才发现它的确有些分量。
　　那狸猫万分受用的舒服模样，贴近了身子，把大脑袋儿往她脸脖子根处蹭贴，惹得郎小西发痒生笑。
　　“好猫儿，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玩耍？”郎小西一边用手给它顺毛，一边就着石头倚坐下来。
　　那猫儿十分惬意，闭起眼睛来享受。
　　她把那大只的猫抱到自己腿上来，笑着说道：“你可真重，你每天吃的什么，我都要抱不动你了。”
　　那只大猫听懂似地仰起头来，复又垂下大脑袋，慢慢悠悠地从她腿上跳下来，身子晃了好几下，才稳住身形，一只大肥掌往潭中轻轻一拨，水中便溅起涟漪，它拨弄的随意，样子惹人发笑，水却越来越急，倏忽之间，已经激起千层浪来。退水而下之时，潭边便有好几尾肥美的鱼儿扑腾。
　　那猫儿十分得意的模样，尾巴一摆一摆，甜甜的喵喵叫了两声，似乎在等她夸赞。
　　郎小西被逗得哈哈大笑，“好猫儿，是谁教了你捕鱼的本领，把你养得这般壮实。”
　　“看来这家伙喜欢你。”
　　郎小西一抬头，看见一袭白，便站起来，往那处走去。
　　白子司立在一株桑树之下，素衣翩翩，身姿俊朗，月色稀薄，星辰混沌，实难于他争辉。
　　“你的伤怎么样了？”她走近了去，想到衡寂之说他风采卓绝，莹莹如幽兰沁露，皎皎如皓日当空，当真如是。
　　“璞儿说你伤的很重，我想来看你，大家都说你在养伤，不能见人。”
　　“呵呵，莫要听她胡说，我只是需要时间静养，玄嚣怕那小丫头吵闹，才把我送来这玄洞之处。”他说这话时，一道朝霞映了下来，落在他身后的潭水之上，霞光点点，随波起皱，连带着他白色的单衣，沾染上这薄薄的红晕，在风中飘扬，恍若不在这浊世之中。
　　那只大猫似乎很不满意郎小西把注意力全部转向白子司，喵喵直叫。
　　白子司倪了一眼，道：“你若再吵，就把你炒了做我下酒的小菜。”
　　那猫儿并不害怕，叫得更凶了。郎小西笑了笑，蹲下身来，摸摸它的头，表示安抚，“这只猫儿真有趣，是你养的么？”
　　“我哪里敢养它。”
　　那猫儿十分不屑的样子，咕咕两记，把脑瓜子往郎小西身上蹭。
　　白子司忽然抬头，向正南处望了一眼，复而垂首看着她，低声说道：“他在找你，还是快回去罢。”
　　郎小西这才发现天已经大亮，自己现在应该在屋里梳洗，澹台扶御这会儿要给她送来早点的。
　　“我忘了时辰，真是糟糕。”她连忙放下猫儿，急匆匆的要赶回去，忽然记起什么来，回过头问：“我明晚还过来，能再见到你吗？”
　　白子司身形一滞，人定在那里不动。
　　郎小西已经等不及他回应，只当他默认同意了，跑也似的离开了。
　　白子司轻叹了口气，起身拾起树丛之中那只肥猫窃去的酒壶，反身离开之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郎小西回来之时，没有发现澹台扶御，却看见璞玉坐在自己榻上，抚摸着自己的衣衫。那件绸裙是自己闷在屋里闲暇无聊时缝制的，只用了些白绢，也没有缀花，因为自己不能一直穿着这身衣服不换不洗，只好自食其力，粗制了这绢布白衣。
　　“璞儿？”郎小西轻唤了一声，见没有反应，便靠近了去，看见璞玉眼角红红的，模样惨淡，很是怜人。
　　“你怎么了？”
　　璞玉回过神来，看见郎小西关切地看着自己，连忙改了面色，甜甜地喊了她一声：“小西姐姐。”
　　笑容很快染上她的小面孔，她高兴地说道，“姐姐你回来得正好，宣哥哥喊我给你送早点，我哪里也没找到你，正要去外面喊他一起来找，你便来了。”
　　郎小西听到那个人的名字，脸都僵了。
　　璞玉接着说道：“这衣服真漂亮。”璞玉指了指床上的衣裳。
　　郎小西红了红脸，她的女红一向不好，现在又着急着换洗，大概地缝了几下，只比白布略好了一点。她不好意思地笑了又笑，把衣服往璞玉身上试了试，“璞儿要是喜欢，我改日做一件送你，这件太素了，而且恐怕你现在穿不了。”
　　“嗯，嗯，璞儿最喜欢姐姐了。”她正笑得玉雪可爱，猝然变色，“啊，坏心肠的猫！”
　　璞玉大叫一声，指着身后，刚刚一路跟着郎小西，先是落下好几十米，现在追上了正大口喘气的狸猫。
　　郎小西回过头，看见猫儿，笑了笑。那猫咪踮脚走来，十分亲昵地绕着她打转，郎小西便抱它上榻来。
　　“你一直跟着我么？”
　　璞玉似乎很害怕，看到那猫上来便站起身直往后退。
　　“小西姐姐，这是只坏猫，快把它扔出去，你莫要上它的当。”
　　“小璞儿你不要怕，这猫长得吓人，其实很可爱，你过来摸摸看，它不会伤害你的。”郎小西示意她上前表示友善。
　　璞玉往后退了又退。
　　“小西姐姐，璞儿没有骗你，这丑东西很坏很坏，常常偷厨房的菜食，故意抓坏我的锦被衣裳，还偷二师父的酒喝，把大师夫辛苦画的符咒弄坏——”
　　“有这样的事吗？”
　　“这样调皮不好，快向璞儿道歉——你看它是不是在对你笑？”郎小西把那肥嘟嘟的两大肉爪挪到他胖乎乎的脸上去，看样子就在做鬼脸，十分有趣。
　　可璞玉吓得掉头便跑。
　　郎小西将它转过来，看了又看它那张脸。
　　“你可要少吃点鱼了。”

　　饭间进食，见到澹台扶御，看他神色淡然，郎小西便放下了心，幸而今日是璞玉来送食，不然少不了他的责骂，若是心情不佳，必定还要一顿毒打。只是一旁的大师夫见到那只跟过来的肥猫，愣了又愣，璞玉亦端着饭菜回屋吃去了，衡寂之保持他惯有的八卦兴趣，东拉西扯，直想把那猫儿的父辈亲眷也盘出来说道一番，郎小西十分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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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 言之凿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