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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前尘旧梦 ...

  •   十二日,轩辕琭到达燕怀,他息平内乱,发廪减储,以振饥民,清淤疏浚,以通河渠,广纳医士,以解其围,他下令瘴疠腹疾者异室而处,以避其恶,又命将士沿城巡行,发现尸骸,当即掩埋。其令渐有微效,各郡县均仿效之。
      残夜未消,晨星稀廖。天还是灰蒙蒙的,只有很熹微的一点光隐在天际。
      月将落未落,天将明未明。
      鸟雀将埋在羽翅里的头颈伸了出来,眨巴眨巴眼睛,扑闪扑闪翅膀,用喙慢吞吞地梳理着羽翼,似乎是恼他走近的一点声响将它的一场好梦吵醒。
      它立在一棵槐树枝杈上,一簇簇的槐花开得正是盛丽,似白雪缀枝,盈盈可喜,在清风吹拂下轻轻摇曳,簌簌起舞,空气中都是一股甜腻腻的香气。
      饶是他不喜浓香,也在这枝下站了良久。
      巡夜的将士已第三次从身旁经过,巷道内已有行人往来。
      他又抬首望了一眼天边,即见曙光已将冷夜打碎,天边破晓之势愈见深重。一轮红日渐次破开云层,喷薄而出,一时之间豪光流转,红霞遍天,千万道赤金色的光芒落下来,瑰丽绮艳,美妙绝伦。
      他心起微澜,唇口不自觉地染笑,他缓缓低下头,将视线落了下来,便要起步离开,脚还未曾踏出去一步,溢在嘴边的笑瞬间凝固。
      他似被活生生地定住,眼神茫然不知所措,心头万千汹涌波澜翻覆。
      他立在巷口,看人来人往,脑海里有一千一万个“不”,但下一秒,他还是追了过去。
      “扶御——”
      衡寂之叫住了他。
      他下意识地轻瞥了下头,再回望过去时,视线中的那个模糊身影已然不见,仿若是一缕握不住的云烟,轻而易举间被清风吹散。
      他怔在那里,不能动弹。
      “扶御,我叫你,你怎么还使劲着走呢?”他急急走过来,语带嗔怪,“你大清早的去了哪里?让我好找。”
      “这城郭之内秩序虽然渐安,但流民纷籍混杂,难保没有歹人行恶,更不要说将有有心之人借此恶势行不轨之事秘要。”
      他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话,他却一点都没有反应,好似一尊泥塑的像,连眼眸都不会眨动一下。
      “扶御,你怎么了?”衡寂之察觉出来异常,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
      他方才明显恍了神,回话的时候,面色异常难看。
      显然他也察觉出了自身的异样,很快地缓和神情,岔开话题问他:“你来找我可是那里出了什么岔子?”
      他言语转折得十分自然,话中尽是焦切,很明显,诸事繁芜,他太过劳心费力。
      衡寂之连忙摇头,“不是。”他眉头蹙在一处,忧虑道:“近日你常常神思恍惚,我很担心。”
      “我知晓你为了疫灾之祸目不交睫,昼夜难眠,但万事不须你一人来扛,事情转机也非眼前一时,你切要保重自己。”
      轩辕琭笑了笑,旋即宽慰道:“你多虑了,我身体无恙,只是近日我醒得早,便想着出来走走。”
      “奚真虽不在我身旁,我也并不是一无是处之人,你无须挂心。”
      “我想在这里迎晨风破晓,总好过听你耳边聒噪不宁。”他这样淡淡笑着,头又偏转了,向那巷口望去,笑容微敛,目光散漫而迷茫。
      衡寂之自然有话要驳斥,轩辕琭不动声色地正过来身来,不去接他的话茬,也不看他神色,只一本正经地问他:西北昌洛旱情如何?阿昊可有回信?
      他面色一澄如镜,一副兢兢业业的样貌,衡寂之只能压下方才他调侃戏弄自己的不快,也正二八经地回话,轩辕琭频频点头,复又问他:几日前派去接应的潜卫有何音讯?
      这事既然先前交到了他衡寂之的手里,自己方才也说了要尽心相助,那必然要将此事回禀个清澈明晰,好叫轩辕琭放心。
      他说最多不出三日,便有回报,到时万事皆安。
      轩辕琭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面上表情意味深长,不知是赞他办事得力,还是笑他夸口胡言。
      他们就这样一路说,一路走,等到衡寂之想起来自己还要辩驳他两句的时候,轩辕琭已经走入了府衙之中,面色羲和地询问起大小事宜来,他便只能跟在身后,将满腹怨果再往肚子里咽一咽,强颜欢笑地与人客套。

      日上三竿,阳光从层层纱帐里透进来,照到她面上,她用手挡了挡,翻了个身,把脑瓜子往里一埋,又睡了过去。
      不一会儿,她的鼻尖一动一动地轻嗅,很快她坐了起来,使劲睁开迷迷蒙蒙的双眼,看了一眼,又忍不住闭了起来,复又睁眼,朦朦胧胧间一个身影便在跟前。
      她顿时醒了过来,晃了晃脑子,从榻上一跃而下,三两步跑了过去,高高兴兴地抱住了他,甜甜地叫了一声:“然荣。”
      那男子似乎很是嫌弃,将脸撇在一旁。
      她习以为常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介意,仍抱了他的衣袖,满面微笑道:“我的然荣,你终于回来啦!”
      他似乎想要抽走衣袖,但她整个人倚在自己身上,让他没有半点来回挪动的余地,他稍稍扯了一下袖口,便已放弃。
      “你醒得倒是时候。”他冷面冷语。
      “我鼻子很好,都闻到香味了。”她甜甜一笑,将他揶揄讽刺当作了夸扬赞许,她抓起案头上的干脯和果酿,抱在怀中,高兴地说道:“然荣,你真好,还真帮我都取了回来呢。”
      他面色僵了又僵,顿了又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幸好轩辕璞没有注意,并没有捉着他不放,胡乱开玩笑。她的心思在那些宝贝身上,她敲开酒瓮的封泥,鼻子凑在瓮口轻轻嗅了嗅。
      “时间仓促,可惜了这酒,太过辛辣,不够醇和。”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然荣见怪不怪,道:“听说你捕了一整日的蝉虫,怎么见到你的父君了?”
      她点点头。
      “你想通了吗?”
      她头僵在那里不动,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东西。
      “他还是说动了你。”然荣道。
      “她毕竟是我母后。”她一时变得十分疲倦,抬了抬眼,轻声回他。
      然荣看了看她皱巴巴的一张脸,神色复杂。他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枚磨得光滑的碎石扔在案上。
      这世间哪有这么多不可避免的意外?适逢其时的巧合?
      早在昨日他便回来了,只是未曾露面。他眼见着陆玄嚣以滑石将她从树上击落,又以慈眉善目示人,对她施以援救,当真是一出好戏,演得入情入理,至真至性。
      “这有什么关系。”她黯然道。
      “璞玉——”
      “我说了,她既是我母后,我不能不管不顾。”
      来到这座金笼之内,她早就身不由己,所谓命运牵绊,仿佛命中注定,她早就不是、也不可能再是那个整日于山间闲散游荡的泼皮小儿。
      不仅是她自己,他也应该明白。
      “小七还有阿武他们怎样?”她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如初。
      然荣喉头动了动,道:“如今朝局分崩离析,内外兵戈抢攘。”
      “沐寒拥兵自重,已在幽离称王,季博远四处征伐,兵势愈高,声势愈甚,他们两者明争暗夺,互相牵制,繁缕则在异昌以帝君名义另立新主,独揽政权,以新王名义借季文大军讨伐沐贼。那几个小孩无亲无故,我进入内廷之时,并未听得他们音讯,想必是被遣归了故里。”
      “哦。”他这样说,她自然也只能这样信。虽然她心里知道就算他们有一百一万个去处,却独独没有这样一条安稳的归途。
      现在她也学会了推聋做哑,欺人瞒己。
      新樽盛旧月,后路覆前尘。
      她独自立在昏黄夜色之下,轻风将她的裾裙吹得左右摇摆,她扬起头,身子往后倾了倾,将手中石子奋力掷向了池心,一时溅起阵阵涟漪。
      浮生若梦,流光一瞬,所谓真情假意,又有何人真能分辨清晰?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 好梦易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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