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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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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溪一窒,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这人倒是厉害,一句‘不记得了’就想将一切推诿干净,如果他的眼神没有颤动游移的话,林溪几乎是信了他的鬼话。
林溪端详着叶怀琅脸上的神情,对方在晨光之中眼睫轻轻颤动,移开眼神不敢看林溪,纵然穿着一件对他来说过分宽大的便宜T恤,然而这厮看起来无辜又禁欲,纯澈宛若天人。
失忆这个梗现在连八点档的狗血剧都不用了,叶怀琅是多看不起她才这般敷衍?
说他敷衍,他却表现得无比心虚,摆明了是让人继续追问!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林溪心中冷哼,面上却是垂下头故作黯然,“琅叔,你放心,我并没有别的意思……”
“你既然说是看着我长大的,那你应该知道我是王金花女士的外孙女吧?王金花女士已经在两年前去世了,如今我能合法继承这栋房子……”
“现在国家查得紧,不准我们租房给一些乱七八糟不知来历的人。我年纪小,十六岁离开家太久没有回来了,如今接手了这栋房子,自然想要重新排查一次,还有租金和续住的事情也要提上日程——你可以去问问旁的租客,我几乎每一户都这么问过……”
“你要是要继续租房的话我们重新商量,要是不想租了也不是不行——”
林溪一边说着,一边觑着叶怀琅的神情。
叶怀琅仔仔细细地听着林溪的话,越听下去似是越不自在,薄唇抿紧,垂下了眼睑。
待到林溪说完,叶怀琅嘴唇动了动,轻轻地唤了一声,“林溪——”
“我不知道你的外婆已经故去了,”叶怀琅望了林溪一眼,眼底浮现几分羞愧,“劳你告诉我王婆婆的埋骨之地,我寻机去为她上几炷香……”
“王婆婆当年见我无家可归,邀我住在顶楼。我这些年浑浑噩噩,便也住下来了——”
说到这里,叶怀琅似是有些难以启齿一般垂下了头,“所以,这些年来我从未想起过要交租金的事情……”
“容你宽限我一些时日,我找机会将租子补给你……”
叶怀琅的声音有些哑,似是不常开口说话,但他原本的嗓音却极为好听,当他专注地看着一个人念出她的名字的时候,恍惚间会让人有一种被他珍视的错觉。
“至于我的来历!”叶怀琅轻笑了一声,又一次垂下了眼,“容我无法向你透露。但我敢对天发誓,我叶怀琅一生坦荡,对得起苍生天下——”
林溪微微出了口气,好不容易诱导这厮说了这么多话!
他果然知道她和王金花女士的关系,从他对王金花的称呼上来看,排除了他是王金花女士私生子的可能。
而且,依照王金花女士上个公交都会嫉恶如仇地跟小偷杠起来的德行,如若叶怀琅是个坏胚,王金花女士断然不会收留他。
然而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有他身上类似夜穗门门人的气息……
不过,这人是哪座坟里爬出来的老古董?看起来年纪轻轻,说话口气和行为却像是上个世纪的人。
“既然琅叔是我外婆的贵客,租金的事情便也先不急——”林溪察觉到了叶怀琅似乎很容易被撬动,立即打蛇随棍上,“不过,你住进这所房子之后的事情你总该记得吧?你为什么要来到这里?我总得了解一下你的工作经历吧?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好心里有个谱。对了,有空的话给我一下你的身份证复印件,我这也留个档,到时候警察上门人口普查的时候我也好有个说法……”
叶怀琅眉头皱得有些紧,他已经很久没这般局促过了。小姑娘年纪不大,说话却一套套的驳得人毫无还手之力,也不知道她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明明小时候是那般胆小脆弱的女孩子……
而且她说的话他有些听不懂,比如‘身份证’、‘人口普查’这些词藻,听起来无比陌生。
但是这并不妨碍叶怀琅体会到林溪想要调查他的强烈决心。
叶怀琅咬紧了唇。
林溪也不急,呆在一旁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我、我在等一个人,”叶怀琅在女孩直勾勾的视线之中率先败下了阵,闭了闭眼,又一次抿紧了唇。
“她是谁?”林溪听到这个开头就知道有奸情,倒是没想到这长得招蜂引蝶的男人居然是一个痴情种子!
“不记得了!”叶怀琅睁开眼,眼底一片澄澈,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轻声笑道,望着林溪的眼神无比诚恳。“我其实没有骗你,我脑子出了问题,我忘记了她。”
“……”
林溪愣了愣,这话跟没说没什么两样,她是脑袋被门磕了才相信这厮的鬼话!
“最后一个问题,”林溪望着叶怀琅面上笑得灿烂,一只手却微微握紧,“你和夜穗门是什么关系?”
“亲!你要是夜穗门的人,有礼包赠送哦!”
‘亲?’这是什么称呼?叶怀琅下意识皱了皱眉,待到听清了林溪整句话,身体一僵——
“夜穗门还有余孽在世?”叶怀琅猛然转眸望向了林溪!自他醒来之后他一直表现得温和无害,可是此时他的身上骤然爆发出一种强大的威压,像是一柄开刃的利剑沉沉地压了过来——
是个劲敌!
林溪握紧了拳头,她没有把握能打赢他。
“那你和夜穗门是什么关系?”林溪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刹收了起来,她直起身子又走近了两步,紧盯着叶怀琅寸步不让。
“和他们的关系?”叶怀琅笑了起来,眼底几分凛冽,林溪望了过去,恰恰看到他眼睛里透出的几分泪意,霎时愣在了原地。
“不死不休的关系!”
***
“我开玩笑的!我晚上看到你身上的黑线,觉得这像是历史上夜穗门的纹身,这看起来实在是太神奇了……”在得到了叶怀琅的回复之后,林溪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面上却挂上了吊儿郎当的笑。
“她在骗人——”叶怀琅看着林溪脸上灿烂的笑容,脑子里下意识地划过这个念头。
可是林溪是个女孩子,难道他还能严刑逼供不成?更何况,昨晚也是因为林溪他才脱离了浑浑噩噩的状态。
叶怀琅想起早上醒来时候身上的锁链,还有透过窗棂看到的窗外的景象,唇愈发抿紧。
这已经不是他原来的世界了,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夜穗门那群人最擅长蛊惑人心,他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更何况王金花对他还有收留之恩。
罢了!他总归要在这所房子里住下去的,以后多看顾一些林溪,不愁发现不了她的秘密。
要是她走上了歧途,他尽量拉她回来就是……
想到这里,叶怀琅放松了眉头。
而林溪看着垂头的叶怀琅同样笑了起来。
不死不休的关系么?
你尽管装傻!既然你在这栋楼住着,老娘总会扒下你的底裤来!
***
林溪送叶怀琅回去了顶楼,许是因为再次想起了夜穗门,这天晚上她又一次做梦梦到了六岁时候的事情。
她放学回来后被人掳走,她拼命挣扎,看到了那人手腕上蔓延的黑线,之后她便被喂了药,陷入了昏沉的境地。迷迷糊糊间她辗转了很多个地方,听到了无数孩子哭泣和惨叫的声音,她无比害怕,拼命想要醒来……
有一天她终于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那男人很高,林溪只看到了男人脖颈上一簇鲜艳的火焰,她在青榆市长大,自然知道这是传说之中天师门门人纹着的渡火。
“是天师门门人来救我们了吗?”林溪抱紧了手中的胳膊,心中无比高兴。
男人并没有注意到林溪已经醒来。他很厉害,然而抵不过对方的无耻,对方用一个昏迷的孩子威胁他放弃抵抗。
“不要!你要是放下了武器你也会死在这里……”林溪在梦里不停呼喊,可惜她当年服用了太多药物,根本说不出话来。
林溪看着这人缓缓放下了剑,胸口开出一簇鲜红的花,有血液绽进她的眼睛里,像针刺一般疼痛。
后来林溪只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在烧,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在疼痛,然而她的意识却无比清醒:身旁那个明明被刺中了心脏的人再次站了起来,那人始终没有说话,她能感觉到那人抱起了他,轻柔而笨拙地抚摸着她的头……
可是身体实在太疼了。林溪终是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再次醒来的时候林溪是在于奶奶的背上,那时候于奶奶无家可归靠拾垃圾为生,她在某个角落发现了发着高烧的林溪,掏光了身上所有的钱送林溪去看了医生……
于奶奶送林溪回了家。王金花女士一向知恩图报,纵然不喜欢林溪,但是于奶奶救了林溪是事实,王金花便邀着于奶奶在这栋楼里住了下来,算是报答于奶奶对林溪的救命之恩。
林溪从那时开始感觉到异样,骨头经常像是针扎一般地疼。她告诉了所有人这段时间的经历,然而所有人都对她说这是假的:世上根本不会有被刺穿心脏还不死的人,这是因为她被邪教喂了药出现了幻觉。
这是林溪第一次听到夜穗门的名字。
警察捣毁了那个绑架孩子的邪教窝点。然而林溪身上的疼痛并没有停止……
这疼痛断断续续发作,在林溪十二岁时候抵达了巅峰,林溪甚至没办法站起来。
这时候发生了一件让林溪对王金花彻底失望的事情……
“叮铃铃”的手机铃声响起来,林溪从纷繁的梦境中醒来。
林溪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口因为想起旧事而升起的堵窒,一边接起电话,一边推开窗透气。
窗外,于奶奶正推着卖菜的小车往外走,低着头似是在擦着眼泪。
从于奶奶小时候照顾自己的麻溜劲来看,于奶奶应该是有孩子的。林溪小时候也经常看到于奶奶一个人偷偷擦眼泪。
她是又想起了自己的家么?
林溪有些恍神,而这时候听筒里孟升的大嗓门像惊雷一样响起,“林溪,你还在听吗?”
“青榆市下头的虞镇发生了一起离奇的案件,他们前任村长的尸骨被人开棺盗走了头颅,而就在刚刚,剩下的白骨上绽开了血红色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