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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番外:安阳旭自述 ...

  •   第一次见到明月的时候,她安安静静地站在西浦前来进献的一群女孩子中,头低低地看着地面,手放在身前,仿佛很紧张地抠着另一只手袖口上的花边。
      为什么第一眼会注意到她呢?也许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疑问?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是因为这个女孩实在太美?不,若论起美貌,让人惊艳,或许南宫宁更胜一筹。但,后来我才终于明白,美其实是独立的,个人的,在每个人心中最触动最心动的美是不同的。总而言之,我第一眼便喜欢上了这个安安静静的站着,安安静静弹琴的女孩子。
      后来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而她抬起头看向我的那一眼,这辈子都深深地印刻在我的心底里。
      她说:“我叫明月。”
      “明月。”我在心里跟着念了一遍又一遍。
      从这次西浦进献的开始我便由安插在西浦各大家族的细作中得知南宫洵将自己的庶女安排在此次的进献美人之中。但我怀疑也许另有目的的并不止南宫宁一人。西浦四大家族之中,除了南宫家族还有另一个更具威胁力的家族——欧阳世家。而那个叫明月的女孩子便来自于欧阳家。
      女人最擅长说谎。
      父亲是不是曾经说过这句话。
      然而,我还是将最危险的两个女人接进了宫中。
      这种猫捉老鼠的把戏,我很有兴趣陪他们玩一把。
      或许,在内心深处,我自己并不愿意承认的是,我并不甘心就这样把她放弃。
      而当她们入宫之后我便故意宠幸南宫宁而轻视明月,这种种因由虽然我归结为获取所需要的情报,但实际上却只是由于自己的犹豫和踌躇。我并不想重蹈父亲的旧路。
      每一天我都要人报告明月的行踪,她做什么,吃什么都要清清楚楚地详细汇报。这样的日子里,我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不敢接近却忍不住贪念的偷窥狂,而后来,当我得知她几乎每次都会到后山竹林去的时候,我更是很多次远远地跟在她身后观望。我说服自己一切都是为了揪出她们的真正目的,为了一举挫败西浦的阴谋。但在这样远远地望着她的每一天,我的心都不由自主地更靠近她,更熟悉她,却也更迷恋她。
      即使入宫之后她和初见之时也没有变化。
      依旧是安静地,甚至有时候,明明她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书,阳光落在她的黑色的头发上闪着光,我依然会觉得好像她已不见了,像冰一样的消融在阳光里。
      我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她。
      我是加穆的王,全天下哪个女人我得不到,为什么偏偏要一个随时可能背叛自己的女人。
      可是,有一天她却出现在青柳苑——南宫宁的寝宫,带着亲手做的点心。
      她想做什么?
      我猜不透。
      玩弄权术我很擅长,但女儿心事却一窍不通。
      我第一次觉得懊恼,对她也没有好脸色。
      然而,那一晚,在初春的冷风中,她吹响了邀请的笛子。
      我充满惊喜,也充满疑惑。
      她让我迷惑,但这迷惑却不能再阻挡我。
      我已决定闯入迷雾。
      后来我才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总是看不透她,当一个人在阴谋中浮沉太久很容易便不相信这世上有纯粹之人。而她偏偏却是那一个,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七窍玲珑心,甚至有些笨,就像水晶杯一样一眼便看到所有,只是谁都不能相信人的心能这样不藏污垢。
      她的生命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没有黑暗的夜,处处都是明月光。
      有时候只觉得她愚钝,却没想到也许是另一种智慧。
      在这人间,她要的不过只是一方自由自在的天地,一条可以回家的路,一个所爱的人。而我却明白的太晚太晚。
      自那一次邀请之后,隐隐约约之中我能感受到她的笨拙的刻意讨好。这样的刻意我自然并不喜欢,但同时,看着她拙劣的演技也乐在其中,只是不可避免地怀疑这其中的目的。
      她想做什么?或者,她想要什么?
      她果真和南宫宁一样是西浦派来的细作吗?她想要的也是加穆的亡国吗?
      我不敢去细想,却也隐隐约约地觉得觉得她和南宫宁所怀目的不同。而自从走进她的世界,我的心情便随着她的悲喜而起伏,总是希望每一天都能看见她温柔的笑容。
      直到有一天,我结束了和朝臣们的议事后回长乐宫的路上,那一天下午下着漫天的大雨,她视若无睹的走在雨中,我的心忽然被揪紧,感到一阵灭顶的愤怒,却还是忍不住让人将她护送回宫,到后来我才明白这是突然袭来的无能为力,意识到让她悲伤的也许正是因为待在我的身边。
      这个皇宫于她而言不是快乐之所,而是一个华丽的牢笼,外面那广阔的天地或许才是她真正的乐园,她真正的向往。只是那时我并不知道,原来在那广阔的自由世界之中,真正让她恋恋不舍的其实是另一个男人。
      那一场大雨之后,我感染风寒,引发了从前的旧疾,在宫中养病的那几天,难得没有国事烦忧,这一清静下来,脑子里便处处都是她的影子,也想起了许多从前没有注意到的事情。比如她总是发呆,或望着天空,或看着庭院中的树木,甚至有时手里握着书却长久地停留在一页上未曾翻动,比如那一晚她拨断了琴弦说的那一句缘分已尽,比如她吹的那一首缠绵悱恻的曲子。十几岁的女孩子却怀着这样深沉的悲伤是不多见了,而即使如此我也以为是因为背井离乡,是因为囿于宫廷之中。
      后来,她来了宫中看望,给我做清粥小菜,煲汤喂药,我迷恋上了这样的温柔照顾,却也看见她眼中更深的忧伤,不安,迷茫和踌躇。
      她终究是不喜欢这幽深宫苑。
      我忽然觉得可悲,更觉得痛苦,也许是时候该放她归去,还她自由吧。
      而那时距离“河神祭”已经很近了。
      而在我决定在“河神祭”这一天放她自由时,其实不是没有盼望,希望她说她并不想去什么“河神祭”,希望即使明知我给了她逃走的机会仍然选择留下。事实上,她最终并没有离开,因为那一晚我遭遇了暗杀。
      生死关头,她却飞奔着回来寻我。
      那个被血染红的晚上,在幽幽的月光中,凌冽地剑光中,我看见她的跌跌撞撞奔跑而来的姿态,跳跃的裙摆,纷飞的长发,和眼角若隐若现的泪光。
      那一刻我便发誓要让她永远永远地拥在怀中。
      知道那次的刺杀实际上是西浦的阴谋是因为小竹的暴露。
      这个默默地跟在明月身边的小侍女,一开始我并不在意。
      直到她传递消息时不小心落下了一个暗器。暗器上面的图案和那个救下明月的暗器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那时我才想起在西浦的线人曾向我报告过的一件事——小竹并非西浦皇宫派来的侍女。由于当时我的全身心都在明月身上所以并未在意,而到了那一刻我才终于明白欧阳家的暗棋并不是明月而是这个女人。
      欧阳绪言。
      这个男人并不简单。
      事实上,着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却是我第一次如此注意这个男人。
      我想起明月看见暗器上的图案时的表情,分明是惊讶,担忧和悲伤。
      她并不太懂得隐藏情绪。
      我终于注意到也许她入宫后的种种失魂落魄都和这个叫欧阳绪言的男人有关。
      “月夫人是欧阳绪言在五年前忽然带进欧阳府的。后来就成了他的贴身侍女,虽说是主仆关系,但欧阳绪言对她却是十分好。”
      从明月入宫之后,我便已经派人将她们的身份背景调查过一次,对于她和欧阳绪言的关系却未曾起过疑心,想来也是因为自己那时并未懂得男女之情,因此才忽略了这样重要的部分。
      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嫉妒,噬心蚀骨。
      既然西浦如此劳心费力策划了这样一场戏,自然不能让他们白费功夫。
      我决定顺水推舟。
      除了借此引安阳礼入局,迷惑西浦之外,我还有一点私心,想以此看清楚她的真心。
      当我把暗器放到她的眼前时,除了震惊,悲伤和恐惧之外,她没有任何解释地承担了一切。
      即使所有的事情都与她无关,却甘愿为了那个人承受所有吗?
      一怒之下,我将她关入了大牢。
      实际上当下我便后悔了,但后来为了计划的顺利实施,还是狠下心来将她多关了几日,而之后由于宫中局势日益严峻,为了她的安全,我便自导自演了一出劫狱的戏码将她送到了医圣陆离处。
      记得南宫宁知道此事后曾问过我:“陛下既然知道所有事情都与明月无关,为何不干脆放过她。”
      “这些事情孤不需要向你交代。”我冷冷地道。
      事实上,我知道这只是由于我自己的占有欲,即使她最爱的人不是我,也决不让她回到那个男人身边。
      然而世事难料,她最后还是被西浦的人劫走并阴差阳错的回到了欧阳府。于她而言也许终于又回到了从前平静如水的生活,回到了喜欢的人身边,但我却如落入炼狱中。即使明知道她就在那里,我却已失去了把她抢夺回来的勇气。
      我在心里嘲弄自己竟也有没有信心的一天。
      怎么会想到她居然费尽心机,千辛万苦地又回到我的身边呢?
      在我自以为已经永远失去她之后。
      她回来了,是听闻了我生病的消息而回来的,是因为爱我还是因为愧疚?
      那时的我并不明白一个女人的愧疚不足以让她从自己最爱的人身边离开,如果一个女人走过千山万水也要回来只能是因为纯粹的爱。
      因为我的怀疑,不安,惶恐和嫉妒,所以折磨她也折磨自己。看着她端着药碗默默地跪在一旁的姿态,无论如何暗示自己忽视她的存在也无法继续专注于奏章,议事。后来,欧阳绪言举兵进犯,我一心便想去见见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男人,却未曾想到这将会是我一生最悔恨的决定。
      她为我以身试毒,为我挡下了致命的一剑,终于让我失去了她。
      我至今仍然记得悬崖上的风多么的冷冽刺骨,至今仍然疑惑为什么那样一个夏日会有那样冷冽的风。
      我把她葬在了龙背山的山顶,日日夜夜都有阳光和月亮的照耀,千余盏长明灯团团围绕她的棺木周围。我在她的墓前种满花朵,四季皆有花儿的清香相伴。我亲手镌刻她墓碑,每月十五去看望时便在墓碑上涂上新的油彩。
      我在她的墓前栽下了一棵树,在春天的时候,叶子落了,会开满红色的花朵。
      她曾经对我说,在她的家乡随处可见这样的树木,可是她从未亲眼见过,也不知道在哪里存在。
      明月,你看见了吗?我把那棵树栽在你的墓前,它和你想象中的一样,不过并不长在荒漠,而是在温暖的南方,并不寂寞。
      五年了,无论我如何精心维护,明月的墓碑终于还是有了时间的痕迹,纯白的大理石染上了淡淡的黄色,深秋的黄叶飘下来落在石碑上。
      “陛下,天凉了,披上吧。” 福禄海轻轻地走近,呈上披风。
      我咳嗽了一声,凝望着墓碑上红色的小篆体的字——妻子明月之墓。
      “陛下,回去吧,陆离先生曾再三叮嘱陛下不能再伤神,否则·······”
      我轻轻地扫去墓碑上的落叶,只觉得一阵释然。
      “明月,等久了吧,我很快就过来了。”我小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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