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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天赋异禀 ...

  •   司马澜虚岁六岁生日过后,羊献容开始亲自教导澜儿启蒙读书,并为她取表字为顺风。

      羊献容很快发现,澜儿不算特别聪慧,但认真学习,还算孺子可教。这使得她安心:澜儿确实没有遗传司马衷的弱智,那就好了!羊献容并不指望澜儿将来博学多才。她观念很传统,只期盼澜儿长大以后择偶顺遂、婚姻美满。那么,只要澜儿不呆不傻,未来凭着公主的尊贵身份,挑到品学兼优的如意郎君以后,自然会得到夫家的尊重。

      随着司马澜的成长,羊献容渐渐注意到,澜儿智力虽然只算中等,但体能过人!本来小孩子活蹦乱跳并不稀奇,但有一次,澜儿不小心栽进庭院中的池塘,宫女们还没来得及跳下去救,澜儿已经无师自通学会了游泳!

      澜儿另一个惊人之举,是经常一溜烟爬到柱子顶端!即使是顽皮的小男孩也不见得抓得紧那样光滑的柱子,更别说是通常比较胆怯的小女孩。

      现任皇帝司马炽有个跟澜儿同年的女儿沁儿,就根本不敢爬柱子。每次两个小女孩一起玩,沁儿总会站在柱子底下,呼叫澜儿赶快下来!

      司马沁比司马澜还小三个月,个子却比司马澜高了将近半个头,肌肤也较为丰润。倒是比司马沁小两岁的妹妹司马滛,跟司马澜差不多高。这让羊献容看出了澜儿比同龄的孩子瘦小。做母亲的难免为此烦心。

      羊献容认为,澜儿长得不够高是因为吃得太少。问题是,无论羊献容怎么想办法哄澜儿多吃一点,澜儿就是会抗拒,甚至会吐出来。澜儿似乎天生不需要那么多食物。早餐就足以供给她一整天的活力。她中午从来不饿,而且不饿就不肯吃。一直到晚上,她才肯略微吃些东西。

      有一天,羊献容生气了,故意不给澜儿吃早餐,也不喊她用午膳,看她会不会自己跑来嚷肚子饿,讨东西吃?羊献容实在意想不到,澜儿会像没事人似的,照样早晨背完书练过字,就东奔西跑玩耍,体力丝毫不减。

      澜儿玩得起劲时,往往连水也忘了喝,却仍然精神奕奕。羊献容不禁怀疑:澜儿怎会像骆驼一样能够忍饥捱渴?难道这是一种天赋的耐力?

      羊献容回想自己怀着澜儿的时候,起初害喜,吃什么吐什么,后来又为娘家受到成都王司马颖迫害而伤心,心情低落得提不起食欲。当时她不免担忧自己吃得这么少,胎儿会不会营养不够、发育不良?结果,澜儿出生时只是太瘦,身体机能一切正常。

      难道,澜儿早在娘胎之中养成了少吃的习惯,以及只靠少量养份即可生存的体质?羊献容怔怔想着。

      这种体质,若是碰到饥荒,倒是比较容易熬得过去!羊献容不由得想道。她听说了最近两三年来,幽、并、司、冀、秦、雍六州都閙过蝗灾,饥民遍野。不过,她总认为,饥荒不会蔓延到宫墙之内,除非,战火燃烧到了宫墙之内...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宫外局势如何,深宫之内的羊献容当然不太清楚。她最可靠的消息来源是司马越,但自从司马越在京城兴筑了一座华丽的王府,他的正妃裴氏又从东海国迁徙过来以后,司马越到弘训宫来过夜的次数就锐减了。毕竟,司马越与他的裴王妃一向感情甚笃。雖然司马越会在外面拈花惹草,却从不减他对发妻的重视。只要他回到家,就会假装外面的女人不曾存在。尽管他对羊献容与对一般女人不同,他还是把裴王妃放在第一位。一旦裴王妃在京城,他就尽量夜夜归家,很难抽出时间造访弘训宫了。

      他不来最好!羊献容默默自言自语着,内心不晓得为什么,泛起了一阵空虚...

      某一天黄昏,就在羊献容不知不觉又想起了司马越的时刻,司马越终于出现了。然而他这趟来,却是来告别。

      “匈奴首领自从两年前称帝,一直派兵骚扰边境,又勾结了羯族,时常入侵。最近实在閙得太不像话了!”司马越以严肃的语气说道:“因此我主动向皇上请缨,去讨伐胡人。这一去,说不准要去多久。你可要多保重!”

      “你也是!祝你旗开得胜!”羊献容故作淡定说道,双眼却忍不住泛起了泪光。

      “咦!你眼眶怎么湿了?”司马越注意到了羊献容在压抑眼泪,反而得意起来,笑道:“啊!你舍不得我!原来,你心中总算还是有我呀!”

      “才没有呢!”羊献容嘟起了圆润的嘴唇,否认道:“裴王妃才真的舍不得你。”

      “唉呀!”司马越笑得更开怀了,一边笑,一边调侃道:“你不但舍不得我,还嫉妒裴王妃呢!我真是没有白疼你!”

      “你---”羊献容面红耳赤,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司马越也不让她说下去,就以深吻堵住了她的口舌...

      然后,司马越以与皇帝密商军机为藉口,派人回府禀告裴王妃,他要留在皇宫中过夜。这是司马越与羊献容最如痴如醉、难舍难分的一夜。两人都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也是彼此共渡的最后一夜...

      司马越率领四万大军出发时,唯恐傀儡皇帝不放心,留下了他的裴王妃以及世子司马毗。

      尽管如此,司马越才离开,司马炽的亲信周馥就提议皇上迁都寿春,以摆脱忠于司马越的守将控制。司马炽早就受不了司马越的操纵,当然想趁机夺回皇权,做一位真皇帝!

      虽然,司马炽考虑了一番以后,并未答应迁都,但他发了一封密诏给青州刺史苟曦,任命苟曦起兵征讨司马越。

      这时候,司马越正在到处征兵,响应者却寥寥无几。他一旦风闻皇帝派了苟曦来诛除他,赶紧命令从事中郎杨瑁、徐州刺史裴盾前往青州,迎战苟曦。然而,杨、裴二人的军队尚未到达青州,司马越就在腹背受敌的压力之下病倒了。

      不出几天,司马越病逝于项城。临终前,他喃喃呼唤着发妻裴王妃、爱子司马毗,而他眼前,也晃过了羊献容的苹果脸...

      同一天夜晚,羊献容做了一场恶梦,但梦中只有烽火连天,并没有司马越。她半夜惊醒时,浑然不知司马越已经不在人间。

      司马越手下的太尉王衍决定秘不发丧。远在洛阳又幽居深宫的羊献容,自然无从得知司马越的生死。她照样天天照顾澜儿,过着母女相依为命的日子。

      同时,王衍推举襄阳王司马范为大将军,统领司马越留下的部队,打算护送司马越前往他的封地东海国安葬。他们意想不到,投效匈奴的羯人将领石勒会穷追不舍,一路追赶到苦县宁平城。司马越生前倚重的部将钱端出兵对抗石勒,却兵败而战死。大军从此溃散。

      石勒的军队活捉了王衍以及襄阳王司马范、任城王司马济、西河王司马喜、梁王司马禧、齐王司马超、吏部尚书刘望、豫州刺史刘乔、太傅长史庾顗等人。审问过后,石勒又在夜晚派人推墙,把他们全都压死了。

      至于司马越的灵柩,石勒故意放了一把火,把尸首烧成灰烬。

      在石勒大获全胜之后,他手下有一名汉人将领王弥的弟弟王璋特别狠心,对败军以及当地平民赶紧杀绝,放了一场大火,把他们全都烧死了。

      更惨无人道的是,这些被烧死的军民尸体都变成了石勒部队瓜分的烤肉!胡人吃汉人的流言从此到处传播...

      京城内原本忠于司马越的守将们闻讯,赶快护送司马越的裴王妃和世子司马毗潜逃出城。石勒在洧仓迎战司马毗,结果活捉了司马毗以及诸王公卿士,一概予以斩杀。

      已到中年但风韵犹存的裴王妃则惨遭玷辱,又被贩卖为奴。

      这一幕又一幕惨剧发生时,羊献容母女都还在皇宫中过着安稳的日子。羊献容从不过问朝廷之事。因此,当司马炽由于畏惧石勒,而把与胡人的冲突都归罪于司马越,并下诏把已逝的司马越贬为县王,羊献容也没有听说。她一心以为善战的司马越会打胜仗,迟早会凯旋回京。

      直到有一天,羊献容去皇后寝宫给司马炽的皇后梁兰璧送生日礼物,两人闲聊,羊献容才从梁皇后口中得知,司马越已经病逝,又被胡人毁尸!

      羊献容听了,只觉得眼前一黑!她脱口问了一声:“什么?”就竟然往前一栽,浑身一软,从座位上滑了下去。这时候,宫廷中已有椅子,但名称不叫椅子,却因是模仿胡人坐具的新产品,而称为胡床。

      梁皇后坐在茶几另一边的一张胡床上,眼看羊献容滑下座位,不由得惊叫:“惠帝皇后!”

      羊献容好像被喊醒了一般,抬眼望向梁皇后,勉强苦笑了一下,自我解嘲说道:“没事!不知怎么搞的,一下子没坐稳。大概是还没习惯坐胡床。”

      接着,她慢慢站了起来,又彬彬有礼说道:“打扰很久了!哀家这就回宫了。”

      她自称“哀家”,是因为惠帝已逝,但她的封号只是惠帝皇后,并非太后,所以必须跟现任皇帝的梁兰璧皇后平起平坐。

      由于地位相等,羊献容一站起来,梁兰璧立即也跟着站了起来。直到羊献容请她留步,又走出皇后寝宫的前厅之后,梁兰璧才坐回原位。

      梁兰璧原本风闻过司马越常去弘训宫之事,一旦亲眼目睹了羊献容对司马越死讯的激动反应,就更认定了那是事实。不过基于同情心,她假装不知情。她暗想:惠帝皇后年轻寡居,带着一个幼女,无依无靠,碰上司马越那种强势的男人,自然难以抗拒。若是换了自己,恐怕也无法拒绝司马越啊!谁能苛责惠帝皇后没为惠帝守节呢?

      她喝了一口茶,又接下去想道:这下子,司马越去了,皇上总算不再被他操纵,可以当家做主,成为一位真皇帝了!只盼望皇上能够抓紧实权,励精图治!皇上天性老实,即使大权在握,也不至于广纳妃嫔,而他目前的妃嫔之中,也没什么厉害角色,本宫这个皇后之位,应当还是坐得稳。看那惠帝皇后可怜,性情也相当安份,日后倒是不妨多关照她...

      就在梁兰璧这样沉思的时候,羊献容由贴身宫女扶持,踉踉跄跄回到了弘训宫。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怎会为了司马越如此伤痛?

      她回忆与司马越之间一幕又一幕,从最初司马越使用迷药迷昏了她,害她醒来才惊觉已经失身的那个早晨开始想起...

      司马越实在不是个好人!不但以下流的手段夺取了皇后的贞操,而且模仿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甚至涉嫌谋杀先帝!

      那样一个恶霸亲王,我却在先帝崩逝之后接纳了他!本来,那只是情非得已,只是为了确保母女俩平安而已,就算因为未曾从先帝那边得到过真正的闺房乐趣,出自于好奇心,而放纵自己,跟他尝试了一些,可也还是管住了自己的心,一直没有把他当成心上人啊!怎么可能反而在他去世之后,觉得对他如此恋恋难舍?

      羊献容满怀疑惑想着,耳畔忽然浮现司马越洪亮的声音:“你们女人哪,其实要的不见得是最善良的男人,而是最强壮、最能保护你们的男人!”

      她记得那时候的自己摇了摇头,轻声啐道:“王爷喝多了,又在随口乱讲话了!早点安歇吧!”

      “我可没有胡言乱语!”司马越辩解道:“咱们汉人说是文明,骨子里跟胡人并没有两样。你要是看得到胡人的男女,就晓得他们那才是真性情!所谓不打不相识,我为了保卫国土,非跟胡人打仗不可,但是跟他们接触多了,对他们有了一些了解,结果发现他们什么都比不上咱们汉人,就只有男女之间直来直往,爽快得很,是他们最大的长处,不像咱们汉人的礼教,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呀,什么一女不事二夫呀,太虚伪了!”

      司马越停下来喝了一口酒,又朗声笑道:“咱们汉人的老祖宗,在没有发明农耕、没有大家庭制度之前呀,一定也跟胡人一样处处为家。那种生活对女人特别艰难,因为女人天生体质比较柔弱,到了怀孕、生产、哺乳的时候,更没办法自己觅食,当然得靠男人来养啦!若是碰到野兽,也得要靠力气大的男人来保护。那么,女人哪能不喜欢最强壮的男人呢?即使现在,咱们汉人不再过那样的日子了,那样的心态想必还是遗传到了当今的女人身上。所以说,咱们汉族的女人哪,一旦碰到了强壮的男人,就算碍于礼教,嘴上说不要不要,心底可是想要得很啊!”

      羊献容当下被他说得满脸通红,无言以对...

      此刻回想起来,羊献容不禁怀疑:难道,就因为他保护我,所以我对他动了心?

      如果是,未免太迟... 羊献容清晰记着,司马越远行之前,曾经以他惯常用的吊儿郎当口气叹道:“我这辈子,除了没当上皇帝,大致没什么遗憾了!唯一想要而没得到的,就只是听你亲口说一句:你喜欢我,不能没有我。不过呢,这种话总不能逼你说,逼出来的就没意思了。或许,我们这次别离,会让你开始想念我。等我回来了,会这么对我说!嗯?”

      说着,司马越又伸手捏了捏羊献容脸颊上的苹果肌,就转身走了。

      羊献容回顾她目送司马越,望着他的最后一眼,真恨不得时光能够倒流回那个时间点,让她喊住司马越,让她在司马越应声回头时,嗫嗫嚅嚅:“王爷,我,我确实已经喜欢上了王爷...”

      她可以想像,司马越的反应会有多么狂喜!自己为何那么吝啬,就不肯在他出征之前让他高兴一下呢?现在,即使满心愿意把那句话对他重复一百遍,他偏偏再也听不见了!

      羊献容心痛如绞!过了片刻,她却又回过头来想道:问题是,假如自己当时那么说了,会不会有另一种后悔?司马越涉嫌毒弑先帝,我怎能喜欢上凶手呢?

      司马越到底有没有谋害先帝?会不会是我冤枉了他?羊献容怎么努力细想,晋惠帝崩逝前后的点点滴滴,也还是无法确定,那是不是司马越主使下毒...

      羊献容内心百般纠结,终日不言不语,背着人以泪洗面。所谓母女连心,司马澜很快就注意到了。

      为了讨母后欢心,司马澜主动表示要吃午膳,吃不下也勉强塞下几口麦饭。羊献容看女儿终于肯吃午膳了,微微一笑,但仅仅过了一瞬间,笑容又被愁容淹没...

      “母后,您怎么了?” 司马澜忍不住问:“为什么一连几天都好像不开心?”

      羊献容望向虚岁八岁的澜儿,心想澜儿已经懂得什么是死亡,就坦白说道:“因为,你越叔叔不会再来了。他出去打仗的时候,生了一场重病,治不好,就过世了。”

      “啊!” 司马澜大吃了一惊,清亮的眼瞳立即冒出了泪水。

      “你越叔叔常给你带礼物,难怪你为他哭。”羊献容喟叹道:“好了,别哭了!他已经去了,谁哭也没有用。”

      “那母后为何也为他哭呢?”司马澜直言不讳:”澜儿一直以为,母后不喜欢越叔叔。“

      “母后,”羊献容差点不知该如何回答,思索了一下,才避重就轻说道:“无所谓喜不喜欢他。只是你越叔叔这几年,总是保护我们母女俩。”

      “那母后可不用担心!”司马澜忽然满怀信心说道:“澜儿会保护母后!”

      “什么?”羊献容很讶异,脱口问道:“你小小年纪,又是女儿身,怎么能保护母后?”

      “我爬柱子爬到最上面的时候,从高处往下看,可以看得很远,看到了外面的侍卫。” 司马澜认真答道:“我看他们一人手上拿着一根长矛,用来阻挡外人进入后宫。然后,我就自己做了一根长矛。万一有坏人趁侍卫睡觉的时候闯进来,我就可以用那根长矛来保护母后!我去拿给母后看!” 说着,司马澜就匆匆跑开,去拿长矛了。

      羊献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怔忡间,司马澜已经跑了回来,挥舞着一根用树枝自制的长矛。

      “母后请看!”司马澜炫耀道:“要是有坏人敢来找母后麻烦,我就这样,这样刺他!”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以长矛出击的架势。

      羊献容看着,再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几天来哀悼司马越的阴霾似乎从她脸上一扫而空。她真想不到,澜儿不仅跟男孩子一样好动,而且还像男孩子一样爱玩假兵器!

      若是在太平岁月,羊献容八成会劝导女儿:女孩子要像女孩子,不要玩男孩子的游戏!然而,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羊献容却觉得,澜儿练习一些防身的技能,倒是有备无患...

      羊献容并没有过虑,尽管她并不知道,匈奴大军正在步步逼近洛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天赋异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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