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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有悖人伦 ...

  •   “谢陵,”亓御手间的剑刃猩红,粘稠液体点滴不止,“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亲口告诉你。无需假借他人之口。”

      扶昃轰然倒地,徒留一声余响。三尺寒锋入木三分,堪堪挡住意欲发动的魑鬼。

      魑鬼收住架势,乌黑的瞳珠透过剑锋深视主人。

      亓御松开剑柄,任由长剑楔入实木,悬在半空中。他艰难转身背离沉默不语的谢陵,驻足片刻。

      为什么要杀扶昃?

      不仅是因为扶昃把持北军意欲勾结异族意图谋反,哄诱扶氏插手高明王府势力均分,毒害天子谢阳,谋刺昔日谢陵,更是因为他太怕扶昃说出压抑与内心深渊的恶意。

      以前生一目至深之念与今世相伴守护之情,压抑他内心深处的凶兽,可每每念起那些亡灵故人,他还是抑制不住的滋生对这腐朽无用朝廷的恨意。

      倘若当年天子谢阳不为权臣所制,抑或谢阳是个强势君主,他的父亲就能早早前来支援,也不至于贻误战机,累的前神机营全军覆没。

      自然,他更有错,错在轻狂,错在年少。

      三千性命,无尽情缘,似海温情,依稀间全部湮灭纷飞。他沦落为敌国阶下囚,凭借罗织苟活的辛苦。

      谢陵目光紧紧跟随转身离去的亓御,于背后发言:“昔日,查子吉拿来的册子,是诱骗王渊澄,还是借刀杀我?”

      亓御顿步,一步已经迈出门槛,索性整个人都站在了门外。转过身坦然对上谢陵的目光,不言不语。

      诱敌之计不假,杀意波动亦是真。

      “倘若……倘若你真的百般挣扎苦痛,杀了我也…无妨…”
      亓御的目光清明时,才最令他揪心难言。
      “你是谁?”亓御问的突兀且令人迷惑,“回答我,你是谁?!”
      谢陵被他沉重肃然的目光包围,带着不解略做思量道:“我…我是谢陵。”
      亓御却摇头:“错了,你是摄政王。江山动荡,四海难安,你只能是摄政王。乱世识枭雄,盛世见能臣的摄政王。”
      你何人何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站稳于世道,永葆于人心。
      谢陵恍然领悟,枭雄也罢,能臣也好,他们纵是名扬四海,仍旧越不过他之摄政王。
      亓御纵有百般计算,也仍旧以他中心编织天罗地网。
      无情诛杀,无义算计,皆是为了一人。最是冷情,也最为深情。
      “你…会像傅长书一般,留在我身边吗?”
      谢陵心知肚明,他做不回漠北需要亓御寸步不离之护的谢陵,也做不回需要借助亓御辅助才能诛灭扶府的锦王,更做不回居州、书院需要亓御相助的锦王。
      他只能做大晋摄政王。
      亓御背对艳阳天光,流光裹身,恍若隔世之人一般。冷光熠熠的薄唇轻言细语:“恕臣难以从命。”
      谢陵揉搓酸涩眼眶,这个人分明说过不时常握剑,能将剑束之以阁将就自己的讲究的。
      真是,翻脸无情。
      “本王,明白了。”谢陵终了此言,颇显大义炳然。
      “臣告退。”亓御端恭有礼。

      四月之后。
      谁织就铺天盖地的罗网,谁将万千势力绞扯不清,谁又将肆意汪洋回归平静,无人去细细探究追寻。
      只因众人无力挣扎出罗网,无法扯清干系,更上不了岸。
      傅长书将要裁撤的官署一一列举于名册,每一官署都有大量冗员面临裁员。不过这些人毕竟都是举无轻重之人,世家也好,勋贵也罢,朝廷终究将底线画在了其可承受边缘。
      但傅长书统领下的新旧官员,心中却自有定论,或许不远的将来,这些核心位置就会新旧交替上另一群人。
      至于这群人的选定,谢陵与傅长书等人洋洋洒洒和议多日。
      初入官场的刑生等人自然高举寒门大旗,王渊澄等人自然据理力争的抗议。
      勋贵侯爵与崔氏很是欣然接受朝廷‘征将’之策,由经多方选拔出可堪为将的人奔赴各地整合府兵,重新编排成正规军,而后开拔北方与西南。
      西大营驻扎正西,内震慑荆南王府,外抵御西域异国。

      太后身边的柳姑姑亲自抱着半岁大的婴孩至御书房,最熬人的酷夏已逝,半大的婴孩难得咿呀展颜一笑。
      婴孩微弱却清脆的笑声落在谢陵耳中,他情不自禁莞尔一笑。
      素白的指腹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婴儿柔嫩面颊,谢陵心中深感异样,又仿若心花怒放。
      原来,婴孩才是这世界最纯洁最美的,也最令人心动。
      柳氏暗暗诧异,摄政王一直疏离沉冷,哪怕太后只剩摄政王这一子,摄政王仍旧铁石心肠不曾踏足后宫半步。
      如今竟是笑了。
      恍若仙境的柳氏不知言何,只是随口:“亓少将军是春末下各州军府的,如今也该回来了吧?”
      谢陵仿若失聪,对柳氏之言充耳不闻。竟要接过婴孩,柳氏回神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放进谢陵怀中。
      孩童眸子透亮,清光暖人心扉。谢陵心田间缓缓流过一股暖流,婴孩晃悠悠的挥动两手,嘴角银丝如泉,边冲谢陵笑着边流着口水。
      “这孩子什么时候能长大?”谢陵目光极尽温柔缱绻。
      柳氏未经细思,脱口而出:“回摄政王,这养孩子可急不得。”
      季掌印给太后送书信回程,刚巧听了这番话,边给谢陵行礼,边掐着指尖估算一言:“回摄政王,大晋最早加封储君的皇嗣也得七八岁呢。”
      婴孩突然好动起来,谢陵怕自己拐着婴孩藕似的小胳膊小腿,便把孩子交还给了柳氏。
      “信送给太后了?”谢陵轻微整理了衣袖。
      “送到是送到了,”季掌印顿了顿,“途中遇见了南衙林参军,林大人偏生跟到太后宫里,亲眼看着太后拆信的。”
      谢陵脸色陡然一转,一时情急呛道:“林硕怎么回来了?他得知信里内容了?”
      季掌印低着头,略涩音:“回摄政王,林大人看了那信,是老奴失职。”
      “孙思清,把林硕给本王带来!”谢陵大声冲着门外一呼。
      应声而来的居然是远赴鲜卑归来的林硕,林硕身着武将官服信然拜见谢陵。
      “臣参见摄政王,”林硕身子骨笔直,“信臣已经让伍子逢亲自送给亓少将军了。”
      谢陵心下一凉,越过林硕叫来孙思清。两难的孙思清不敢轻举妄动,信传给他主子,摄政王却要他截下信,这如何是好?
      “季掌印,吩咐谢缘截住伍子逢同信件。”谢陵冷冷瞧着林硕与孙思清。
      林硕一愣,他怎么忘了漠北带回的那个女娃娃,心中喊糟,旁人未必能截下伍子逢,可这个阿缘与伍子逢有师徒情谊,还真能堵截住伍子逢。
      林硕眉头一皱,这个谢陵果真不是当初的谢陵,如今是能拿捏住人心的摄政王。

      高京青石长街,初秋小雨淅淅沥沥,屋檐水帘叮咚作响。闲斋外,两把油纸伞一一风中撑起。
      傅长画锁眉,言语生涩:“得空回来一趟,真不见摄政王了?”
      亓御移开目光,凝视手里握着的浅黄伞柄。
      编造巫术引诱王渊澄为岁祭之法犯浑,却也欺骗了谢陵,正如扶昃所言,他暗中控制所有却不对任何人说清道明,活该他现下尴尬局面。
      重中之重的是,他确曾对谢陵有过杀意,万幸的是自漠北起他便压制了这杀意,如今已然忘了,却又被扶昃重新提起。
      难免心虚。
      前世如何都是往事,今生,才是要用心经营的正事。
      奈何,他心漂浮不定,矛盾良多。滋生的情愫他也不敢轻易明确,不如躲开清闲自在。
      “我总觉得你怪异,从前你可是心无杂念,做什么都一是一二是二,不畏畏缩缩,如今虽说心思缜密深沉了,人也瞻前顾后的恼人。”傅长画直言不讳。
      亓御蹙眉,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谁曾料到那谢陵这个变数,于他影响这般刻骨铭心。
      苏见机冒着雨给亓御送了封信,远处闲斋里伍子逢遥遥相望亓御。
      亓御淡漠拆了信件,一扫眼的功夫,脸色巨变。
      谢陵当年杀得那个宫嬷居然曾对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做那种难以启齿之事,亓御万万没想到谢陵曾被一个中年妇人亵渎!
      那宫嬷他查过数遍,出自太后宫里,难怪,难怪谢陵半步也不愿踏入太后宫。
      “出什么事了?”傅长画惊觉四周寒煞不已。
      亓御深深吸气:“一个久居深宫的妇人,会对一个孩子作出…那种有悖人伦之事么?”
      傅长画愣住,一米开外的叶唤真却撑着伞淡淡回答了:“有什么不可能的,这天下最光鲜亮丽与肮脏龌蹉的都在那座皇城里。”

      气流凝滞不动,亓御手间的书信化为齑粉融于无根之水。他穿过几人,临行前语气阴沉道:“方才之事,你们就当不知。”
      言罢,油纸伞尖嵌入石板三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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