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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添香研墨 ...

  •   “添香。”谢陵自觉双目沉沉,神智昏沉,未有抬首瞧过来人,只教来人添香醒神好继续看折子。

      对于眼前人理所应当的指使语气,亓御觉得一张脸上的五官无形之中均被什么紧扯着,分外哑然无措。

      若说谢陵是头回批阅折子批阅到头脑浑浑噩噩,那亓御也是头回被人指使添香惊到里焦外嫩。

      “添些醒神的香料。”浑然不知来人是何人的谢陵仔仔细细批阅完一本奏疏,觉得两眼视线更加模糊不清了。

      亓御纵是脸上神色走马观花的走色,终还是没吱声,反倒端走了香木长案上的小香鼎。稍后两手空空站到案前,捏起墨条,轻绕端砚两圈,磨溢出缓缓流动的墨汁。

      “红袖添香本将做不来,勉为其难与殿下研墨,殿下勿要嫌弃。”亓御语不惊人死不休。

      谢陵犹如受惊的林鸟,大难临头似的扑哧着身子,登时坐的脊背笔直,双目之中流光四窜,着落不定。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亓御怎么挑了个乌鹊南飞的时辰来了,还这般悄无声息的。

      他目光僵硬的躲避亓御的视线,最终归宿于地上平铺直叙的赤金色龙飞凤舞的地毯,定是毯质柔软,以致于他连亓御的脚步声都未察觉。

      一番自我抚慰之后,谢陵搜肠刮肚找句合时宜的措辞。

      “蓝袖研墨,也是极好的……”谢陵语毕之余,默默无闻的抬起一只手自鼻根半掩面,手掌遮蔽下,上下牙床激烈斗争。

      难不成他也被罗织通同化了?居然也玩笑起亓御了!

      亓御不知不觉间双臂抬起,两臂压住胸腔里的起伏跌宕,“殿下可知,换个人说这番话,只怕下一刻就是挫骨扬灰的结局了。”

      听着亓御不瘟不火的言论,谢陵一扫心中畏畏缩缩,放松了双肩,坦荡施展上身骨架,抬着头目光聚焦于背着烛火掩藏在微光里的亓御。

      “那要不,你还是添香吧?”

      几乎是快要啼笑皆非,喜怒溢于言表的亓御生生耐住了呼之欲出的表情。

      他俯身于案的动作极其迅猛,措不及防的迸发了谢陵满面的气息。

      剑拔弩张的气氛里眼看就要胜负分明,亓御却是语气不明不白的说了句:“确定要我给你添香?”

      谢陵犹疑踟蹰之余,瞥了一眼按压在奏疏上的亓御的手掌,他觉得那奏疏还不如神话故事里压在五行山下的石猴,至少还能期待下五百年后自由重生。那奏疏只怕经不住亓御一瞬间的蹂.躏。

      “不了不了不了,卢家还有事等你忙呢,我就不劳烦你了。”谢陵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起来,估摸也是前途无量。

      亓御不甚了了:“体力活做多了,臣也想试试殿下这里的精细活,添香研墨多省事,还能陶冶性情。”

      言罢竟还伸手去拿墨条,谢陵反应略迟钝一息,只得趁着亓御捏起墨条的空隙手快的抓起端砚。

      细白如纸的手心顿时晕染了如火如荼的火焰红,显得触目惊心。

      谢陵紧张兮兮道:“你仗剑的手既要号令三军,又要驰骋疆场,哪里有空替我添香研墨,我何德何能,更何况…”话到这里,就如熄火的灯芯,蔫灭之余徒留香烟几缕萦绕心头。

      亓御不知从哪里寻了方手巾,不由分说的拿下端砚给谢陵擦拭手心火焰红的墨汁。擦拭的动作很是细致用心,出口的话却是十分心不在焉:“何况什么?”

      何况近有罗织,远有郑氏女之流,这样诡异的、不合乎情理的何况谢陵如何也说不出口。

      “更何况,我唯恐使唤少将军成瘾,万一日后,不是你添的香便闻不进,不是你研的墨便用不得,那可怎么办。”

      这样温情脉脉的话倘若不是谢陵言的,换个旁人,亓御只怕会生冷到不屑一顾,甚至置若罔闻漠然置之。

      现下,他却是真切的听了,且从内心深处涌出了莫名其妙的忧恐。

      好在墨汁是新研墨的,且墨不多,仔细擦拭后谢陵的手心只剩浅浅的红丝,与月老的牵扯不清姻缘用的红线恰好可以媲美。

      “什么怎么办,习惯了便习惯,”亓御略扬嘴角,“我的剑也不是时常握在手里,挂在腰间或是束之以阁的时候也不少。总还是得空将就你的讲究。”

      谢陵约摸觉得自己不够堵心,也五感尽失的忽略自己以及亓御的微妙变化。只是继续说道:“世家联姻已经定下来了,你以后也是要执子之手的人…”

      娶妻生子更贴切这话的意思,但是他却别有用心的切换了一个委婉的词。

      静默无声的烛光荧辉里,他觉得手心里被人重重一捏,细碎零散的温热汇聚一堂,人为的添柴加火使得他整个手心滚烫似沸水。

      亓御的目光紧紧攥住他的他无处落脚的视线,相视一眼,他仿佛读懂了亓御目光里深意——我正在执子之手。

      夜多是蛊惑人心,纵容心底妄念恣意发酵的元凶。许多荒唐都是从玄夜开始,并成长为人间难撼之木。

      “我…睡不着。”谢陵生硬制住夜的张牙舞爪。

      亓御淡笑一语:“我知道,明日加封摄政王,你若是能安心呼呼大睡的人,我也不会乘夜多此一举。”

      所以你的手可以松了吗?谢陵坚决不与亓御同心同德。

      “……那你跟我说说罗织吧。”谢陵强制自己忽略亓御不松的手。

      亓御坦言相告:“罗织当年救我于危难之时,甚至…想救前神机营。所以,她,我不能不给其颜面。”

      千想万思,万万没有料到罗织于亓御竟是有救命之恩。这样倒说得通二人间与众不同的相处方式。

      “也不知道卢家能不能把王渊澄拖下水。”

      一刻钟之内,谢陵无师自通的挂啦了两个弯,出神入化的步步避雷以及掩饰之举,令亓御内心喟叹不已,果真是养熟了且养的异常机灵。

      “顶多让王渊澄湿鞋,下水的可能性还不如殿下明日稳立勤政殿的可能性大。”亓御敲打着谢陵。

      做了摄政王的谢陵就要自己独挡一面,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臣服,以身作则的臣服。

      谢陵微怔愣,他果真是毫无威仪吗?

      “亓爱卿,本王有意见了。”不满,绝对的不满,毋庸置疑的不满。

      亓御轻轻捏手心一淡笑,井井有条的欺身而上,隔着一张香木长案逼近了谢陵的肩头,语气似有若无的恐吓:
      “殿下还没坐稳摄政王,就对臣心生不满,看来臣得趁殿下根基未稳,好好为自己谋划打算一番,不然以后连给殿下添香研墨的机会都没有。”

      “毕竟,殿下以后可是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人。”

      谢陵颤抖不已,尤其是第二句话无端使他产生了莫大恐惧,亓御这语气与被夺佳偶的暴徒一般阴鸷可怖。

      “不会的。”气虚微弱,却饱含决绝之意,亓御从中油然而感一股无名但又刻骨的沉痛。

      “我不会踏足后宫,如果非要如此,我宁可玉碎。”谢陵神色清浅有如疏影照晴空,寂寥广漠发自骨血而浓重。

      亓御恍然大悟,这才是谢陵不见太后且执意留下那个生父不详的孩子的真正缘由。

      “稍微阖眼些时辰,总不能晨时站在朝堂上打盹。”

      “……也…好。”

      万里腾龙张牙舞爪的扒在寸金缂丝的王袍之上,借着金龙盘旋九州云霄之威仪,使得套上王袍的琢玉之人也添了天威神仪。

      纵使谢陵如何瑰丽昳容,身加天龙背对双龙镀金浮雕,左右两立擎天盘龙柱,仿若上苍独庇护的神祇,端是站立一方便足以威慑八方。

      亓御与一众臣子堪堪行礼,垂着头暗暗笑了,一夜未眠的谢陵能摆出这样威慑九州的恢宏气势,着实在他意料之外。

      这也许就是天家血脉唯一有用的地方。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几个月大的小娃娃被太后抱在怀里,同太后一并坐在珠帘之后,隔着珠帘屏影模糊不清,隐约可听娃娃咿咿呀呀之声。

      李荣业为首的世林派着实吃惊,锦王殿下不继位,并且还留着扶贵妃的孩子,眼下更是搬上了朝堂,反倒叫他们说不出话来。

      傅氏门下、卢王一派的学生早在博山香院与金风庐双双事发,态度已然发生了可以直观的变化。

      加之提拔的顾琛与刑生等人,在这股新鲜的血液激活之下,不少人或多或少的出现了转机。

      因而,本是一场兵荒马乱的动荡,在傅氏无声,卢氏自陷泥淖,王氏忙着洁身的机缘巧合下,稳稳当当一帆风顺的渡过了最惊险的半日。

      “不止是科举,官制重新整顿,府兵制亦是要肃整。本王辅政伊始,有意见则明,无意见者作罢。私下兴风作浪者,少将军亓御可先斩后奏再核实。”

      “元老之臣手里所赐之免死圣物,在此期间一律作废!凡是以位高权重、勋爵品重,阻拦正常执行律令刑法者,禀名册于新封御史大夫傅许,合议之后依律惩处,反之论功行赏。”

      ……………

      诸令毕下,不愿服从,强行死谏者统一留宿与皇宫一角,稍后传达至家请家眷一位陪同自我开导。

      想要一走了之乞骸骨者,除却真正上了年纪的,一并留下与城中僻静宅子里,日日有老学究们陪同之乎者也,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讲到君臣礼法三纲五常。

      万幸无血腥镇压,死者皆是自戕,至于自找死路的身家清白者,谢陵等人也只能身后事大肆操办,福荫可堪重用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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