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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牵马上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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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皇帝新丧,留下一纸遗诏、一个两岁的小心肝,和一匹马。
众大臣高举着遗诏,冲进后宫的犄角旮旯里找顾昭的时候,顾昭正在找耳坠子。
她战战兢兢地被众大臣拱上了宝座,每日天还没亮就要爬起来,还得提着新帝的后领子、牵着老马,一块儿上朝听政。
原以为今日也仍和往常一样,没什么不同。然而车轱辘压在青砖地面,“嘎啦嘎啦”滚到一半,戛然而止。
顾昭刚抬手想撩帘子,墨竹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
“老祖宗,是德太妃。”
老祖宗,老祖宗你个仙人球球!
顾昭心里骂着,将要撩帘子的手缩了回来,出口的话却叫人听不出情绪:“……何事?”
她话音刚落,德太妃那粗哑的嗓音就穿透车帘传了进来。
“老祖宗,听闻昨夜探花郎到您宫里过夜,天亮了才走,臣妾忧心您用不上早膳,特地嘱咐了小厨……”
顾昭不耐烦地打断她:“有什么东西尽管呈上来便是,哀家还赶着上朝。”
似乎是为了和她相呼应,先帝留下的老马也扩开鼻孔,“嗤嗤”出气。
德太妃吓了一跳,倒没出声,只是不着痕迹地往边上避了避。她让宫女将早膳呈上,等墨竹接过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探花郎……似乎没见他出宫?”
“德太妃倒是关心何探花。”顾昭冷冷笑了一声,伸出手将膝盖上的华服捋平,“你的好意,哀家心领了。照理说,哀家也该回你一份礼。”
德太妃一怔,一股不祥的预感突然从心里窜了起来。她低垂着头,双手端在腹前,礼数周全地等待顾昭发话。
顾昭却迟迟不语。良久,德太妃就要出口询问的时候,她的声音才不疾不徐地传来:“我宫里有个小宫女,名唤写梅,照顾起人来无微不至,连我与何探花的体己话都不忘关心。如今便赏到你宫里伺候了吧,也算哀家的一份心意。”
德太妃闻言大震。
顾昭这话说得明白,一个宫女关心主子与别人的体己话,甭管“别人”指的是谁,都是不合规矩的。德太妃安插的这个耳目实在算不上伶俐,竟连这样的事也不忘打听,被抓住把柄只是早晚的事情。而顾昭只是将揭露她面目的时间提前了一些。
她明白,若是这时候再不下手,等到如上辈子那样,她与新任探花郎何观书私相授受的谣言传出去之后,便就动摇了名声,再要挽救怕是来不及了。如今她和新帝根基未稳,是万万经受不起这中谣言的。
墨竹听了顾昭的吩咐,着人将写梅拖上前来扔在德太妃跟前,福了一礼:“德太妃娘娘,这便是写梅了。”
顾昭在车里轻笑道:“墨竹可莫要胡闹,德太妃怎能不认识写梅?”
而后一行车驾扬长而去,只留下身着素衣的德太妃留在原地,双手紧握成拳。
众臣从乾清殿的大门鱼贯而入,顾昭因为德太妃的事情耽搁了几分钟,姗姗来迟。她照例让人将先帝留下来的宝驹牵上殿,自己抱着两岁的屁孩皇帝做到了珠帘之后。
黄门嗓音极大地大呼早朝,众臣便在下面呼啦啦地跪了一片。屁孩皇帝倒是安静,嘟着嘴睡得香甜,顾昭只好习以为常地代他说了句:“列位臣工都平身吧。”
等该议的国家大事都议完之后,早朝也已接近了尾声。顾昭清了清嗓子,腾出手啜了口茶,而后才缓缓说道:“这几日,哀家听闻了一件趣事……列位臣工不妨猜猜,是何事啊?”
阶下众臣一听,即刻交头接耳起来,然而窃窃私语了好一会儿,却也不见有人站出来说。
顾昭心知这些人都有些贪生怕死的心理,还未摸清自己的脾性,自然不敢贸然出头,当那于风所摧的秀于林间的独木。于是便也不再卖关子了,款款说道:“据闻,哀家入宫前曾与新任探花何观书相识,今年科举,俞相更是看在哀家的面子上,让他一举入闱。更有传闻,自何观书入朝为官之后,哀家便与他暗通款曲,狼狈为奸。有否此事啊?”
众臣惶恐异常,哗啦啦又跪了一地。丞相俞良礼更是盯着一头花白的头发,以头抢地,直言谣传不可当真。
“自然当不得真。”顾昭说,“来呀,将何探花请上来!”
说是请,其实是抬上来的。担架上的人正是何观书无误,此时他正趴在担架上,一袭素雅的外袍轻轻搭在上面,隐隐有血迹渗出来。很快,大殿之上便有一股血腥气弥漫开来,众文臣都掩上了口鼻,一时间竟鸦雀无声。
珠帘之后,顾昭的手被屁孩皇帝枕麻了,便换了只手抱他,一阵细碎的钗饰碰撞声后,众人只听那屁孩皇帝咂吧了几声嘴,殿里便又归于宁静。
“哀家希望谣言到此为止,若是有人再编排哀家,便不是何观书如今的下场了。”顾昭说话不疾不徐,此刻听来却颇有威仪,她坦荡地解释道,“诚然,哀家与何探花郎是故交,但也止于故交。多的话,哀家就不说了,你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便好。都散了吧。”
这是十分明确的警告了——
她与何观书是故交都能讲何观书打成这幅模样,更遑论这些没有交情的大臣们。若是被抓住了错处,恐怕朝夕之间就身首异处了。
等顾昭抱着屁孩带着御马从乾清殿出去之后,丞相俞良礼才从地上起身来,浑浊的茶色眼球里闪过了一芒。
这个太后娘娘,没他想象的那般勇武无脑。但即使如此,终究也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小丫头而已,并不足以成为心头大患。
俞良礼是德太妃的父亲,因着先帝病体沉疴,便领旨代为掌管国事。原以为先帝驾崩之后,自己那执掌六宫的女儿便是帝皇之母,未曾想,自己这半生为国劳碌,到头来全成了他人嫁衣。如今又被顾昭当朝下了脸面,一时间难平心中郁气,愤愤地出宫去了。临走前,他拐到一处宫巷里,将早就备好的纸条交给了一个身材矮小的小黄门。
顾昭照例下了早朝就回到蠡正居批阅奏章。她特意下旨,命人在蠡正居门口搭了个富丽堂皇的马棚子,将先皇遗诏上提及的宝驹栓了进去。把手里的屁孩皇帝转交到墨竹手里之后,她便一头扎进堆积成山的奏折里。御笔朱批,但她写的字虽说不上是狗刨的那样惨烈,却也歪歪扭扭不算好看。
眼见着奏折成批减少,顾昭又伸手,从未批阅的奏折堆里抽出一本来。等看清了奏折里的字,她便渐渐直起身子来,拿笔冒戳了戳头皮——
这要是没人上折子,她倒忘记了。如今屁孩已经两岁半余,到能识字学书的年纪,找帝师又并非是朝夕之间便能定下来的事情,怕是要早做准备了。
顾昭的视线顺着有力的字迹落到这本奏折的落款上,只匆匆看见了“简英”两个字,外头墨竹便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娘娘,不好了,出事了!”墨竹扑跪在案前,急切说道,“皇上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新文,还请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