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6、皇子（十一） ...
-
室内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小桌上的檀香的烟雾萦绕散开，平时的熏香，此时闻起来却有些闷人的压抑。
“呵”静谧许久的空气里，逸出了一声低浅嘲讽的轻笑。
“殿下？”安公公眼带迷惑地抬了头，却只能见到二皇子扬起下巴的弧度，莫名觉得有些锋利。
安大牛也察觉出气氛有些不太对，卖惨卖到一半，不自觉愣住了。
“据本宫所知，烟花之地暮夜最为热闹，到底有何要事，需午夜时辰，无意中路过烟花之地？”顾天菱犀利的眼神直直射向他，仿佛将他整个人刺穿。
安大牛额上渐渐沁出了冷汗，忍着身下的疼痛坐起来解释道；“是受友人所约，事实上我们常常相约此处。”
顾天菱环顾了下四周，又看了看他，脑子像陀螺一样转了起来。
男人出去寻欢作乐，向来是被默认的存在，大牛这一下直接了当的坦白，就不好拿这个抓他的把柄了。
“那么按照你所说，经常流连于烟花之地，又如何会走错别人家的宅子。私闯民宅，按照律法，理应赔偿。”
言下之意便是，要么你就承认自己是故意跑去别人家里的搞事的，如果不想让我刨根问底的追究，那么就此揭过也就算了，以后也别在找幽篁的麻烦。要么就咬死不认，坚持声称自己是不小心的，不过也叫擅闯私宅，有违道德法律，被别人宰了那也是活该。
“殿下有所不知，那一间并不是私宅，其实也是烟花之所。”
“那这样吧。”顾天菱挑了眉毛，神情肃穆，言辞间极为认真正义，“待会儿差人给你备顶软轿。你呢，就拿上被讹了银子的证据，本宫亲自陪你走上一遭，去见识那穷凶恶极的倌儿，顺便呢，也把你的事迹在那巷子宣传一番，以免旁人再上当受骗。”
眼见安大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顾天菱也越说越起劲了。
“普天之下竟有如此藐视王法的人，本宫一定会将那人从屋中捉拿出来，你们就在大街上当面对质。你别怕，到时有本宫给你撑腰，你就将那事情经过，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讲出来，让在场的百姓都看了听了去，那开店的恶人究竟是如何诓骗于你、又如何欺辱于你，然后本宫自会将他捉拿归案，还你一个公道。”
“殿下，其实，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安大牛的冷汗顺着眉毛流到了眼睛，也不敢动手去擦，“那人也是个可怜之人，银子数目也不多，草民，不想追究了。”
那要是真的拉去大街上对质，那还得了？他也就是诓骗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谙世事的皇子罢了，本想哄着赫连子丞直接把人抓进牢里，到时他再托了关系上下打点一番，这人转到了自己手上，倒是想怎么玩弄，那还不简单了？
他的流连花丛的名声早已声名远播，要是真的拉去当众对质，哪个不长眼的围观百姓说漏了嘴，赫连子丞再细细一查，事情根本不是同自己说的模样，那不就全完了？再说了，他自己心里有鬼，哪里禁得起当面对质。
“哦？真的不追究了？”
“不追究了不追究了。”安大牛的牛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天色也不早了，你卧病在床，最忌吵闹，本王便先行一步。”顾天菱说完便出去了。
安公公一直跪在地上不敢起来，这会儿事情说完了，倒是从地上爬了起来，疾步跟在顾天菱身后：“殿下，老奴去为你备轿。”
“安公公。”顾天菱突然出声叫住了这个年近半百，母爱泛滥，还极有可能从小把赫连子丞带大的老妈子。
“安公公，育儿如同养树，这枝干歪了，上头的细枝绿叶，可就全歪了。旁人想要搬正，可就只能拦腰斩断了。”
“是，殿下的教诲老奴谨记在心。”安公公卑躬屈膝的答着，其实从刚刚自家干儿子的反应，他也能摸出个一二来。大牛如果心里没鬼，怎么肯突然改口。唉，没想到头一次引荐大牛，就在殿下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人，让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教子无方，教子无方啊！
“本宫许你三日，时间一到，记得回府。”
...
回府之后刚好碰到春儿端了东西在忙，随口说了把冬儿叫过来吧，就瞧见春儿眼里藏不住的惊喜，谢了恩之后端着盆子就匆匆出去了。
顾天菱坐在椅子上，伸手接过夏儿递过来的热茶，因为今天出门一整天，又累又渴，竟然一口气喝光了。夏儿见状忙又倒了一杯。喝到第三碗茶的时候，冬儿终于姗姗来迟了。
踩着轻快的步伐，明艳的笑容挂在他稚嫩的脸上。
顾天菱观察了冬儿。春夏秋冬虽同为哥儿，又是贴身伺候他的小厮，但其他三人明显比冬儿要成熟许多，年纪也要大上一些。用现代的话来说，这“丫头”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屁孩儿。
仗着自己年轻美貌，胡乱作死的那种类型。不过看这样子，应该也是四人里最受赫连子丞宠爱的一个了，毕竟年轻，又懂得打扮自己，又会撒娇，有招人喜欢的资本。
“知道错哪儿了吗？”顾天菱翘足而坐。划了划茶碗盖子，把茶水搁到了桌子上。
冬儿转了转圆溜溜的大眼睛，脸上还特意抹了胭脂，娇声道：“殿下，冬儿知错了。冬儿以后再也不会半夜爬殿下的床了。”
...
顾天菱连忙哆嗦着端了茶碗，用宽大的袖子掩住自己的动作，免得被旁人看出自己手抖，可是茶送到嘴边却怎么也送不下去，她总觉自己若是喝下这口，一定会立刻如数喷出。
爬床？！早知道是这种鬼缘由，她根本就不会把冬儿调回身边来，可是现下众所周知，自己亲口把人喊回来的...她强迫自己忍住想哭又想笑的表情，改成冷漠，沉声问冬儿：“只是半夜？”
“冬儿发誓，以后除非殿下召唤，否则再也不踏进殿下房门一步！” 冬儿举起右手，大声宣扬着，末了还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噗。”立在一旁伺候的夏儿没忍住，径直笑出了声。
“罢了。”顾天菱摆了摆手，觉得自己不是很擅长和这种皮的类型打交道，“从明日起，你同秋儿一道伺候墨离吧。”那就干脆不要在我跟前晃悠好了，再说了，从柴房出来见我还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的，真以为我是纯直男呢？
“殿下！”冬儿惊叫出声，满脸的拒绝，“冬儿不要！冬儿只想伺候殿下！旁人谁也不伺候！殿下求求您了，不要赶冬儿走啊！”
“你不愿伺候墨离，那就去伺候柴房！”顾天菱的脸也垮了。
“冬儿只是心悦于殿下，喜欢一个人也有错吗？殿下为何要赶冬儿走...”冬儿跌坐在地，捂着脸哭出了声。
美人啜泣，见者心软。冬儿还是很有技巧的，哭起来并不是那种烦躁惹人厌的干嚎，而是娇滴滴梨花带雨的那种，抬手掩住了唇，只露出娇滴滴的大眼睛。
只能见到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出来，还挺...具有观赏性的。
“你没错。”顾天菱累了一天，也不打算跟她多纠缠，站起身来准备滚回去睡觉，“总之要不要继续回柴房，就看你怎么选了。”
冬儿跪坐在地上，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了。以前殿下明明最疼他了，只要他稍稍央求，殿下什么都会依他的，明明只要他一哭，殿下什么都答应的。他仅仅在柴房被关了几天而已啊，殿下就已经忘了他么...
秋儿已经帮墨离打理好了一切，顾天菱自己的房间终于空出来，舒舒服服的睡下了。
接下来的日子便轻松了许多，五日一朝的时候，便去宫里装模作样，因为他实在没什么办事能力，朝中真要有什么事也是派赫连子衿去做。他那个面和心不合的大哥向来不喜欢他，就连副手都不让他做，永远单兵作战，顾天菱也乐得自在。
不上朝的时候，就在家里守着墨离喝药，每次墨离看到他明显不安的眼神，也是算是无聊人生里的乐趣之一了。
秋天的时候，还能带墨离和下人们出去踏青放风筝什么的，再后来到了冬天，大家就只想烧着炉火缩在屋子里了。顾天菱也去书房看过，那些乱七八糟的纸上本来是写了可结交的官员种种，可她生怕自己哪天被查出来结党营私，基本都翻出来烧毁了。
过年过节的时候，宫里也会举办宴会。内廷举办团圆家宴的时候，她倒是有幸把后宫看了个够，皇帝年事已高，终其一生也只有他和赫连子衿两个儿子，她的皇后娘早已过世，剩下地位最高的就是赫连子衿的贵妃母亲了，顾天菱仔细观察了一下，贵妃虽年华不再，但端庄秀美，确实很有气质。
外族朝拜的时候，也会有外朝宴。顾天菱还挺喜欢他们来的，毕竟挺稀奇的，也会和外族使者聊聊天，问一下各个地方的习俗之类的。
每次赫连子衿看到她和外族聊天，就会讥笑着怼她：怎么，家中男宠玩腻了，准备找个异族做妃子了？
毕竟赫连二皇子盛宠某公子的消息已经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了。
顾天菱也会怼回去，长幼有序，大哥还未成婚，做弟弟的怎么敢先？
说来也好笑，两兄弟在不结婚方面，倒是惊人的同步。顾天菱还发现，说这事的时候就像戳到了赫连子衿的痛处，每次她一拿这个怼，赫连子衿就会脸色难看地走开，可把她高兴坏了。
就这样，冗长寒冷的冬天终于过去。被冻了整整一季的野草最先冒出了小小尖头，春风拂面，万物都散发出复苏的欢快气息。年事已高的皇帝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宝刀未老，决定在春日来临之际，举办一场春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