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舍》磬语

1、雅舍1

　　这是一座充满着小家碧玉情怀的江南小城，小城，四季分明，山清水秀，整座城市被绿树和鲜花装点着，环境分外舒适，是座宜人宜居的城市。

　　秋日的天空是湛蓝色的，白云像棉花一样，大朵大朵的飘在空中，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空气也是暖暖的，夹杂着八月金桂的香气，香香甜甜的让人不自觉的心情舒畅，像这样好的天气，很适合搬家，也适合大扫除。

　　任雅蕊穿着宽大的衣衫和裤子，头顶着发帽，手上戴着胶皮手套，从清晨开始，便将屋子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清扫了一遍，其实屋子里不是很脏，也不是很乱，只是长久没有人居住，落了些灰尘。

　　临近中午，才将屋子清扫干净，任雅蕊脱掉胶皮手套，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捧着水杯，从楼上开始，一间间的查看自己的战果。

　　这里本是祖屋，五年前爷爷去世后，这里就没有人居住了。爷爷只有两个孩子，父亲和叔父，父亲早在四十年前，便在市区买了房子，而叔父一家也在十年前，搬到上海定了居，

　　五年前的这里，只有三间瓦房，离市区又远，在城乡结合处，进来的小路又窄又泞，此处靠着山，村民以种地为主，再没有开发的可能性。眼看着房子被岁月腐蚀了原本的外貌，摇摇欲坠，只是舍不得这个院子，这个院子里，承载着任雅蕊太多的记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承载着她的童年、青年至中年，只在这里总是能让她安心。

　　与爷爷奶奶生活的日子是宁静的，平日里给花松松土，给树施施肥，浇浇水，在这里心情总是愉悦的，偶尔会听到奶奶说教爷爷的话语，也有爷爷不满意的嘟囔声，两位老人之间无意的拌嘴，有时候奶奶还会生爷爷的气。

　　奶奶去世后，爷爷依然照料这院子，从未让花枝枯萎，它们还是像原来那样，在该开花的季节开花，在该结果的季节结果，孩子们又多了孙子辈，在爷爷屁股后面，嚷着要果子吃。

　　爷爷去世后，这里就彻底荒芜了，当任雅蕊最终回到了这里，这里已经是满目苍夷，四处杂草纵生，三间瓦房也摇摇欲坠，残破不堪，腐蚀的严重。

　　任雅蕊经过几番思量，最终打算修缮祖宅，于是联系了远在上海的叔叔，将祖屋的照片，用微信发给了他，这祖屋产权有一半是叔叔的，若是得不到他的同意，任雅蕊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叔叔一贯是好相与的，没几日，他便和婶婶一起回到了芜市，看到祖屋后也唏嘘不已，周围荒芜了好几处的房屋，很多人家都已经搬到市区居住，除了那些，不愿意离开这里的老人，还住在这里。

　　与叔叔商量了几日后，任雅蕊以十万的价格，买下祖屋的所有权，并办理了房产的过户手续。

　　任雅蕊的母亲极不赞成购买祖屋，在市区任雅蕊有一套学区房，是上下两层的复式楼，她们自己也有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生活很是安稳。而且母亲觉得，她一个女人离了婚，带着孩子已经不容易了，怎么能够再挤出钱来购买这祖屋，还是荒废了五年的祖屋。只是她左右不了任雅蕊的决定，也就听之任之了。

　　任雅蕊用了三年的时间，拆掉了原来的三间瓦房，在原来的地基上，建了一幢二层的楼房，建这楼房的时候，甚是麻烦，不能破坏院子里原有的花和树，工人们都叫苦不迭。

　　这幢房屋有二层，二楼有三间卧室，任雅蕊给父母和女儿的，各准备了一间房间，按照他们的习惯装修布置，每间卧室内都有卫生间，想来只有自己会长住，只在自己的卧室里准备了一间衣帽间。

　　任雅蕊捧着杯子，欣慰的笑着，女儿今年考上了上海的重本大学，刚上学一个多月，父母亲就跟着去了上海，托了叔叔在女儿的大学附近，租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要陪着他们的孙女上大学，必尽孩子从小是他们带大的，一时离家有些不舍，好在上海还有叔父一家人，可以相互照应着。

　　任雅蕊叹了口气，捧着怀子走到二楼的书房，这间书房设计了半露天式，一半用玻璃搭建，打开落地玻璃窗后，整个书房沐浴在阳光中，屋外的花香随着风，飘入室内，无比的清新怡人，书房内贴着墙，有一个落地书柜，里面大多是爷爷的藏书，一些是任雅蕊自己的藏书，这些书都是几十年前的老书，书页都泛着黄光，诠释着岁月的痕迹。书房内一张日式茶桌，四周放着垫子，半露天处辅了地毯，地毯上放着很多灰色靠垫，靠窗边放着一把藤编摇椅。

　　一楼有两间客房，一间禅室，将爷爷奶奶的照片，从父母家请回了禅室，供了香案。

　　客厅连着露台，采用了木质推门，厨房和卫生间在西面，客厅的东面是书房，以宽大的回廊连接，屋内包括回廊都用了实木地板。

　　前院是任雅蕊最喜欢的地方，东面的院墙上爬满了蔷薇花，有大红色和粉红色两个品种，奶奶最喜欢蔷薇花，蔷薇花的主枝已经找不到了，长的太过繁茂，最粗的枝干也有小孩子手臂粗细，能找出好几根来。离墙一米处有一株金桂树，树干有碗口粗，占居了东面大半壁江山，树上已经缀满了金色的桂花，香气朴鼻，金桂树下种了一圈小叶栀子花。

　　在金桂树旁本来有一株百兰花树，只因金桂树长得茂盛，只得将它移到了院子中间的位置，这株百兰花树养了几十年，买的时候只有食指粗细的树干，如今也有成人手臂粗了。百兰花树下种了一圈米兰。

　　西边的院墙上爬满了金银花，靠墙边有一株红梅和一株腊梅花树，再往屋子的方向有一株含笑树，这几棵树都有一人多高，长势盛茂，是奶奶最喜欢的几株花树。百兰花树对面是一侏大叶栀子花，有一人多高，下面种了一圈茉莉花。接近回廊处养着一簇簇花球，有紫荆花、绣球花、瓜叶菊，牡娟花、芍药、石竹等，这是父亲新种的，最后，父亲还在西边的工具房旁，种了些紫竹应景。

　　入院辅了一条一米宽的鹅卵石路，直通客厅大门，入院后在主路的两边另有一条半米宽的鹅卵石路，一条通往东面的茶室，一条通往西面的工具房，工具房主要是电、气、水和地暖的控室，空地的方，摆放着一些锄草的工具。

　　任雅蕊最喜欢的是茶室，这间屋子是她精心设计的，原来东边那块地，是一处小水池，里面养了锦鲤，爷爷过世后，便荒废了，鱼也没有了，修建房子的时候便将水池填了，搭了一间木质的茶室，构造与水榭相似，四根圆木柱支撑着四角屋顶，四面的木质墙，像窗户一样可以打开，打开像亭，关上是榭，屋内一张茶桌一张茶柜，中间为下沉式榻榻米设计，屋顶的四角上，垂下八只铁质的六瓣莲花串，若是下雨，雨水滴落，会发叮叮的响声。

　　屋子的后院有一棵洋槐树，这是任雅蕊的最爱，小时候最喜欢吃奶奶做的槐花饼。如今，洋槐树已经开始落叶，只能等到来年再看洋槐花了。后院还有二株桃树、二株桔子树和一株山楂树，保留了原先的葡萄架，父亲说，来年再种上两株葡萄，让它们爬满藤架。还有一处空地，准备有时间的时候，种些疏菜，自给自足。

　　任雅蕊小憩了一会，到工具房里，翻翻检检，这里遗留了些建房子时，没用完的材料，终于找到一块废的木块，看上去很不规则，任雅蕊摆弄这块木板，看了半天，摸出了久不用的刻刀，自己刻画了起来，也只刻了两个字——雅舍，找来没用完的棕色漆，涂在上面，又找来梯子，拿着钉子和榔头，啃哧啃哧的将木板钉到了院门口。虽挂的有些歪斜，但自我感觉还不错。

　　任雅蕊得意的拍了拍手，站在大门口欣赏了一会，才收拾工具，关上院门回了屋。

　　任雅蕊，76年生人，赶上了新中国第一批独生子女政策，很荣性的成了一名独生子女，人生平坦，按部就班的上学、上班、结婚、生子。只是在三十岁那年，与前夫感情破裂，离婚，带着3岁的女儿回了娘家，开始了独自奋斗的人生，也还算顺利，从部门小职员到部门领导，虽然跳了两次槽，换了两家单位，却也将女儿养大，考了一所比较理想的大学，也算人生小有成就。

　　自从女儿上大学后，她也算正式放飞自我，父母亲又追着女儿的脚步去了上海大都市，说是不放心孩子自个儿在外地上学，想当初自己去外地上大学，也没见他们担心过，其实就是去找叔叔一家玩去了。

　　雅舍的建设，陆陆续续的持续了三年，直到五月份才建好，内饰也是有时间的时候买一点，到了九月，这里才象个家的样子，建好后一直想带家人过来住上几日，可是，孩子高考之后又是填志愿，又是等入学通知，接着又带着老人和孩子出去旅游了一趟，一来二去，便没来成，现下可好，老人和孩子都飞出去了，自己独自搬到祖宅来住。

　　国庆节放假前夕，女儿打电话回来说，放假不回芜市了，爷爷奶奶要和叔叔一家子去普陀山玩。任雅蕊这才乘着国庆放假，将雅舍好好清理了一遍，若是他们都不回来，自己住在这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就当给自己放了假。

　　雅舍收拾好的第二日，方柏言提着大包小包的来了，方柏言的方家与任雅蕊爷爷的家，本就是邻居，他俩自小一起长大，算是竹马，而这次修缮院子还占了方家一块砖的地，虽然手续上进行了完善的划分，但总是占了别人的地。

　　任雅蕊看着喜笑颜开的方柏言，又见他拎着三四个大袋子，笑道：“来就来了呗，带着什么礼物啊。”

　　“你搬家，当然得送点礼了，还等着吃涨锅饭呢。”方柏言笑道，抬头看了一眼匾额，“这名字起的好，”方柏言只觉得这名字起得，与庭院装修风格相契合，说完大步踏进了门里。

　　任雅蕊一笑让到一旁，道：“快进来吧。”

　　方柏言打量了一眼任雅蕊，今天她穿了件米色宽松的薄针织长衫，下面一条奶黄色碎花长裙，米色软底布鞋，头发简单的束在脑后，一张素颜。方柏言无言一笑，径直朝客厅方向大步走去，心道：这也是雅蕊的风格，对任何事情都风轻云淡，唯独对这院子上了心。

　　方柏言，年过四十又三，一米八的身材保持的良好，他应该一直有健身的习惯，今日他穿了一件浅色格子衬衫，一条米色亚麻长裤，米色休闲皮鞋，头发整齐的梳在脑后，一丝不苟，浓眉大眼薄唇，算得上帅叔叔的模样，只是皮肤有些偏黑。

　　任雅蕊走在方柏言的身后，打量着方柏言，想着小时候的哥哥，现如今已是帅大叔了，依然待她如小时候一样，三年前联系上后，很明显柏言哥是惊喜的，而这三年来建房，修葺院子，每次他都不予余力的提供帮助。

　　“嫂子和丫丫怎么没一起来。”任雅蕊试图接过方柏言手中的礼物，却被他轻巧的让开。

　　“这不是过节吗，她带着孩子回娘家住几日。”说话间，方柏言脱了鞋子，拎着东西直奔厨房。

　　任雅蕊也只得进了厨房，只见方柏言放下袋子，打开冰箱，皱起了眉，道：“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啊。”

　　“多吗?”任雅蕊瞄了一眼冰箱，方柏言打开的是冷藏室，从上到下，第一和第二层整齐的摆放着纯牛奶、酸奶和大果粒酸奶；第三和第四层放着水果，最下面两层放着用袋子扎好的各种疏菜，冰箱门上放满了鸡蛋。

　　“你这是有多少人要来吃饭啊，”方柏言一边摇头一边从袋里将带来的水果塞了进去，这下彻底满了。

　　方柏言打开另一边冷冻室，更是苦笑不迭，“我还怕你会挨饿，你尽然屯了这么多粮。”说着，收拾出来一个抽屉，从众多袋子里翻出一个大袋子。

　　任雅蕊眼尖的看到袋子里的东西，惊喜的问道：“是饺子？”

　　“嗯，知道你爱吃，荠菜猪肉馅，我妈昨儿特意包的，都冻上了，想吃的时候自己煮，我给你放在冷冻室了。”方柏言麻溜的将一大袋水饺倒了冷冻室刚收拾出来的抽屉里。

　　任雅蕊笑容一直挂在脸上，“阿姨还记得我爱吃饺子，”

　　“那哪能忘，小时候她最疼你了，你爱吃什么她都记着呢。”方柏言说道，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保鲜盒，“这里面是你爱吃的熏鱼，一块块都切好了，煮米饭时放在饭上蒸着就行，”方柏言顺手将盒子安置到冰箱里，又拿了一个盒子，“这是你爱吃的泡菜，你不爱吃辣，给你做的是酸甜口的，”任雅蕊感动的直点头。

　　方柏言收拾完冰箱，将多余的袋一并收拾起来，转身看到着任雅蕊，心中满是暖暖的，眼里总是含着笑意。方柏言眼中闪着一些柔光，温言道：“若不我小姨接我妈去她家玩了，我妈就跟着我一起来了，她挺想你的。”

　　任雅蕊微仰着头，看着方柏言，虽然她也有一米七，但是她还需仰着头，才能看到方柏言的眼睛，心中感触良多，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阿姨还记得她爱吃什么，“代我谢谢阿姨，她还记得我爱吃这些。”任雅蕊想了想，至少有二十几年没见过方家妈妈了，高三那年就很少来爷爷家，之后，又听说柏言哥去了芜市打工，方家妈妈也跟着一起去了芜市。想来，已经这么久没见了。

　　方柏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知道了。”说完绕过她，走到了客厅。

　　任雅蕊还似小时候，跟在他身后，轻声说道：“柏言哥，我们去茶室吧。”

　　“好啊，”方柏言回头欣然笑道，踏上回廊，朝茶室方向走去。

　　茶室四面的落地窗全部打开，呼吸着夹着花香的空气，沁人心脾。任雅蕊煮了开水，在茶柜里拿出一套薄瓷素坯茶具，用热水烫过后，取出大红袍，熟练的泡着茶。

　　“还是你这里好啊，”方柏言由衷的说道，看着满院子里的花草，心境一下子轻松了，转过头看着认真洗茶的任雅蕊，问道：“当初，你是怎么想要修缮祖屋的，当时这里已经破败不堪了。”

　　任雅蕊将手中续满茶的茶杯，递给方柏言，笑道：“当时想到了，就去做了，虽然顶着巨大的压力，”任雅蕊给自己也倒了杯茶，环顾目所能及的院落，想到当时不仅在资金上有着巨大的压力，更多的是来自家人的不理解，这里毕竟还是偏僻了些。任雅蕊喝了口茶，这才悠悠的反问道：“我做错了吗？这么好的环境，不能辜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