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未来》半升迷雾

3、过去

　　腻歪了一整晚后，两个人相拥着入眠了。

　　张曦觉得现在自己幸福的不像活在真实世界。

　　清晨，蜜色的阳光穿透纱帘，轻轻洒进房间。其中一人已经醒了，薄唇微微上翘，温柔宠溺的盯着面前还在酣睡的人儿。

　　“小懒猪，起床啦！”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小孩眼睛，鼻梁，嘴巴上，溢出的甜蜜爱意，无法掩饰。

　　“你不是猪吗，怎么我也是猪啦？”

　　王岩以前代言眼霜时，主持人问她觉得自己是猫系还是狗系女明星，她脱口而出自己是猪系。

　　这姐是真的想做什么做什么，大概是内娱猪系女明星第一人了。

　　数度强调自己是猪系女明星，王岩此刻发挥猪猪本色，手指抵着鼻尖做了个猪鼻子，还配合的发出了一声猪猪哼。

　　“因为可爱呀，猪猪多可爱~”

　　看着眼前小孩子一样呆萌幼稚的岩岩，曦曦心里像老母亲一样满怀安慰。

　　得，现在又变成妈粉了。

　　张曦这两天想起了这具身体很多本来的记忆，身体的原主人，或者说就是张曦本人，患有严重的双相情感障碍，抑郁和躁郁交替发作，极度缺乏安全感。

　　她发现一个悲凉的事实，不管现在是在平行世界还是梦里，这具和自己一样同叫张曦的躯体，依然没有摆脱心理上的疾病，同时还有比疾病更恐怖的世人的冷眼嘲笑歧视侮辱，和他们做的无法想象的恶心的事。

　　可以告诉我，怎么帮助你吗？
　　可以告诉我，怎么才能自由的行走在阳光下，不用被人指指点点，看人眼色？可以告诉我，怎么能不被陌生的路人骂矫情，傻逼，做作吗？
　　可以告诉我，怎么能不被迎面走来的人吐口水，出言侮辱吗？
　　可以告诉我，怎么活下去吗？

　　无解的结局。

　　抑郁症等于矫情。

　　不善交际等于做作。

　　一阵痛苦窒息感袭来，命运的压迫和嘲弄，滑稽恶心，无力反抗。

　　这具身体已经和张曦自己的记忆融为一体了。

　　张曦忍着再次被凌迟的痛苦，不得不接收小孩原本的记忆。

　　小孩小时候和家人出门逛街的时候，妈妈让她看好三岁的弟弟，自己去退换不合适的衣服。

　　被命运诅咒了似的，前一秒还奶生奶气喊自己“姐姐”的弟弟下一秒从商场的护栏间隙坠楼了，他摇摇晃晃的走过去，怎么拉都拉不住，像听不见似的，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他掉下去。

　　后来的记忆就是妈妈长久的斥责，谩骂，冷漠，持续了很多年。

　　一个失去了至亲的家庭永远不可能再正常了。

　　划破手腕，躺了一夜，清晨妈妈照例来追骂时，看到了一摊红色的血迹和刀。

　　那一瞬间，好像被什么打醒了，突然冲过去抱着奄奄一息的女儿，嚎啕大哭：“曦曦，你为什么要做傻事，我已经没有你弟弟了，不能再没有你了! ”

　　如同一只走投无路的困兽，张静歇斯底里的叫喊着，眼泪在无生机的脸上花成一团：”是妈妈错了，妈妈以后不骂你了，妈妈对不起你!”

　　脸已经扭曲成了一个滑稽的形状，嘴巴咧到要把左右撕裂的弧度，张静抱着奄奄一息的女儿颓然地坐在地上悲哭：“老天爷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一家，到底为什么啊？为什么？

　　后来妈妈不再因弟弟的死怪罪张曦，她还是经常会做梦梦到弟弟天真的声音一遍遍喊自己“姐姐”“姐姐”，下一秒坠落，血肉模糊，怎么拉都拉不住，只能像旁观者一样看着他，一遍又一遍，一晚又一晚。

　　原本活泼开朗的女孩经历这样的变故，性格变的孤僻，沉默寡言，无法融入同学朋友。

　　不一样等于可以被欺负，没人关心你家的变故，别人只看到你是不是有很多朋友，是不是衣着光鲜。

　　面如土色，形单影只的人被窥探的眼睛盯上，沦为恶魔的猎物。

　　水杯里被放粉笔灰，放学被堵到校外被人轮流扇巴掌，用脚踹肚子，恶魔看你不顺眼就要欺负你。

　　即使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后来终于被人发现，告诉了老师，妈妈才从老师那里得知女儿所遭受的这一切。

　　长久的冷漠和谩骂已经让女孩失去了向妈妈求救的动力。

　　忍着吧，总会过去的，被欺负的时候一直这样安慰自己。

　　但是忍气吞声，换来的结果是被全校学生孤立。
　　众人的眼睛是盲目的，他欺负你，肯定是你有错，他怎么不欺负别人

　　他欺负你，那我也欺负你。

　　同学A：“她笑了，笑得真吓人。”
　　同学B：“对，真吓人，神经病吧。

　　一举一动都被监视，说的每一句话都被恶意描绘传播，再故意在女孩面前说出来那就话，做出那个动作，刺激她：“你跑不掉的，所有人都盯着你呢。”
　　张曦现在还是能回忆起那些场景，一个白皮肤扎着精致编发的女孩骂自己：“你怎么那么矫情，傻逼!”

　　无数次被嘲讽、奚落、谩骂，针对。

　　密不透风的监视，无数次的当面侮辱，张曦回忆的时候想呕吐。

　　对命运无解的质疑，身为人这一物种但不被族群的同类当做人对待的无可奈何和愤怒。

　　不再使用暴力手段，恶魔换了一种方式，女孩一个人在食堂吃饭时，有一个人故意经过身边咳嗽一声，然后是第二个人，第三个人，第二十个人，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女孩的厌恶和鄙视。

　　无处可逃。

　　辍学了，不再去学校，性格更自闭，几个月不说一句话，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如果不是王岩的出现，恐怕这个女孩已经永久的社会性死亡了。

　　王岩比曦曦大6岁，早早的就去参军了，后来去了某地做练习生，曦曦本以为一辈子不会有机会再遇见，就算她回来了，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恐怕不是敬而远之就是和那些人一样作贱自己。

　　可命运就是个cd玩意儿。
　　那时的曦曦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岩岩姐姐会回来，没有任何防备地靠近自己，没有敌意、没有冷眼、没有讥讽，只带着满身的归乡游子的倦意来到自己的身边。

　　岩岩回到这个从小长大的小镇时是傍晚，太阳快要落山，漫天的橘色彩霞静静铺陈。

　　把行李放家里安顿好，没吃饭就和爸妈说：“我去岩岩家里玩儿啦。”

　　妈妈的表情很古怪：“你最好别去，曦曦那孩子现在，，唉。”

　　“孩子想去就去，你不用管。”岩岩爸爸看到妻子阻止女儿去找小时候最好的玩伴，开始鼓励女儿。

　　“岩岩，你去看看曦曦吧，她现在需要有人陪着她，跟她玩儿，别人说她什么你都不用管，你就只管找她玩儿就行了。”
　　“嗯，那我去啦。” 看到爸爸和妈妈的神态，岩岩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还是兴奋的出门了。

　　路上遇到了隔壁阿姨，有礼貌地打招呼：“阿姨，吃饭了吗？”

　　“吆，岩岩回来了呀，好几年没见了，怎么也不回家呀？”

　　“有事不方便回来就没回来。”

　　寒暄了几句之后，阿姨话锋一转：“我看你这么着急，是去找曦曦吧？”

　　“是啊，我好几年没见她了，去找她玩儿。”岩岩感觉曦曦发生了什么事。

　　“唉，造孽啊，那孩子现在傻了，疯了，你还是离她远点好。”

　　阿姨把曦曦家里和学校里的事都和岩岩说了，一直在说老天爷不让人好活，最后几乎要哭了。

　　王岩安慰了几句，还是去找曦曦了。

　　张阿姨开的门，表情很惊讶，脸上没有了以前的神采，枯瘦如柴，面色灰败，还是挤出了笑容：“岩岩啥时候回来的？”

　　“我刚到家，来找曦曦玩儿。”

　　“唉，我们家的事你爸妈都和你说了吧，你去看看她吧，别吓着你了。”

　　“阿姨，我和曦曦一起长大，小时候我到哪玩儿都的带着她，我不会怕她的。”

　　看着岩岩纯真明朗的笑容，张静心里的郁结舒松了点，也许，曦曦能变好呢，一个孩子离世，一个孩子得病，张静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有时恨不得一死了之，但是曦曦的病让她不能这么自私，她想把孩子治好，这是母亲的本能。

　　曦曦的房间没锁，那件事之后，张静担心曦曦再做傻事，把锁给拆了。

　　王岩一推门进来时，看到曦曦背对着自己，面朝着窗户，窗户上面有黑色的遮光帘，密不透风，压抑着，寂静着。

　　房间很整洁，张静一直在整理。

　　“曦曦，我回来啦!”王岩像小时候一样，热情温暖的打招呼。

　　张曦的身体动了一下，然后就没有反应了。”

　　王岩没再说话，她轻手轻脚的绕到曦曦身边，明显感觉到张曦往里躲了一下，身体有些发抖，她有些心酸，看着小时候的可爱小孩变成这样，说不难受是假的。

　　她一边安慰着说：“没事，曦曦，别怕哈。”一边用双臂揽住张曦，抱着她，轻柔的对她说：“曦曦，那些人说的什么我都不相信，我只相信你，你那么可爱怎么会像他们说的那样呢，我一个字都不信。”

　　曦曦还是无动于衷，数月的静默让她基本丧失去语言能力了。

　　王岩静静的抱着张曦，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默默陪着她。

　　过了几分钟，张曦迟钝地反应过来，面前和自己说话的人好像是自己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记忆已经模糊的正常人时期，经常跟在她屁股后面玩的姐姐，她总是逗自己，指着脸问：“这是什么水？”

　　然后又自己回答：“自来水，哈哈哈哈。”

　　王岩第一次带张曦去化妆品店时，拿着一个透明的装化妆水的瓶子问张曦：“你平时用水吗？”

　　张曦两眼一瞪，小孩傻里傻气地说“用啊！”

　　“用什么水？”

　　“自来水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曦曦，你太可爱了，自来水，哈哈哈哈哈，你们听见她说什么了吗，自来水，哈哈哈哈，太逗了!”

　　王岩和身边几个朋友一起打趣小孩张曦。

　　当时张曦很尴尬，知道自己闹笑话了，还憋了个大红脸，撅着嘴，好大一会儿才不生气了。

　　那时阳光明媚，秋风爽朗，美好地像上辈子。

　　“我回来陪你了，别怕哈，坏人都打跑了，没人敢欺负你了。”

　　曦曦开始哭，一开始只是眼泪无声地一滴一滴连成线流下来，后来她开始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哭起来，撕心裂肺，仿佛要把所有受过的伤害都哭出来，哭忘记。

　　如果可以忘记。

　　王岩抱着曦曦，一个哭累了，一个漫长的旅途奔波累了，两个人躺在床上，沉沉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