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白日葵

13、第 13 章

　　简路瑶最后在医院待了一夜。

　　李云姗浑身淤伤，加上之前流产造成的虚弱还没恢复，后半夜的时候发起了高烧，在医院输液。

　　她第二天醒来，脸部肿胀变形，根本去不了学校，于是简路瑶四处奔波，去给她租了一个月的长期酒店。带她搬过去，又给她添添买买，跑了不少路。

　　偏偏李云姗嘴巴十分毒，简直是到了不识好歹的地步，对简路瑶马不停蹄买来的东西挑挑拣拣，各种嫌弃。

　　她总是有本事，让简路瑶对她的心软不存活过夜。

　　简路瑶把东西基本买齐后，甩手就走了，剩下的让李云姗自己美团买。

　　买了一杯咖啡，简路瑶一边喝着提神，一边给宋澹发消息，问她和宋言律玩得怎么样。

　　宋澹这次回得很快：“不怎么样。我和他正在回家的路上。”

　　简路瑶：“怎么了吗？”

　　宋澹没回复。

　　家庭矛盾和感情矛盾，外人都是很难插手的，一般都充当倾听的角色，不然就是有用没用的给一堆建议。

　　但其实更多旁枝末节的矛盾和温情，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外人根本无法体会。

　　宋澹知道这一点，简路瑶根本给不了她帮助，她也不想倾述。

　　年轻时她喜欢把自己的一切展露出来，开心的，不悦的，痛苦的，后来发现，那些东西别人根本不会在意。

　　你说出来的事情，有时候是个笑话或唏嘘，但更多的时候，什么也不是。

　　自己的痛苦，自己消化；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这是现在的宋澹。

　　简路瑶想再发一点什么过去，但想想又作罢了。

　　她猜宋澹不需要她安慰，只想自己静静。

　　简路瑶喝完那杯咖啡，抽了一支烟后，开始画画。

　　入夜之后她回学校，补了一觉，第二天上课。

　　过了两天之后的周三，简路瑶从宋澹回复消息的频率和口气里猜她心情恢复到了不错的地步，于是主动约宋澹出来，说自己准备了一个小惊喜。

　　宋澹：“什么惊喜？”

　　简路瑶回她气鼓鼓的表情：“惊喜说出来，就不惊了。”

　　宋澹：“哈哈，好。”

　　简路瑶下午抽空去把睫毛重新种上了，随后晚上照常在那家酒店，那个固定的房间与宋澹碰面。

　　简路瑶带了她买的那套情趣内衣，她让宋澹在床上等着，自己去洗澡，换上衣服。

　　女仆风格，黑色蕾丝可爱花边，还有透明的网纱小裙摆，坠在胯边，蝴蝶翅膀似的，配着一个带铃铛的项圈。

　　简路瑶个子高，苗条纤细，俏丽又性感。

　　她放下长发，距离之前拉直已经两个多月了，她的头发恢复了原本的自然卷，柔顺的散在她雪白的后背上，她将齐眉刘海梳整理，让自己看起来更纯洁乖巧一点。

　　最后补了一点增色的口红。

　　她开了浴室门，扒着门框，探出脑袋，黑发与齐眉刘海一起垂散，显得她活泼又灵动。

　　“把灯关了。”她第一回穿这个，很羞耻。

　　宋澹颇为有兴趣的看着她，含笑道：“灯关了怎么看得清？”

　　简路瑶道：“我不好意思，你快关了，拜托了！”

　　宋澹宠溺失笑，还是将大灯关掉了，只有洗手间里的灯光泄出来。

　　简路瑶穿着长筒丝袜，磨蹭的走出去。

　　光源在她背后，将她的身影勾勒得模糊又深刻，纤长的腿，羸弱的腰，黑色蕾丝带子下衬托下，白皙如雪的肌肤。

　　宋澹的笑意一点一点的变深，她换了坐姿，挺直的腰，翘起一条腿，露出几分凛然和威严来。

　　她说：“过来。”

　　…………

　　…………

　　这一夜，比之前疯狂得多。

　　宋澹很高兴，还仍由着简路瑶咬肿了她的肌肤，结束以后，简路瑶趴在她小腹上，她抚摸着简路瑶的后背，放松道：“改天有空了，我陪你去逛街。”

　　简路瑶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嗯！”

　　宋澹又摸了摸她的脸。

　　简路瑶抓住宋澹的手，忍不住倾身过去吻宋澹唇。

　　宋澹皱眉一躲，简路瑶的吻落在了她的侧脸上，气氛瞬间冷凝下去。

　　简路瑶藏着失望，顺势啃着宋澹的脖子，撒娇的哼哼道：“我还要一套莫奈的画笔，日本进口的……”

　　宋澹抚着她后背，声音恢复了笑：“好。”

　　简路瑶在酒店过了夜，第二天宋澹送她上出租车回学校。

　　周五的时候，简路瑶就拿到了画笔，还有一套老荷兰的颜料，她装出很开心的道谢，然后在床上倍加卖力。

　　简路瑶在酒店过了一夜，第二天接着去画那巨幅油画。

　　那画已经到了尾声，简路瑶估计最多下个周末，就能全部画好，可宋澹都还没来看过一次，简路瑶暗示过宋澹几次，她都没什么反应。

　　简路瑶真的想让宋澹过来看一次她画画，于是第二周直接提了，可宋澹说她要出国去谈业务，为期又是一周。

　　第二周的周末，简路瑶一个人去做那幅画的最后收尾。

　　想着宋澹反正都在国外，她也干脆了的穿了以前旧格子衬衣，上面落着不少洗不掉的颜料污迹，她解开了衬衣纽扣，里面是黑色背心，一条黑色工装裤，很理科生的模样。

　　调和好颜料，简路瑶端着颜料盘，坐在架子顶部，一手托着颜料盘，一手拿着画笔修补颜色。

　　没想到杜将进这个时候来了，还带了一个穿粉色上衣个子小小的女孩。

　　简路瑶坐在架子上，侧头看过去。

　　“杜先生。”简路瑶立马下几步跳下架子。

　　“你快画好了。”杜将进打量着画，欣赏道，“颜色用得不错啊。”

　　他旁边跟着的女孩睁大了好奇的眼睛，看了看画，又盯着简路瑶打量。

　　那女孩相貌可爱，巴掌大的脸，眼睛大而明亮，兔子似的，个子纤小，穿一字肩的蓬松衬衣，肩膀也细细的，短热裤和一双简单的白板鞋。朝气蓬勃。

　　她直勾勾的盯着简路瑶，眼睛也不眨。

　　简路瑶被她看得尴尬，拉了一下自己沾满了颜料的衣服：“怎么了？”

　　女孩摇摇头，扬唇灿烂热情一笑：“你很酷！”

　　简路瑶回了个笑容，避开她过分直白的眼神。

　　她感觉到这个女孩眼神里的意思了，可她没那个意思。

　　“豆豆。”杜将进这时候道，“别乱去撩人，她可是有主的。”

　　豆豆遗憾的眨眨眼睛，盯着简路瑶说：“是吗？是谁呀？”

　　简路瑶尴尬道：“你应该不认识……”

　　豆豆道：“那可不一定哦！你说说她是谁，指不定我们还一起逛过街，泡过吧呢。”

　　“豆豆！”杜将进加重了声音，她才撅了一下粉唇，没再追问了。

　　杜将进走过来，介绍说：“她叫笛小意，小名豆豆，我朋友的妹妹。这个是简路瑶。”

　　笛小意点点头，冲着简路瑶又是一笑：“瑶瑶好。”

　　简路瑶尴尬的笑了笑。

　　杜将进无奈的瞪了她一眼，和简路瑶说：“你别理她，她疯得很，没个正形，反正她说的话，你一句也别信就是。”

　　简路瑶客气道：“没事，她很可爱。”

　　笛小意立马道：“是吧，我可爱吧！那你要不要留给联系方式给我？”

　　简路瑶僵硬的愣住。

　　杜将进不由道：“豆豆！你再这样我就赶你出去了！”

　　“哼。”笛小意扭开头，这才安静了。

　　杜将进继续说：“这幅画你画完，有其他的安排吗？”

　　听着语气，估计是要简路瑶继续帮忙画画。

　　“学校课很多，我可能就专心上课和练习。”她回答。

　　杜将进有些遗憾，也没勉强，只说：“你是我见过的画画最有感情的人，好好努力，你以后前途无量。”

　　简路瑶当这只是一句客气话。

　　“对了，您今天有空吗？我请您吃饭吧，算是答谢你帮我……”简路瑶顿一下，“帮我介绍了这个兼职。”

　　杜将进还没说话，笛小意就蹦出来道：“好呀好呀！一起吃饭啊！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特别好吃的日料，我们一起去啊！”

　　杜将进一脸没成办法的无奈和宠溺：“她就这让人头疼的性格，你多担待。”

　　简路瑶忙道：“没事没事。”

　　三人一起吃晚餐，中途简路瑶去厕所，结果笛小意也跟了过来，硬是把简路瑶堵在厕所，问她要了微信号码和电话号码。

　　“不准删我，也不准拉黑我哦！”她最后还竖着小指头，指着简路瑶威胁，“不然我就去你学校堵你！”

　　第15章

　　周日简路瑶就画好了那幅巨大的油画，她其实过程中很多细节没处理好，但也已经尽力了。

　　拍照，发给宋澹。

　　“画画好啦，你什么时候来验货？”

　　宋澹到晚上也没回，简路瑶收拾好东□□自回学校。

　　路上手机忽然一通狂震，她拿出来一看，是笛小意的信息。

　　笛小意顶着一个可爱的卡通兔子头像，给简路瑶发了一连串的消息。

　　“在吗？”X3

　　“在干嘛呢？”

　　“晚上一起次饭饭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

　　最后还有一个理我的表情包。

　　简路瑶好笑，这么孩子气，该不会未成年吧？看起来也像。

　　“你多大？”她问。

　　笛小意：“我双A，你多大呀？”

　　简路瑶：“……我问你年纪。”

　　笛小意：“我年纪比你大耶。”

　　简路瑶：“我不信。”

　　过了半分钟，笛小意直接把她的身份证照片发了过来，她竟然已经二十四了，真比简路瑶大。

　　简路瑶震惊。

　　笛小意：“怎么样？还不叫姐姐，哼哼。”

　　简路瑶想了一会，直接回她：“姐姐，我有喜欢的人了，真的。”

　　笛小意：“她喜欢你吗？”

　　简路瑶：“不管她喜不喜欢我，我都喜欢她，很喜欢。”

　　笛小意没回复了，简路瑶以为她死心了，结果半小时后，她又发消息来问：“那你出来吃饭吗？”

　　简路瑶：“……不来。”

　　笛小意：“绝情！！！”

　　简路瑶默默收起了手机。

　　等她到宿舍一会了，宋澹才回她：“你画得很好。我过几天就去看，这几天很忙。”

　　简路瑶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好。

　　好像她和宋澹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才会好交流一点。

　　于是她干脆不回了，第二天上完课，下午简路瑶就去了画室画素描课的作业。她积了太多，得使劲赶。

　　到晚上简路瑶也在画室里，她连续画了两张，感觉闷得慌，于是出去买了一杯柠檬茶，等她回来，发现自己今天画的两张画，以及之前画好的三张话，被人浸湿了水，铅笔晕染开，完全糊成了一团。

　　画室里一个人也没有，简路瑶不知道是谁做的。

　　她坐在椅子上，把湿透的画纸拿起来，茫然又愤怒。

　　她在班里熟悉的同学不多，也从没得罪过谁。那是谁这么恶毒的毁了她的素描作业？

　　简路瑶慢慢抿紧嘴唇，把几张画纸全部揉碎，扔进了垃圾桶，就当是练习了，大不了再画一次。

　　她无所谓。

　　简路瑶弯腰去整理她的画笔和工具，可她的铅笔也被折断了好几支，美工刀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简路瑶捡起折断的铅笔，怒火在她胸口里腾烧起来，她狠狠捏着笔。

　　她一定会把这个阴她的人揪出来的！

　　到时候，她必定以牙还牙！

　　简路瑶稀里哗啦的把自己的东西收起，离开画室。

　　走到门口，她又停下，把画室周围都转了一圈，却没发现熟人和同学，那个作案的人不在这里了。

　　简路瑶压着火气回宿舍，洗了个澡，冷静下来后在宿舍补画。

　　她本想给宋澹倾述今天的委屈和愤怒，但字打好了，她又一一删除。怕宋澹会觉得烦，更怕她发过去了，宋澹根本不会回复。

　　**

　　宋澹出差完，出了机场后看了一眼手机。竟然没有简路瑶的消息。

　　那丫头以前可是好几条好几条的轰炸她的，昨晚和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而且，上一条还没回复。

　　这还是第一回。

　　宋澹摩挲着玻璃的手机外壳，有些愣神，接她的车子都停在眼前了，她也没看到。

　　“姐！”司机小林喊了她两声。

　　宋澹回过神，这才上车。

　　“姐工作还有啥问题吗？”小林道，“我看您魂不守舍的。”

　　宋澹一笑：“没有，只是有些累了。”

　　她解锁手机，盯着微信看了一阵，最后还是又锁屏收起。

　　还是不去问简路瑶是不是生病之类的，简路瑶对她的感觉已经过界了，她关心再多了一点，只怕会更加麻烦。

　　宋澹路上是这样想，可等她洗漱好上床准备休息时，那个念头又跳出来。

　　简路瑶到底是因为什么，一天一夜也不给她发消息？

　　宋澹翻来覆去想了半夜，结果没睡好。

　　第二天中午，杜将进过来找她，让她去看简路瑶画好的巨幅油画，宋澹昨晚没睡好，原本打算中午好好休息，但拒绝的话到了嘴巴，又改了主意。

　　她应了。

　　那里距离公司车程十几分钟，加上停车场耽搁，单躺就是半个小时的时间，宋澹站在电梯里的时候又有些后悔。

　　来回一个小时，她可以好好的休息，也可以处理不少文件。

　　出电梯路上，杜将进问她：“还记得简路瑶画的那副小的《星空》吗？”

　　宋澹有一点印象，她道：“在公司里放着。”

　　具体那个位置，她一时还想不起。

　　杜将进凭借多年的了解，一眼就看出她是早忘了，或者根本没认真看过。他拿出手机，把那张照片翻出来给宋澹看：“你现在瞅瞅。”

　　宋澹不明所以的睨了他一眼。

　　杜将进道：“哎呀，你看看嘛。”

　　宋澹这才仔细看了，照得很清晰，隔着屏幕，也能感觉到画里藏着阴郁和热烈情绪，和梵高的《星空》还真有那么一丁点的魂似。

　　杜将进又道：“你翻页，再看。”

　　划过一页，就是简路瑶的那副《飘》，颜色和风格更加阴沉和绝望。

　　“简路瑶那丫头，是个画画的好苗子。”杜将进说，“有天赋，就是缺了一点成长环境。不过也不好说，童年不坎坷，她内心也没那么多压抑的情感。”

　　宋澹把手机还给杜将进，没接话。

　　两人一起去看了那张巨幅的《星空》，面积拉大，大块明丽或暗沉的颜色组成旋转的图案。

　　人站在画前，仰头看去，有种扭曲星空铺面压来的错觉。

　　但这一副画里，只有热烈，没有阴郁的压抑。

　　“感觉到了吗？”杜将进问，“三幅画里转变的情感，而这种明媚的情绪转变，是你给她的。”

　　宋澹内心的确是被震撼到了。

　　《飘》那副画，只是在宋澹的心弦上轻轻拨一下，而这幅巨大的《星空》，就像是一块石头，投入宋澹的心里，兴起了无法忽视的波澜。

　　她愣了一会，低声问：“然后呢？你要我和一个小我十几岁的小孩谈恋爱吗？”

　　杜将进：“为什么不可以？□□都死了那么多年了！”

　　宋澹皱眉道：“就算没有□□，我和简路瑶也不可能，我已经三十六了，她才二十！”

　　杜将进：“那又怎么样啊？你看现在老夫少妻的少吗？这不很正常吗？”

　　宋澹摇头：“我不会。我已经没有时间和资本去冒险谈什么恋爱了。□□的事情，我花了十年才走出来，我没有下一个十年了”

　　杜将进道：“可她不会像□□那样背叛你。”

　　宋澹嘲讽地看着杜将进：“你怎么就知道？”

　　杜将进道：“有时候你要相信直觉，它可以创造奇迹。”

　　宋澹还是摇头：“你擅自撮合我和简路瑶的事情，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但以后，你别这样了，我不喜欢。”

　　宋澹说完转身就走。

　　“那你真的要像□□诅咒你的那样吗？”杜将进对着她的背影喊，“你会一辈子都记着她，活在她的阴影下。”

　　宋澹停下脚步：“我已经走出来了。我只是，再也不会天真的去相信爱情了。”

　　她按下电梯。

　　杜将进追过去，不死心的问：“试试都不行吗？我不想看你孤独终老啊。”

　　人近四十，才明白“孤独终老”四个字，到底有多沉的分量。

　　双亲不再，朋友渐稀，子女远去，最终剩下的，除了一室的凄冷和浑身无人过问的病痛外，还有什么呢？

　　寂寞，孤独，老死。

　　宋澹沉默了很久，才说：“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

　　她是真的，再也不想动什么感情。

　　□□背叛的阴影，她的确是走出来了，可代价是，她再也不相信，也不愿意去相信那些所谓的情感了。

　　骨肉之间都会有薄情翻脸的时候，更何况是全靠荷尔蒙维持的东西呢？

　　风险如此大的事情，她不会再做。会亏得血本无归。

　　公司下午有个总结小会，宋澹却在会上频频出神了。

　　会议结束后，秘书小声的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状态一直有点不对。

　　宋澹摇摇头：“帮我泡杯咖啡来。”

　　“是。”

　　秘书出去了，宋澹却想起了那幅画的事情，等秘书把咖啡送来后，她道：“几周前，我带了一幅画回公司，你还记得放哪儿去了吗？”

　　秘书想了一下，说：“好像在您的休息室杂物柜里。”

　　宋澹点头：“嗯，你出去吧。”

　　她慢抿了半杯咖啡，又坐了一会后，到底还是起身，亲自去把那幅画找了出来。

　　不隔着屏幕，再看这幅画，那颜色和线条里情感，更是清晰；与酒店大堂里的画，果然全然不同。

　　宋澹将那副画下带回了别墅，交给阿姨，认真吩咐道：“和上次那幅画收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