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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系花铃(16) ...


  •   大黄没料到赵素衣会突然将话题甩到它身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笑:“我?我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了。”

      兔子不依不饶:“你就说说为什么非得找那个男孩?你怎么想的?”

      大黄念及男孩,声音都放轻了几分:“一报还一报而已。旁人对我不好,我就对他不好。旁人对我好,我就对他好...若不是他,我早就冻死在路边,哪还有力气在这里说话。”

      “我虽然是条没人要的野狗,但我不喜欢欠债。”大黄伸出前爪拨弄了几下系在脖颈处的项圈,“我想再看看我的救命恩人,然后把这个小项圈还给他。”

      大黄垂下眼,笑意落寞像是在嘲讽自己,嘴里悄声念着:“如果他没有对我那么好,我还可以像以前那样过着活着。”

      “我知道你们想说我什么。”大黄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无非是爱恨不分,像一位普度众生的圣母,上赶着倒贴的烂好人。有时候,我也在想,我应该是怨恨他的,为什么要抛下生病的我?这是他欠我的,我应该找到他,狠狠咬他一口。”

      它颤抖的声音里压抑着爱与恨交织出的复杂情绪:“可是我恨不起来啊。我只是一条小野狗,要是没有碰见他,我早就死了,这是我欠他的。”

      “我没有办法干干脆脆地恨,也没有办法干干脆脆地爱。算啦,等我找到他了,再瞧他几眼,还给他项圈之后,把他忘掉吧。就当...就当从来都没见过这个人好了。”

      兔子静默良久,它终于抬起头去看大黄,急切地问:“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大黄奇怪道:“我们才认识,我现在告诉你也不晚啊?”

      兔子一下子没了脾气,嘀咕了句:“憨货。”

      这时候大黄输完液,医生过来给它拔掉针头。赵素衣难得大方一次,掏出钱包,从里面夹了几张鲜红色的毛爷爷递出去:“谢谢照顾。”

      医生表情奇怪地瞧着赵素衣手里的毛爷爷:“您这是......?”

      赵素衣瞥见自己手上那几张毛爷爷都写有“2005”的字样,眼皮一跳,心说流年不利,眼下还没到2005年,他这些百元大钞还未流通市面,眼下通用的是“四大巨头”。

      他手里这些红红绿绿,落在外人眼里倒和小作坊里印出来的那些“天地银行”的纸币有几分相似了。

      赵素衣把毛爷爷们装回去,闷闷地想:我的居然是个一分不值的穷光蛋。

      这叫什么事?

      顾淮之从来没有带现金的习惯,更别说十几年前的纸币。出门前顺手揣了把硬币,全贡献给了开出租的小青年。他手头紧时,能想到的人就是顾卿和顾浣衫。但是十几年,顾淮之还在一年级叱咤风云,顾卿根本不会认他这个二十来岁的便宜儿子。更别说顾浣衫,眼下只是个三好学生。

      抱大腿都没机会。

      顾淮之记起兴华路派出所就在这家宠物医院附近,走两步的距离,蹲局子喝茶倒是十分方便。

      大黄记起什么,将男孩系在下方的小布包扯了下来。小布包鼓鼓囊囊,好像装了不少东西。大黄用前爪拨弄开小布包,露出“四大巨头”钱钞的一角,一把硬币,还有一张小纸条。

      大黄问赵素衣:“嫦娥哥哥,你们找的是这个吗?”

      有外人在场,赵素衣也不方便与大黄多说话。他摸摸大黄的头,捡起小布包,把此次需要的治疗费用付清后,又从中拿出了那张叠得四四方方的小纸条。

      纸条上字迹工整,一笔一划都透出稚气,明显是孩子写的,还写得很认真:“——帮我照顾好它,它叫大黄。里面的钱都是我攒的,一点心意,谢谢你。”

      大黄好奇地抬头看向纸条,但它看不懂人类的文字:“这个小布包是他丢下我的时候给我的。”

      兔子忽然开口:“它之前对我提过,那个谁走之前送了它一个小包。它那时候病得厉害,礼物被几个小社会抢走了。”

      大黄听兔子说话没头没尾,还说了一连串“他它”,十分不明白什么意思。

      他们离开宠物医院,赵素衣抬手挡了下眼前刺目的阳光,看着街上几辆桑塔纳从眼前跑过:“麻烦了,十几年前的祁州,我家房子没盖呢,今天晚上没地方去。”

      “睡天桥呗。”顾淮之记起件趣事,“现在是夏天,晚上也不会冷。我小时候,总爱跟我那帮咸吃萝卜的亲戚抬杠。有次他们问我,长大了想做什么工作。我知道他们想听到什么回答,年年都是那些词,翻来覆去的,腻了。”

      “我就说,我想去天桥底下拉二胡,投身民间艺术。面前放只碗,想拉就拉,不想拉就睡。但凡有路过的,都得看我几眼,回头率超高,超拽。”

      顾淮之谈及过去,藏在骨子的烟瘾酒瘾又一并被勾了起来。他是在高一沾上这两种东西的,十几岁本来就是叛逆的年纪,顾卿忙东忙西,根本不管顾淮之。顾浣衫又住校,家里就他一个人。

      顾淮之在外头拽得二五八万,回到家里就像变了个人,像个闷葫芦。他什么话都不想说,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致,偶尔才会给顾卿打个电话。

      然而谢桥死后,顾卿这个人的重点就完全放在工作上面,两耳不闻窗外事,没多少时间应付孩子。面对父亲敷衍了事的态度,次数一多,他心里那句“爸爸,我想你啦。”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反正说了也没用处,何必自找不痛快。

      那时候顾淮之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翻看谢桥的照片。他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安静地看着她。透过她的含笑的目光,似乎就可以回到多年之前,跟爸爸妈妈哥哥一起去公园玩。

      顾淮之心里期望,却又无比清楚,这是不可能的。那些又中二又逆反的念头从心里冒出来,越不可能,他就越想,发了疯的想。就是这个时候,开始抽烟喝酒。

      他说不清这两种东西有什么好,反正就是会觉得舒服一些。

      也是这个时候,顾淮之行事愈发极端。在外惹是生非,除了出入各种乱七八糟的场所,还和一群太子党富二代午夜飙车,嚣张乖戾得不得了。然而一回到家,他就成个哑巴,关上屋门早早睡觉,谁也不搭理。

      那一阵,顾卿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在外头通宵达旦,回家就是副臭脸,欠你了?”

      顾卿说得对,谁也不欠他什么。

      顾淮之回想起来这段黑历史,只觉得自己矫情死了。

      眼下顾淮之与顾卿关系和缓许多,但那些养成的糟糕习惯却刻进骨子里,改不过来了。若没点带刺激的东西,说这些陈谷子碎芝麻的事情总觉得不够味。往常他都能忍住,大概是遇见谢桥的缘故,今天就有些不受控制了。

      顾淮之也不委屈自己,点了根烟:“我爸就说,你那个芝麻胆子,怕拉不了几天二胡就得哭着回家,还超拽?”

      “我就说,怕什么,天上有星星。星星都是好人变的,天上那么些好人看着我,总会照顾我的。”

      赵素衣望向天空,当然,白天看不到星星。他笑意直达眼底:“还挺天真。”

      “太天真了也不好。”顾淮之吐出些浅白的烟气,“第二天我妈妈就给我报了个二胡班,要培养我的艺术细胞。我爸还一脸兴奋地跟我说,好好学,以后不要去天桥,争取到维也纳金色大厅拉二胡,为国争光。”

      兔子:“好志气,就拉那个二泉映月。”

      “几泉映月我都没学会,我一身艺术脓包,实在不是搞艺术的料。我还老因为鸡毛小事,拿二胡跟同学打架。”顾淮之又吸了口烟,“不过我也不是全无收获,还是学会了一首曲子,就是我爸听了不太高兴,他听完就不让我学二胡了,说我浪费资源。”

      赵素衣:“你学会了什么?”

      顾淮之:“《小寡妇上坟》,我拉得可好了。一曲肝肠断,天涯无知音的那种,曲高和寡。”

      “你爸听这个能高兴可就有鬼了。”赵素衣注意到顾淮之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看了不舒服,顺手掐了他的烟,“小小年纪抽烟喝酒,早晚肝硬化。也不怕英年早逝。”

      顾淮之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耳边就又传来赵素衣的声音:“抽什么烟,以后你老板我罩你,你就安安心心当个新社会的好青年。”

      顾淮之安静了会,似在思考赵素衣这句话的可行性。片刻后,他摸摸身上,把带着的烟全扔到赵素衣手里,回他一句:“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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