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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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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8年7月16日,京北市东安长街上,柳言巳刚从协和医院绕到东安长街,打算到路口打车。
行走在人群中的柳言巳被一声鸣笛吓了一跳,转头瞥见一辆汽车从空中掠过,想起新闻上报道的空中路线试运行的新闻,“是今天吗?”柳言巳小声嘟囔了一句,脚下未停地向路口走去,看见前方一辆全自动两轮电轮车有些失控地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快走了两步避开电轮车,又被人群往路边挤了挤,同时上方传来两车相撞的剧烈震响,柳言巳抬头只见一辆底盘很低的四轮汽车向自己砸来。
协和医院太平间,女医生向刚赶来的滕明岸解释不建议家属瞻仰遗体的缘由,滕明岸喘着粗气坚持要看一眼,看着已被血染红的裹尸布,滕明岸调整着呼吸平静的走到柳言巳的遗体旁,伸出手要掀开裹尸布却停在上方,滕明岸像是静止了一样,一动不动,只眼睛里的慌恐随着时间的沉默溢出了滕明岸和柳言巳之间,压向站在旁边的女医生,女医生忍不住叫了一声“家属。”滕明岸恍若未闻,直到门外走廊尽头传来一声呼唤“小巳!”滕明岸眼睛一震,突然很大力地掀开血布,布落在地上,滕明岸颤抖着身体茫然不知所措,眼睛躲闪着不知道落在哪一点上,只没有焦距的游移,最终落在了右手手腕处被血浸透的手链,好像在辨别真伪一般专心致志,门口传来哀恸的呼唤,滕明岸这才回过神看清了身前的柳言巳,颤巍着后退了两步,他听到柳妈的哭喊,走上前试图把布重新盖起来不让柳妈柳爸看见,却被柳妈一把推开,滕明岸看着柳妈抱着柳言巳不成形的身体哭唤,又被柳爸拉开紧紧抱进怀里。滕明岸看着二老相拥而涕,眼睛却未离开柳言巳的尸身,便把手中的血布重新盖在柳言巳身体上,滕明岸这次无比清晰的看清了柳言巳血肉模糊的身体,一帧帧刻在心上,手上的动作颤抖而缓慢,眼泪融进了血里。
2028年7月16日下午13点34分,柳言巳死于龟球白黎国京北市东安长街十字路口处,死因车祸。柳言巳成了白黎国空中汽车试飞行下第一个亡者。
柳言巳坐在接灵车上望着窗外想起刚刚被带上车写欠条的情景,窗户上映着车内百魂的倒影,面容安详的老者魂旁坐着一个头掉了一半笑容欢喜的孩童魂,面容凶神恶煞身体被砍得四分五裂的中年男魂旁坐了一个畏畏缩缩的中年妇女魂,后面坐了一个警察魂,警察魂旁坐着一个穿囚服被爆头的中年妇女魂,再旁边坐着的就是血肉模糊的柳言巳,柳言巳后面坐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女魂,少女魂旁是长舌的少男魂,少男魂左边是没了下半身的男人魂,再左是跟柳言巳一样血肉模糊的女人魂,女人魂怀里抱着尚未成形的婴儿魂,后面是浑身湿漉漉的女人魂和男人魂,再后面大多数的魂无明显外伤,也有死状更悲惨魂,柳言巳略看了几眼,目光转向开车的黑衣男鬼差和守门的白衣男鬼差,看到两鬼差肩上都有一组编号,黑衣鬼差的编号是‘黑6178’,白衣鬼差的编号是‘白6178’,“他们的领头黑白无常大人随手编的号便是他们的名字,他们原本的名字被招兵的牛头马面大人登记成册送到酆都封在往生殿里,等他们的任务完成了就会解封,到时这些鬼差会重新接受审判。”坐在一旁的妇人突然对柳言巳道。柳言巳转头看向妇人,妇人又小声说“我受孟婆之托陪你至忘川,有何疑惑到忘川问孟婆,在那之前你跟紧我便是。”柳言巳还想问些什么妇人却闭起眼睛不说话了。
车内的沉默让柳言巳内心十分忐忑。
桃都山上飘着桃花,桃花沿着山上唯一的一条河从山脚一路铺落到山顶的一堵围墙前,河入了围墙,花停在墙外。这是一堵只一人多高却很长的墙,向两边无限延伸的围墙,没有尽头。桃花是从围墙里的一棵曲蟠三千里的大桃树上飘落的。却未有一片落在墙头上坐着的那人身上,那人黑衣黑袍黑发,手轻柔地抚摸着酣睡在一侧的金眼白虎的额头,眼睛顺着围墙看去,眼中的孤寂是无尽堆积而成。
接灵车停在围墙前,白6178下了车,站在墙角下,对着墙头的那人敬畏的行了三跪之礼,黑6178在车内亦行了三跪之礼,两鬼差异口同声地唤道:“郁垒大人。”黑白二鬼差同时起身,见郁垒未动,白6178伸手向郁垒递了一册书卷,郁垒一招手书卷已在手中,左手打开书卷目光随之转到书卷上,右手随意挥动两下打发他们离开。白6178刚转身又听郁垒说:“这违反规矩的便宜之事以后还是勿行的好。”话语一出黑白两鬼差又同时向郁垒跪拜了一次,起身时见郁垒不在理会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接灵车进了那没有门的围墙,随即又进了大桃树下的鬼门。出了鬼门便是黄泉路。
“这是抄了近道了,”刚出鬼门妇人便贴着柳言巳轻声说,眼睛一直盯着黑白两鬼兵,见似乎没听见,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柳言巳,才平静的说:“这地府有两个门,一个在酆都,供接引阳间死魂之用,只进不出,由神荼镇守。一个就是我们刚刚进来的那个,供地府鬼差、鬼兵、鬼官和兽出入,由郁垒镇守。”
“嘭!”一声震响,车身剧烈摇晃了一下,柳言巳转头看向车外,“未死之魂,安得所处。”妇人看着窗外的游魂感叹道。柳言巳看着彼岸花海里的游魂,心中郁涩,转身看向妇人。妇人固执地看着前方彼岸花铺就的黄泉路,面带喜色。柳言巳没有开口说什么,她想妇人不会回答她。妇人却开口:“这一门容易出入。”
车在宽旷的三途河边停下,黑白两鬼差带着众魂下车。
车外早已停了两百余辆车,白6178和黑6178向一群鬼差行去,柳言巳只听见,“怎么晚了?”“有些事。”
三途河河边站了三个鬼官,“那穿黑白衣的两位是黑白无常两位大人,那穿红花袍的是四大判官之一的查察司的司主公孙大人,公孙大人手里的命盘查记众魂生前种种行为,登记在册,随众魂送至鬼判殿,接受审判。”妇人对柳言巳说。
排队时柳言巳问妇人叫什么名字,为何而死,妇人只说:“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柳言巳前后看了看,众魂皆疲相,不言语。
查了命盘,登记在册,行到渡口,渡口停了11条相连的渡船,每船坐10人,只有靠近岸边的一条渡船上坐了一个摆渡人,那人灰白头发,凌乱的在脑后束了一个髻,一身灰白长袍已看不清袍上的花纹,手上举了一个镇魂帆,身前摆了一张案,案上一只笔、一台墨、一本册。妇人拉住柳言巳告诫:“那摆渡人是阳间的一个道士,为渡人苦难又应东岳大帝的召命在此摆渡魂灵。你上接灵车时签的欠条是冥币,可他是阳间的人,要的摆渡费自是阳间的东西,你好好想想你阳间有什么东西是能给他的。若没有摆渡费你便只能做这三途河中的厉鬼了。”柳言巳想不到,便问:“一般他收什么?”妇人随口答:“金银珠宝、随身兵器、古董字画、丹药心法、修仙之法,物无大小,但凡对他有用的他都收,所以你也不必过于紧张。不过,不可过于小气。”
柳言巳见妇人在册子上写下一个金戒指,后写王娥。原来,妇人叫王娥。
柳言巳在册子上写下张伯端撰《悟真篇》手抄本一本,柳言巳写完抬头看了看摆渡人,见他没什么反应,才签柳言巳。
渡船行驶到三途河的中央,礁岛上有一殿,殿梁上挂鬼判殿牌,众魂入殿,排队候审。
柳言巳被带到二楼,进了一个独立的房间,房间里靠墙摆了一个案桌,案桌上一个十寸的鉴录石,案桌后坐了一个女判官,旁边站了两个鬼兵,两个鬼兵手皆拿镰刀。柳言巳站在房间中央等待判决时,想起王娥说的话:你不必害怕,这审判不过是前期走个过场,真正的判决要等十世毕。说起十世,柳言巳才明白十次轮回的意思,一个人生循环往复十次,善也好恶也罢,生前种种一遍遍地烙印在灵魂上,使灵魂负担十倍的善恶,灵魂一世重过一世,承受着超负担的灵魂轮回,直至十世毕,接受最终审判,恶者入地狱,善者受奖赏,功过各半者再入轮回。
“无大恶大过,无大善大举,恶有遇一女子求助却未救助到底,此女子被害,等;不善有遇一人摔倒没有将其扶起,等;善有捐赠钱财和衣物,做志愿者救助过生命等。功过各半,再入轮回。这是你生前的功过表,要牢记于心,没有要申诉的就签字画押吧。”女判官说着示意柳言巳到桌前,柳言巳看着自己一生的功过一一从眼前闪过,实数不清自己一生做对了多少又做错了多少,在女判官和两鬼兵的注视下,柳言巳一一看着,实记不起自己是做了还是没做,只好在一些自己还记得的大小事件上细看一下,其他匆匆略过,签字画押。“嗯,去第十殿吧。”女判官看着柳言巳说,又错开她对着门外说:“下一个。”
柳言巳转身时突然想起从小被教育的一句话: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柳言巳在渡船上看见王娥问她如何?王娥看着正西方的黄泉路,喃喃:“最后一世了。”语气听不出悲喜,倒有一丝决绝和不安。
进了第十殿,柳言巳看见大殿摆满了轮盘,一群群魂排队转轮盘以决定一生命数。
王娥带着柳言巳直接出了第十殿,往忘川去了。
柳言巳看着黄泉路边盛开的彼岸花海,感觉甚是熟悉。
奈何桥前站着一女子,女子看着忘川正出神,头微低,黑发落在弋地白裙摆上,模样甚是温婉。“白衣,”女子被桥那头的一声呼唤惊醒,猛地抬头看向桥上,只见一个穿黑底绣彼岸花裙的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向她缓缓走来,女孩在女子身边站定问:“白衣,阿莲可回来了?”白衣听到脚步声,未回头笑着对女孩说:“回来了。”转身便看到王娥带着柳言巳向她们走来。
王娥走到女孩身前躬下身子,拜了几拜称呼道:“孟婆。”女孩看着王娥说:“你跟我来吧。”王娥听后十分欢喜,孟婆却笑说:“轮回皆是狱。狱不过一隅之地。”随即带着王娥消失了。柳言巳四下看了看,看见忘川边彼岸花海中伫立着一幢高楼,楼顶不可见。白衣拉住柳言巳的手说:“那是候楼,里面全是等待轮回的魂,跟我来,”白衣拉着柳言巳过了奈何桥,进了孟婆的驱忘台,驱忘台的右边摆满了酒桶,每两个酒桶站着一个鬼兵,鬼兵肩上的编号是以孟开头。驱忘台的左边临着忘川,岸边竖着一块高不见顶的巨石,石头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只三生石三字大些。三生石旁是一块巨大的玉石,靠着奈何桥的桥身伸出一条长椅,白衣和柳言巳刚坐下,玉石上突然开始显示画面,1986年1月1日,白黎国与甸缅国边境线前的森林,夜晚的森林在忘川的衬托下更显幽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