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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这厢惠帝仿佛也松了一口气似的,换了话题问裴铮:“爱卿来见朕,是有何急事?”

      裴铮微微躬身:“确有急奏,请皇上移驾御书房。”

      惠帝“嗯”了一声,回头深深望了一眼婉宁:“好生歇着,朕改日再来看你。”言罢,当先迈步出了门。

      裴铮朝婉宁拱手:“微臣告退。”

      婉宁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裴铮清亮的目光自婉宁面上掠过,忽地落到临窗高几上,那里正摆着她还没来得及用的晚膳。

      “象牙箸虽好,依微臣之见,还是银箸更为实用。”裴铮语言深意地道。

      婉宁一愣,下意识去看那双被提及的象牙箸,待到明白裴铮的言下之意,想要问些什么,却只见眼前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他的人影?

      玉坂早在惠帝来时便避去了殿外,此刻奔进殿来,见自家主子定定地立在原地,忙上前轻声唤道:“娘娘……”

      婉宁长长透过一口气,这才惊觉自己手脚发软,竟有些摇摇欲坠。

      玉坂眼疾手快,忙一把扶住,将她安置在了美人榻上,才道:“娘娘,您还好罢?”

      婉宁微微苦笑,摇头:“无妨。”

      玉坂便要去收拾案几上的饭菜:“都凉了,奴婢拿去小厨房热热。”

      宫中膳食都由御茶膳房统一预备,到了饭点儿,自有宫人送去各宫主子处,都不必另外开火的。但景泰宫有自己的小厨房,只因景泰宫主位乃是中宫皇后,不必过承恩殿侍寝,皇帝若有宠幸,自会到景泰宫留宿。

      这小厨房便是为了帝后二人夜里用水所设,后宫之中,除皇后之外无人有此殊荣。

      当然,婉宁偶尔想吃个零嘴点心,懒得往御茶膳房跑,景泰宫的小厨房也都能做的。

      听玉坂要去热饭菜,婉宁脑中一震,见她头上正好戴了支玉兰花头的赤银发簪,便示意她拿下来给自己。

      玉坂目瞪口呆地看着婉宁把那银簪子在饭菜碟里胡乱拨弄,失声道:“娘娘,饭菜里有毒?”

      婉宁将簪子举到眼前细看,尖利的簪尾雪亮雪亮的,并没有半分发黑的迹象。

      她轻轻地将簪子放到桌上,摇头道:“防患于未然罢了,”顿了顿,又道,“这些都不能吃了,你亲自去趟小厨房,熬些清粥罢。”

      玉坂屈膝应一声是,便要退下去。

      婉宁却又叫住她,想了想,褪下腕子上一只羊脂玉的镯子递过去:“弄脏了你的簪子,这个赔你。”

      玉坂连忙摆手:“娘娘,这玉镯是去年上的岁贡,先帝爷给您的年节礼,奴婢不敢要。”

      婉宁“扑哧”笑了一声:“先帝都殡天了,管不着岁贡,管不着年节礼,更管不着本宫,你只管拿着。”

      玉坂没想到婉宁竟会拿先帝爷说笑,吓了一跳,但细想婉宁的话,似乎还真有几分道理。又念及她家主子虽对外苛刻,待身边人却极亲近的,便也不再推辞,伸手接过了镯子,屈膝笑道:“奴婢多谢娘娘。”

      婉宁点点头,仿佛不经意般的问道:“方才那位裴提督,似乎与本宫私交甚好?”

      玉坂瞪大眼睛:“娘娘,您连裴督主都不记得了么?”惊觉自己竟然在反问主子,忙掩了嘴,改口道,“回娘娘,裴督主是咱们宫里出去的人,一向最敬重您的。想是您没让吴总管带话,督主他老人家不放心,亲自过来瞧您呢。”

      原来今儿早上那个内务府的吴总管,问她有什么话带给督主,就是要替她向裴铮传递消息!

      如此说来,惠帝灌药落她的胎,千钧一发之际裴铮赶到,就不是巧合了。

      婉宁眼前就浮现裴铮那双含笑的眼睛,玉坂说他是从景泰宫出去的,说明他与自己曾有主仆之谊。但如今的裴铮已是西厂提督,身份不可与往日同语,她与他与其说是主仆,不如说是盟友更为恰当罢。

      却不知她和裴铮,是因着怎样的共同利益才能结盟的。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惠帝与裴铮前后脚进了御书房,惠帝在屋里来来回回踱了两圈,开口道:“到底什么事,说罢,”语声渐有不耐之意,“若事关赈灾钱粮,爱卿就不必再说,方才几位阁老已经对朕三令五申、耳提面命过了,可朕有什么办法?朕登基也不过三个月!朕让他们自己去国库,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钱、有没有粮!”

      裴铮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温声吩咐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李得顺:“去给皇上沏壶茶,用新上贡的六安瓜片。”

      李得顺知道裴铮是要支开自己,见惠帝并无不悦之色,忙恭声应诺,领了另两个随侍的小太监退出门去了。

      裴铮这才笑道:“赈灾之事自有阁老们费心,微臣所奏却是为了皇上。”

      惠帝挑眉:“为了朕?”

      “不错,”裴铮笑得意味深长,“为了成就皇上与孝宣皇后的金玉良缘。”

      惠帝闻言脸色大变,失声道:“你如何知晓?”

      新帝登基,裴铮是拥立有功的——先帝驾崩,婉宁奉遗诏宣广惠王进京继位,便是裴铮领着五千锦衣卫前往两川宣旨并护送新帝入宫。

      惠帝登基伊始,对朝中局势乃至大臣之间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两眼一抹黑,又是裴铮出手为惠帝指点迷津,又借助西厂的情报网,助惠帝控制群臣。

      若说裴铮乃惠帝的左膀右臂,是绝不夸张的。

      但惠帝对裴铮倚重却并不亲近,甚至还十分忌惮,只因裴铮虽是内监出身,却不在后宫当值。自宣平十八年始,先帝设立西厂,命裴铮任首领提督,至新帝登基,裴铮之势已远远压过东厂提督洪秉全。

      又因其监察百官,以严刑酷律闻名朝野,朝中上至公卿权贵、下至末等小吏,无不闻之丧胆、为之胆寒。

      说句实在话,若非裴铮是那无根之人,终究翻不出天去,曾经的孝宣皇帝也不敢重用于他罢。

      而眼下的惠帝,虽迫于形势不得不处处倚仗裴铮,内心对他的戒备却远胜对朝中任何一位大臣,又怎会把自己觊觎先帝皇后的龌龊心思透露给他?

      裴铮却当着自己的面把话直接说穿了,再联想他方才及时现身景泰宫,分明是赶着去救婉宁的。时间掐得如此之准,裴铮对自己的所言所行、所思所想必定了如指掌。

      惠帝也曾怀疑,裴铮在监视百官的同时,极有可能也监视着自己,现在猜测得到证实,如卧榻之侧有人安睡,怎叫人不恼羞成怒?

      但惠帝却没有发作,反而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一脸颓丧地坐在了下来。

      他离不了裴铮,他要拿裴铮挟制百官,因此,他不能和裴铮撕破脸。

      裴铮仿佛全然没有注意到惠帝的心绪变化,语声既温和又恭敬,只说着关于婉宁的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孝宣皇后姿容姝丽、气质脱俗,入宫前曾是京城有名的第一美人,皇上心生怜爱也是常理。再者孝宣皇后不过二八年华,正是花杏年纪,就这样孤独终老,非但不幸,更叫人不忍。若皇上能与孝宣皇后结为连理,依臣之见,实为美事。”顿了顿,嘴角微翘,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微臣方才赶到景泰宫,正是为了成就皇上与孝宣皇后的美满姻缘。”

      惠帝闻言眉头紧皱,开口道:“裴铮,朕的处境你最清楚,顾婉宁腹中胎儿绝不能留——朕虽对她有意,却也不能为她失了江山,退一万步讲,即便朕为博美人一笑将皇位拱手相让,届时她贵为太后,哪里又会多看朕一眼?”顿了顿,长叹一声,“虽是亏待了她,但从今往后,朕如珠如宝地怜她惜她,她总会原谅朕的。”

      裴铮垂着眼睑,听得极认真,待惠帝语毕,他略略沉吟,点头道:“皇上说得在理,孝宣皇后倘若当真诞下皇子,先帝就有了子嗣,按照祖宗礼法,该由此子继承大统。届时不定就有人会生出非分之想,坐出那大逆不道的谋反之事。”

      惠帝见裴铮说中自己的隐忧,心下就是一紧,正色道:“爱卿明白朕的难处,就不该拦着朕。”

      裴铮却话锋一转,道:“但孝宣皇后若在此时小产,不论是否皇上所为,天下人都会认为是您为保全帝位斩草除根,原先您是奉诏登基、名正言顺,如此一来,反倒有了篡位之嫌。况且孝宣皇后对您有拥立之功、辅佐之义,您却要夺走她唯一的孩子,岂不成了忘恩负义之辈,又如何去堵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一言既出,惠帝勃然变色,拍案而起,怒喝道:“裴铮,你好大的胆子!”

      面对天子之怒,裴铮未见半丝惊容,只拱手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皇上请三思。”

      惠帝狠狠盯着裴铮,面色变了又变,胸口起伏不定,过了良久方忍下满腹怒气,慢慢坐了回去。

      裴铮便又接着道:“皇上可知奉先殿的后殿中住着先帝的八位嫔妃,是预备要为先帝殉葬的?”

      惠帝虽因畏惧裴铮权势勉强按捺怒气,心下到底意难平,听他乱扯这些无关紧要之事,语气里便有了十足的不耐:“你说这个作甚?”

      裴铮笑了笑:“皇上与孝宣皇后相识日短,怕不晓得娘娘的脾性,微臣常在内宫行走,却是知晓一二的,”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如何措辞,停了片刻才继续道,“奉先殿的八位嫔妃,都曾是先帝宠妃,有两个服侍先帝十多年,已位列四妃,行事都颇跋扈,是曾开罪过孝宣皇后的。先帝驾崩,孝宣皇后颁下懿旨,择此八人殉葬。并命她等洗污去浊,不仅须每日沐浴以净其外,还须斋戒少食以净其内,头三月茹素,过午不食;再三月只给米粥,依旧过午不食;再三月一日只得一碗米汤,如此九个月后,洗去尘世间的污浊之气,便可干干净净地去地下侍奉先帝。在此期间,若有人胆敢自戕,便是抗旨不尊,九族都要连坐获罪。”

      一番话毕,御书房内寂静无声,惠帝面色晦暗,半晌都没有昨声。

      “后宫本是修罗场,孝宣皇后小小年纪继位中宫,若没有这样的手段,怕早被先帝的妃嫔们拆吞入腹了,”裴铮似乎在安慰惠帝似的,“微臣倒以为只有如孝宣皇后此等有勇有谋之女子,才堪配天下之主。”

      如此行事,哪里是什么有勇有谋,分明是心狠手辣,蛇蝎心肠了!

      惠帝面色黑沉,生硬道:“你与朕说这些做什么?”

      “皇上容禀,”裴铮慢条斯理地道,“古语有云,女子本弱,为母则强,普通女子尚能如此,似孝宣皇后这等胆色过人的奇女子,如若有人伤害她的孩儿,除非将她一并害死,否则她必会以雷霆手段,为亲子复仇。”

      惠帝冷笑:“你是在威胁朕?”

      “皇上说笑了,微臣只是实言相告,将其中利害告知陛下罢了,”裴铮走了两步,与惠帝靠近了些,压低声音,又道,“其实,鱼与熊掌未必不可兼得,皇上想坐拥江山、抱得美人,也并非什么难事。”

      惠帝本已被裴铮夹枪带棒、含讥带讽的话说得恼怒不已,又满心以为再难除去先帝遗子,更无法亲近婉宁,正是无限懊丧气愤之时,忽听对方话中峰回路转,似有了转圜余地。

      他也顾不得自己颜面,忙问道:“这是何意?”

      裴铮就又朝惠帝拱了拱手,语声极其恭敬:“先帝之子自然留不得,但也不必急于一时,更不必皇上亲自动手。等孩子生出来,有个头疼脑热,药石无救,或长到五六岁上,自己顽皮不慎溺水,都是有可能的,”他朝惠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要想在宫中养大一个孩子,谈何容易,皇上何劳忧之深也?”

      仿佛柳暗花明,惠帝只觉眼前一亮,不禁抚掌笑道:“爱卿智计无双,实乃朕的肱骨之臣。”

      裴铮垂眼:“微臣不过是个废人,不敢当陛下的夸奖。”

      惠帝想到裴铮权势滔天、人品风流,却只是个无根的阉人,心情不由更是大好,哈哈笑了两声,才又道:“只是如何抱得美人归,还要爱卿指点迷津。”

      裴铮微笑:“先帝驾崩,孝宣皇后正是悲痛拒绝之时,皇上不必操之过急,多多地给些关怀,叫娘娘知晓您的心意,日久天长,总有打动娘娘的一日。”

      “如何关怀?”

      “娘娘眼下最在意最紧要的便是腹中胎儿,陛下不妨请太医好生为娘娘保胎,娘娘诞下麟儿,心中自会感念您的仁厚与恩情。再有那些意欲加害孝宣皇后、陷您于不义之人,心思叵测、图谋不轨,绝不能姑息,就让微臣为皇上分忧解劳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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