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第二十三章 ...

  •   婉宁只是怔怔地望着他:“原来你早就知道。”

      “是,”裴铮神色坦然,“否则微臣也不会定要了那何封的性命,更不必专程自宫外寻来葛冲。”

      何封,即婉宁受伤初初醒来时,张皇后带来为她看诊、结果诊出喜脉的那个何太医。后惠帝意欲了结婉宁腹中胎儿,又是何封备下的落胎药

      皇命难违,何封一个小小的太医,不过是奉旨办事罢了,真论起来,错并不在他。

      可裴铮横插一脚,保下孩子的同时,轻巧巧三两句话便逼得惠帝不得不将何封扔出去背锅,这才勉强保全了自身颜面。

      如此,何封成了刀下亡魂,何氏满门落得个男丁流放千里、女眷充入教坊的下场。

      婉宁原先还道裴铮这般作为,只是单纯想要震慑登基不久的惠帝,还曾暗暗腹诽,此人虽然心机手腕了得,行事却未免太过很绝暴戾、狂妄自大——惠帝再势单力薄,毕竟天子之尊,如此明目张胆地给皇帝难堪,除非惠帝一辈子暗弱无能,否则姓裴的多半不得善终。

      万没料到,他竟是为着守住她的惊天秘密而杀人灭口!

      只听裴铮道:“何封死前将娘娘怀胎的真正月份告诉了坤和宫,可张皇后一向疑心您与皇上有私,只以为孩子是皇上的,因此明知事有蹊跷,却也只作不知,绝不会主动将事情说出去。”

      婉宁一愣,立刻明白了他话中意思——张皇后以为她与惠帝早已狼狈苟合,只是碍着祖宗规矩礼法难以见天日。倘若叫惠帝知道婉宁怀上了他的骨肉,必定会借机将二人关系过了明路。

      先帝因绝嗣险些断送了大梁江山,如今惠帝只得大皇子一个,又多灾多病、瞧着便不是那有福多寿的。婉宁以先帝继后的身份服侍今上,虽大违礼教,但看在子嗣面上,朝中大臣多半不会言语。

      而婉宁出身名门,父兄皆在朝中,一旦生下儿子,便大有争储之力。到那时,出身不显、又无子嗣傍身的张皇后岂不连立脚的地儿都没了?

      这误会可大得没边儿了,却偏偏将事情引向了对她有利的一面。

      是巧合,还是有人手眼通天,能将宫闱秘辛、朝廷党斗、储位之争玩弄于股掌之间,将这大梁的国事下成了一盘棋。

      却不知她在其中扮演着何种角色。

      还有坤和宫的那位张皇后,也不知脑袋是用什么做的——若她当真怀上惠帝的骨肉,怎会不欢天喜地地告诉惠帝,好争一个前程?

      又或者,这其中有她忘了的什么缘故——她想起惠帝所言他二人曾山盟海誓的话,身上不禁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脸色却渐渐难看下来。

      难道,孩子真是惠帝的?

      裴铮见婉宁神色变化,道她已想通其中关节,哪曾料到她不仅想通了,还多想了许多许多,只还接着先头话题,道 “葛冲与微臣有过命的交情,绝不会透露此事,娘娘只需在今夜生产,往后便有些流言蜚语——先帝早已驾崩,他们也没法子滴血认亲,此事便可水过无痕。”

      的确是好谋划。

      婉宁却仿佛没听见似的,阴着脸开了口:“孩子的生父是谁?”

      裴铮并不回答,避重就轻道:“娘娘,时间紧迫,眼下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是不是皇上的?”

      裴铮闻言一愣,随即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想也没想便断然否决:“当然不是,”随即讥笑道,“咱们这位皇上虽不通朝政,于闺房之事上却是很有心得的,倘若你二人当真已……这么些时日,他又怎会不来与娘娘相会?”

      一番话说得婉宁面红耳赤,不由狠狠瞪了裴铮一眼,暗道你虽瞧着光风霁月,实则只能算半个男人,说起什么闺房之事来却头头是道,难道还真知道何为男女之情、闺房之趣?

      想着,脸就愈发红得快滴出血来。

      正是气氛尴尬之时,殿门被轻轻叩了两下。

      裴铮笑意微敛,对婉宁说了句:“娘娘稍候。”便起身往外行去。

      等在门外的是葛太医,手里亲自端着雕红漆海棠花的茶盘,上头黑漆漆一碗汤药,正与裴铮方才端给婉宁喝的一模一样。

      听见门有人开门,他抬起头来刚想说话,一眼却瞥见裴铮半边脸上的手指印与血口子,登时惊得瞠目结舌,眼珠子都险些掉了出来。见裴铮神色冷凝,眼中寒意陡生,这才猛然惊觉失态,忙不迭低下头去,只恭恭敬敬地将手中茶盘往前递去:“督主,药好了。”

      裴铮低头看那药,口中淡淡道:“加了几成剂量。”

      葛冲忙回:“五成。”

      裴铮停了片刻,又问:“如此用药,于人体可有损伤?”

      葛冲闻言仍不敢抬头,压低了声音,道:“这催产汤药,一般妇人难产时也会用的,倒也不是那虎狼之药,于人体并无多大损害。只是娘娘产期未至,强行催产,生产的过程必定艰难,娘娘多半要吃些苦头。”一面说,一面却是满心的不解——自他进宫以来,只要事关孝宣皇后,是日日都要报向西厂的,便是督主在外治水,景泰宫的脉案也是每隔一日便由八百里加急送去江南。如此,孝宣皇后的情况没有人比督主更清楚,更何况,督主深通医理,这催产的法子还是他同督主一同商议着定下的。怎么临到头上,督主却问出药有没有损害这样的话来?

      他禁不住偷眼去瞧裴铮,目光触及他面上伤口,心头又是一跳。

      罢了,罢了,这宫闱间的秘辛谁说得清,督主对他有再造之恩,他只管忠心办事,旁的一律不管,也就是了。

      ……

      婉宁坐在内殿床上,隐隐约约听见裴铮与葛太医说话,终于渐渐镇定下来。

      这世上最可怕的事莫过于未知——她前事尽忘,不知朝中局势、不知腹中胎儿的真实来历,更不知明日将何去何从。

      但有一点,她却已看得明白。

      裴铮不会害她的孩子,不然他早就可以下手,景泰宫都是他的人,他有无数个机会。

      只怕他一介内侍,却起了废立之心,欲效法枭雄奸佞,挟天子以令诸侯。

      惠帝虽软弱,到底是成年男子,心智俱全,并不好控制。但倘若裴铮扶植婉宁所出幼子登基为帝,他便可不费吹灰之力而独揽大权。

      如此,大梁百年基业名存实亡,于婉宁自身而言却大有裨益——她虽仍受制于人,却起码能保性命无虞,总比在惠帝手底下朝不保夕的强。

      想着,她看向裴铮的目光,就变得复杂晦涩起来。

      裴铮哪里知道她那百转千回的心思,端了茶盘回到床前:“娘娘……”

      婉宁不等他把话说完,端起药碗便一饮而尽。

      这回轮到裴铮有些吃惊了,他目光自空了的药碗上掠过,落在了婉宁宜嗔宜喜的娇美面庞上,开口道:“娘娘怎么不问微臣,这是何药?”

      婉宁微微一笑:“裴提督不是一向标榜,对本宫忠心耿耿么——你端来的药,难道本宫不能放心喝?”

      “自然是可以放心的,葛太医一直为您精心调理,娘娘素日所用膳食皆是滋补之物,腹中孩儿长得就比一般胎儿要快。因此,虽是早产,孩子出生后却不会过于孱弱,”裴铮立刻回道,顿了顿,又低下声音,“只是女子生产本就不易……”

      婉宁挥挥手,示意他不必再说:“如你所言,这世间女子都会生儿育女——乡间的山野村妇尚且可为,本宫又岂会不能?”

      她却不知,山野村妇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每日种田下地,干着同男子一样的粗活,什么苦吃不得?那生产上的痛楚虽然剧烈,于她们却未必难熬。且她们终日劳作,筋骨粗壮、体格强健,临盆时便更有力气,小崽子才能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蹦。

      而如婉宁这等名门贵女,自小到大连油皮都不曾破过半点的,哪里知道什么是痛?婉宁身体较弱、骨骼纤细,看着虽让人赏心悦目,可于生产一事上,这等如柳风姿却是最要不得的。

      ……

      婉宁喝过第二碗催产汤药后,不过两刻钟功夫,肚子便再度痛起来。

      与上次的稍纵即逝不同,这一回不仅肚子一阵阵紧缩着疼,连着腰、臀都难以言喻地酸痛起来。

      四个稳婆早进来了,看见婉宁的情况,忙道:“发动了、发动了!”

      姓赵的稳婆小心翼翼地来与裴铮说话:“娘娘这就要生了,大人不如去外面等消息……”

      裴铮却充耳不闻,只拿一双眼紧紧盯着脸色煞白,张着嘴大口呼吸、却仍无法遏止痛苦申yin的婉宁,脸色阴得几乎要滴下水来。

      赵稳婆不敢说话了,她知道眼前之人其实是位公公,算不得真正的男人,真要留在产房里也没什么。可这位大人容貌俊美、气质不凡,分明就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那双长长的丹凤眼里却又透着森森寒意,仿佛她们一个行差踏错,就要把她们撕成碎片似的。

      被这样冷冰冰地盯着,她们只觉着腿肚子转筋、脚肚子朝前,站都站不住,哪里还能安心接生的?

      婉宁大口大口喘着气,腹部的疼痛虽然来势汹汹,却还勉强可以忍受,腰臀处却酸得几乎要散了架一般,弥漫到身体的每个角落,令她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

      且这样的疼痛发作得越来越频繁,先还是盏茶功夫发作一次,现在却几乎每隔几个呼吸,便要狠狠地、久久地痛上一回。

      裴铮却还在这节骨眼上同稳婆磨叽!

      她几乎是扭曲着面容尖叫:“出去、出去!”又哑着嗓子喊,“让方姑姑进来,方姑姑!”

      裴铮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痛色,柔声道:“好、好,我出去……方姑姑受伤了,我让玉坂进来陪你。”

      又一波疼痛袭来,婉宁再顾不上他,死死咬住了嘴唇,那如樱花一般娇艳的唇瓣被咬得渗出丝丝鲜血,额角汗珠更是如雨而下。

      赵稳婆忙出言安抚:“娘娘,放松、放松,跟着奴婢做……”说着,抚着自己的胸口,夸张地做起深呼吸来。

      好在婉宁尚未完全失去神智,便勉强调匀气息,慢慢跟着一呼一吸,才堪堪忍住了冲口而出的惨呼。

      “对、对!”赵稳婆慢慢引导着婉宁,见裴铮已退出殿去,便朝其余三个稳婆使了个眼色。

      钱、孙、李三个会意,告一声罪,七手八脚解下婉宁的裙子,不过看了一眼,便朝赵稳婆摇了摇头。

      赵稳婆见状,心下就是一沉。

      宫口半点都还没有开,凭她的经验,至少也得再有五六个时辰才能将宫口开全了——可这位皇后娘娘眼下就已痛成了这样,哪里还能挨过五六个时辰去?

      即便是挨到了宫口开全,这花朵一样的皇后娘娘还能有力气生孩子?

      孩子生不出来,就是一尸两命,到那时,她们一个个的都别想有活路!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