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语、游叶》靖郎

1、全一章

　　昏暗的房间，周围的环境都静悄悄的。
　　“旮旯”一声。
　　酒瓶子缓缓的在地板上滚动，直到抵到茶几的柱子上，滚动声音才消失。
　　电视上播放着《泰坦尼克号》。
　　“叮铃叮铃……”
　　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发出声响。
　　这时候，沙发里面窝着的人才动力一下。

　　我头发凌乱，浑身酸软，废了点劲才够到手机。
　　“喂。”
　　我嗓子还是哑的，我估摸电话那边的人没听见，不然不能又问一句喂。
　　我咳了一下，嗓子这才发出声音。
　　“喂！”
　　“唉、唉！是游叶吗？”
　　我不知道这人是谁，问道，“我是。您是……？”
　　“我张坛啊！”
　　张坛……是了，想起来了，这人，好像是高中时候的班长。
　　但是我跟他不熟，他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下个月12号，有同学聚会，你去不？”
　　“啊，同学聚会啊……”
　　我摸索着，在抱枕下面找出来半盒烟，点上，吐出一口烟。
　　我这人对社交根本不热衷，高中也没什么好朋友，同学聚会什么的，我根本没兴趣参加。
　　刚想拒绝，张坛说，“你来吧，张琳琳和燕语也来。”
　　我吸烟的动作一顿。
　　然后，又吸了一口。
　　“行吧，地址在哪……”

　　燕语……

　　我是个腼腆的人。
　　那是他们这么说我的，我觉得，他们说我腼腆只是表面上，其实心里想的应该是阴沉。
　　我觉得我是个阴沉的人。
　　坦白讲，我并不认为我这样的人会有朋友，琳琳是个例外。
　　燕语是例外中的例外。
　　我甚至从来不认为自己会喜欢上人。
　　琳琳人缘很好，家境也不错，成绩一直是学年前五，各类的奖状金牌数不胜数。
　　这样的人，我从小就是看着，然后，稍微的羡慕一下，然后转身接着投入到自己那怎么也上不去的成绩已经接近的体育考试。
　　一起玩，当朋友什么的，真的是想都没想过。
　　但是这样一个人，却是很黏着我。
　　嗯，没错。黏着，我。
　　可能是那会在厕所看见她哭，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她也没理我，自己走开了。
　　我那时候想，这人再怎么好，没礼貌是真的。
　　不喜欢。

　　但是，打那儿以后，她会偶尔的，不定期的，找我说话。
　　本着要有家教的原则，我对她的问题都很认真的回答。
　　然后，等回过神的时候，我才发现，我跟琳琳已经是好朋友了。
　　surprise

　　然后，燕语，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额，你好，燕语。”
　　“不对。”
　　“？”我疑惑的看着她。
　　“是燕yān语。一声。”
　　“哦……”
　　燕语长得很普通，但是皮肤白的不像话，我甚至怀疑她出生的时候被扔到牛奶里泡了一个月。
　　燕语明显是跟我一种人，这在有次琳琳出去玩，除了我还带着她，然后她喝多了不断往我身上扑的时候我就确定了。
　　哦，我好像还没说，我是外冷内热。
　　嘿嘿。

　　然后？
　　然后……我们三个就在班里成立了三人帮。
　　再然后……
　　就高二了。

　　高二的时候，我们三个都选了文科。
　　然后，我们三个又是一个班。
　　嘿嘿。

　　高二的时候，压力好像突然扑了过来，让人措不及防。
　　在我们那个文化还不够高的小县城，甚至不少人退学。
　　还有人谈恋爱。

　　嗯，对，没错，是谈恋爱。
　　其实，我也认为，谈恋爱是个不错的减压方法。
　　只是————
　　我实在不想跟一个不喜欢的人谈恋爱。
　　所以，在高二那个压力大，有人退学，有人谈恋爱的情况下，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跟燕语成双成对————嗯，琳琳那家伙谈恋爱了，把我和燕语独自扔在了fff团。

　　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人了呢？——————换一种说法，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燕语的？
　　哦，好像是高二运动会的时候，我跟燕语在角落里闹了半晌，累了之后，我捂着笑疼的肚子看着她的时候，突然觉得————两个人也是不错的。
　　那个时候我应该就喜欢上她了，只是那个时候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喜欢。
　　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吗，爱情是一场劫难，来时迅猛，走后一片废墟，让人痛不欲生。
　　哈，矫情了。不过，也算是间接表达了我的意思————情不知所起。

　　是燕语让我产生了依赖人的情感。
　　但是她没有对我负责。

　　然后，我跟她是什么时候疏远的？
　　我想想……
　　哦，是高三的时候，我跟她趴在走廊的窗户上看热闹——————街上有一对情侣在吵架。
　　我看见男人伸手打了女人一巴掌，吸了一口冷气。
　　“谈恋爱真可怕。”
　　我说。
　　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然后我们两个开始讨论谈恋爱。
　　“真不知道谈恋爱有什么好的。”
　　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琳琳那家伙”，我突然悲愤起来，“甚至为此抛弃了我们！”
　　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她平时都话挺多的，今天却除了点头没别的反应。
　　过了会儿，她才开口。
　　“可能……”她迟疑的说，“跟人一起做恋人间才能做的事情，会比较开心？”
　　我大吃一惊，燕语这是要脱团的表现啊！
　　不行！我必须把背叛的火苗掐灭！
　　“谈恋爱有什么好的啊？牵手这种事朋友不能做吗？拥抱这种事朋友不能做吗？接吻……”
　　我突然没了声音，涨着脸看着她，过了半晌，“接吻多恶心啊！口水多脏啊！”
　　说完这话，我发誓我看见了她脑袋上的黑线。
　　我突然想到，除了琳琳之外，我只有燕语一个朋友————然后，脸更红了。
　　“可是……”她把脑袋埋在肩膀里，喏喏的说，“跟喜欢的人接吻，不好吗……”
　　然后……然后……
　　我才不会告诉你们我吻了她。

　　团长，你把火把放下，咱们有话好好说。

　　后来的事情太过难堪，我下意识的想忘却，所以现在冷不丁一回忆，真的记不清了。
　　也就是那些烂大街的桥段，男主突然吻了女主，女主吃惊，然后男主手舞足蹈的解释，女主不听解释……
　　哈，开玩笑。
　　燕语只是扔下我跑了而已。
　　当时我甚至以为她会打我。

　　然后……她开始躲着我。
　　我又成了一个人。
　　直到某一天，我受不了这种一个人的感觉，想找她说清楚————哪怕接着做朋友，哪怕为吻她这件事做个蹩脚的借口。
　　然后我去找她，然后我看到了……
　　她在跟人接吻。
　　那个男生个子挺高的，燕语甚至要踮着脚。

　　鬼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
　　反正我就是跟个傻子似的，看着她们旁若无人的接吻，直到结束了，他们发现我。
　　燕语不知道跟那个男生说了什么，男生看了我两眼走了————燕语应该没跟他说我俩的事情，他看了我两眼应该只是因为————我一副要哭的表情。
　　燕语走过来，眼神躲闪的看着我。
　　燕语，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你为什么要心虚？
　　你光明正大的谈恋爱，何必面对我时这样小心翼翼？

　　“你，”我大概快哭了，因为我嗓子已经哑了，“谈恋爱了？”
　　“啊，嗯……”
　　“哦，这样啊。”我已经哭出来了，不过我满不在意的拿袖子擦了一下，“再见。”
　　然后，我也不管她听没听到我那句再见，离开了。
　　我们再也没见过面。

　　之后，接下来的你们大概就能想到了。
　　像所有漫画里的那样，被喜欢的人拒绝，从此不闻情爱，一心学习，然后考上了一个好大学……
　　哈，说的像个和尚似的。

　　坐在摩托车上，我把这些事情捋清楚，前后不到半小时。
　　从认识她到现在，好像，已经十年了。
　　十年啊。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我一边推开酒店门，一边想。

　　看见一个身材较好，穿着皮衣，脑袋上戴个头盔的女人进了房间，在座寒暄的人都停下了动作，目光往那里看去。

　　我脱下头盔，看着面前盯着我的人————我还是没什么长进，现在还知道怎样应对这些，直到琳琳过来————那么多年了，她还是那么漂亮，所以我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接下来就是普通的寒暄。
　　“你漂亮了唉。”
　　“谢谢。”
　　“哈哈！高中的时候你可不打扮自己啊。”
　　“嗯。”
　　“你现在都干什么？”
　　我迟疑了一下，这些人是看不出我不想跟她们说话吗？从小到大的教养告诉我不能没礼貌，我抿抿嘴，“没什么，前几天接了个活。”
　　“什么活啊……”

　　我僵硬的应付这些，直到琳琳来救场。
　　然后，燕语就来了。
　　这种微妙心情，复杂心理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想看看老情人过的是不是没有自己好？
　　噗，什么鬼。

　　实际上，我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点了跟烟。
　　大概抽了半根烟，我听见有人叫我。
　　“游叶？”
　　我回头，一下就认出了她。
　　燕语还是那样普普通通的长相，但是皮肤不见黑，或者说，更白了。
　　“额，你好，燕语。”
　　一瞬间，多年前初次见她的场景与现在重叠，只不过，这次我把她的名字音叫准了。

　　“你怎么样？”
　　我问她。
　　她腼腆的笑了一下，“挺好的，前几年结婚了，生了个儿子，挺懂事……”
　　“哦？你这身材可看不出像是生孩子了啊。”
　　我打趣道。
　　她娇嗔的看了我一眼。
　　一阵无言。
　　直到我又点了一根烟，燕语似是有些迟疑的声音传来。
　　“其实……”
　　我转头看着她。
　　“当年，我是有点喜欢你的，只是……”
　　说到这里，她停下了，抿嘴，复杂的目光看着我。
　　我知道她想表达什么。在我们那个文化普遍底下的小县城，那个时候，“同性恋”这个词甚至还不够普及。
　　我没有把这些讲出来，我只是笑着，看着她。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