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分手了三年的男朋友突然变成了鹿》唐胤商

1、回信

　　每天凌晨、早上，午后、傍晚、半夜，我都尝试着从一堆邮件中找出那个带着星标的名字。
　　我的前男友，三年了，自从他提出和平分手的那一刻起，我就尝试着和他谈话，再一次给他发邮件，再一次约他出去，再一次重归于好，再一次回家，没有什么突如其来的分手和不容辩解的离开，没有那场异乎寻常的奇怪的梦。
　　三年了，我低头看看左腕的表盘，再一次挨个点击收信箱、已发送信息、、星标邮件、垃圾箱、再回到全部邮件，彻底确认今天还是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后，才又摊倒在椅背上。
　　现在是凌晨两点了，又是新的一天，我还有四次彼此熟知的固定的机会来查新一天的来信。但是已经三年了，我又刷新了一遍邮箱，随便点开两个会议调整，重新安排下时刻表，把手边的最后一杯咖啡喝到见底，就准备洗澡上床睡觉了。
　　我自己早就可能不抱希望了。三年了，自从那天我没能拦住他以后，我的复合计划就永远停在了理想中的第一步。
　　我没能再和他说上一句话。
　　那天机场例行的离别吻变成了我再也说不出的话，配套的旅行箱被甩在一旁，相依的座位隔离成天涯海角，其他在头等舱休息室等待的人抬起头来又放开眼光。那天我抬起头来，发现他悄然无声地站起来，头顶迎着昏黄温暖的光，浅蓝色的眼眸沉默地俯视着我，他舔了舔嘴唇，低下头，我抬起头来像往常一样迎接他，没有等到熟悉的甜蜜触感，闭上眼再睁开，却发现他还站在那里，双拳攥紧，一言不发。
　　“我们分手吧。”
　　我茫然地看着他，眼角瞥到他指缝露出的一张机票。
　　那不是我们的目的地，那是一张改签后的终点。那是我们的起点，距本应十个小时后的我们几千公里，多少个海洋，数不尽的桥，无数朵云。
　　“我十五分钟后的航班。”他把手伸到我眼前，“别来试着找我了，好吗。”
　　他转身离去，我愣在原地。周围的人早都把报纸竖着放下，把耳机的音乐关掉，把目光转向我，又看向他。
　　我犹豫了五分钟，觉得我们没有理由分手。旁边的人好心地戳了戳无比尴尬的我，指了指夹杂着舒缓音乐的广播喇叭。我拉起箱子，一边朝外面走去一边想着复合的计划。
　　我想着五年前我们的第一次相遇，他的第一眼轻蔑，我的第一眼惊艳。四年前零六个月在辩论会上他第一次朝我露出的惊讶的眼神和那转瞬即逝的笑意，又过三天后他第一次朝我走过来的脚步声，我的心跳声。我们在舞会上的第一次相谈，第一支异国情调的双人舞蹈，第一次共同期待同一杯酒碰撞出来的香槟泡沫，第一次相视一笑的互相领会，第一次同时做出的朝着房间做出的邀请，第一次关上门后的迫不及待，第一次酒后清醒的缠绵，第一次躺在床上互相倾诉的告白和指尖缱绻的香烟，第一次的第二天装作无事发生后的再度相见。
　　我们没有腻烦，同样的事，不同的时间、地点，我们热恋了两年零四个月。
　　这几年我们也有过不可避免的摩擦，难以回避的不同观点，但那都是小事，一旦有一个人主动搭话，我们立刻就能和那天晚上一样，抛开所有，再度热烈。
　　我知道我们依旧相爱，哪怕在是我印象中他挥舞着那张机票的最后时刻。
　　但为什么我们还是分手了？
　　我们甚至连最后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只是匆匆交代完我们的结局就转身离去，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我挽留的时间和机会。
　　那天之后我再也打不通他的任何一通电话，通过任何朋友也打听不到他的消息，坐飞机回到公寓找不到他的任何一件物品，邮件发出去没有人接收，没有一次回复，哪怕是节日问候。最后的最后，我走到他们的庄园门口，几经周折见到那个我准备了很久说辞的长辈，了解到的却是同样贫乏的踪迹。
　　为什么呢？三年了？
　　我仰头喝下最后一口咖啡，端着它走向浴室，摸开开关。背后的屏幕在阴影中一闪一闪。
　　自从他走了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必要在只有一个人的卧室里时常开着灯，回头去找那个人的脸，或者等待他的笑，跟在他身后挤进盛满热水的浴缸。
　　我忘不掉他，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样做，但我寻求不到答案，没有一个人在和我一样苦苦搜寻后得到一个比较满意的结果，在这件事伤我们都一样，莫名其妙地失去了他，各有各的难过。
　　我站在那个很久没用的浴缸面前叹了口气，把眼镜拿在手里，推门走了出去。
　　又有几个邮件发过来了，无非又是安排会议和推迟会议和取消上一个会议。我眯着眼睛凑近闪闪发光的屏幕，把会议时间再调整几下在笔记本上画着记号做好，摁住鼠标中间的滑轮把收件箱使劲地往下拉。
　　一个太让人难以忘怀的名字突然出现了，后面还跟着那颗三年都不曾再亮过的小星标。
　　我的手一抖，星星变成了流星，他的名字一下子变成几个快速闪现的黑色方块，我来不及抓住，更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我猛地站起来，带倒了椅子，手上的水珠还没擦去模糊了镜后的整个视野。
　　我胡乱地把眼镜从鼻梁上扯下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撩衣服才发现身无寸布。我翻了桌上所有能用来擦的东西，终于在废纸篓里捡到半张还算干净的纸片。我用抠掉镜片的力度急匆匆地胡乱一抹，戴上眼镜弯着腰又凑近了屏幕。
　　是他的名字。是他寄来的信。
　　我颤抖着点进去那封信，只看到一句话和一个带着下划线的链接。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变成了一头鹿，帮帮我。”
　　我想也没想那句话的含义，只是用右手食指狠狠捶了下鼠标，点进了那个链接。
　　后来我才发现，我一生也不会后悔做出这个下意识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