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Christina文非

26、惶恐

　　茶水间里，镶在墙上的电视里，新闻台的女主播正在进行新闻直播。
　　小镇Fort McMurray （麦克默里）出现在画面里。火灾后正在重建的小镇浸泡在水里，暴雨引发了又一场劫难。
　　Daniel在茶水间里煮咖啡。他把咖啡豆放入咖啡壶，按照既定的比例放好水，再按下按钮，启动既定的程序煮咖啡。
　　人类最大的进步就是科技。人工智能。最好一切都能按照既定的程序和轨道进行。
　　但是，爱情无法设定轨道。如脱缰之马，自由，任性，不受控制。
　　百合穿着Daniel的衬衫，站在客厅里，对着镜子用电吹风吹干头发。镜中的女孩眼眸清亮，脸色红润，一份明晃晃的甜蜜。
　　一会儿，茶水间里传来咖啡的醇香，丝丝缕缕，沁在空气里。
　　Daniel走过来，拨乱她刚刚梳理柔顺的长发。她笑着躲开，如丝的秀发穿过他的手指。婀娜的身体隐在宽大的衬衫里，别样的性感。
　　她的温情如一团烈火燃烧他的渴望。
　　偷来的时间，偷来的人。没有永远，但足以回味一生。
　　咖啡渐渐冷却。电视画面转向卡尔加里。
　　暴雨中断交通，城市严重内涝，大街小巷都在水里苦苦挣扎。
　　Daniel和百合没有时间体贴天下苍生，人间水火。他们有说不完的情话。
　　坠入情网的男人和女人最初都有说不完的情话。一辈子听不够，一辈子说不完。两两相爱。
　　一辈子，时间太长，说着说着，情话就变成废话。多说一句，多听一句，都嫌烦。两两相厌。
　　他们拥坐在一起，十指交错，紧握。他附在她的耳边，深情而甜蜜，“百合，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不信，你摸摸我的心，跳得厉害！”
　　这样的话他轻车熟路，好像对谁讲过。他微微蹙眉，想起Mandy。他的妻。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他们是俗世夫妻，一纸婚约，结婚证书。
　　婚姻的败笔就是一方总是作后卫，虎视眈眈，防守；另一方却是前锋，想入非非，进球。
　　他三十岁，确切地说二十九岁，距离三十岁生日的正日，还有九十六天。他意气风发，婚姻里不见艳光，少了点儿什么。
　　百合不在乎Daniel的情话对谁讲过，讲些什么！天下文章一大抄，更何况情话！
　　百合摸他的胸口，怦怦直跳。她吃吃地笑，“傻瓜！不跳就死了！”
　　Daniel握住她的手，放在胸口，“百合，我绝不负你。我发誓。”
　　相爱容易，相守却难，互不相负更难。
　　“我爱你。”很多人都会说。可是，“我不负你。”却是一种信念。
　　“不许发誓。”，百合握住他的手，“爱就在一起，不爱就分开。谁也不欠谁。”
　　不发重誓，不遭报应。
　　天底下的女人都痛恨背叛，都诅咒背叛的男人不得善终。
　　百合不是俗世女子，不屑誓言，不守礼教，只愿她爱的男人平安一世。即使分开，也各安天涯。
　　他也曾许下誓言。所以懂得，便把她搂得更紧。
　　新闻永无止境。播完天气，开始播报政治。
　　“加拿大移民局盯上卡尔加里唐人街。十七日下午，唐人街十几家华人餐馆应为涉嫌雇佣非法劳工遭边境署突击搜查……”
　　唐人街，中国城，出现在电视画面里。
　　“……三十五人因怀疑无证打工而被带走……”
　　被突击检查的华人餐馆依次出现在电视画面里……
　　“《福满楼》！”，百合惊呼，“Daniel，你和我，都在镜头里！”
　　时光倒回《福满楼》
　　……
　　黄色的警戒线，卡尔加里电视台的新闻女主播，采访车，摄像镜头，一切都已准备好。
　　新闻女主播面对镜头，一脸正气，却不知多少人的命运就此改变。
　　Daniel和百合从大厅里逃出来，拾阶而下。
　　英雄救美，本无可厚非。偏偏，此时，他低头垂爱，她脉脉仰望。
　　两两相望，不经意间爱恋横溢，清澈见底。
　　摄像机镜头沙沙作响，不露声色记录一切。
　　镜头前，隐身的恋人无所遁形。
　　……
　　“你说，她，会发现我们吗？！”，百合望着他，惶恐不安。
　　一切太突然，竟有些措手不及。
　　“凭什么？就凭这个吗？”他盯着电视屏幕，面色沉静如水。
　　画面早已切换，一位移民局官员正在电视里东扯西拉，目光冷酷如鹰，镇定如狼。
　　Daniel一眼认出他，警官Tod。当时，他正坐在餐桌旁，守株待兔。
　　“我好担心。”，百合惴惴不安。
　　“没什么好担心的。”，Daniel柔声安慰她。“你要是被他们抓住，才是最糟糕的事情呢！”
　　他拉着百合走进办公室，在电脑里一顿搜索相关报道。以福满楼为背景的画面里并没有出现他和百合。
　　百合渐渐镇定，搂住他的腰，脸藏在他的胸口，“反正，无论怎样，我都不后悔。”
　　他望着她，心无端的抽紧。她已化作胸口的朱砂痣，放不下了。
　　爱情，没有理由，莽撞任性。狭路相逢，谁也不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