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生命终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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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曼城下一个清冷的州府。
州府最东边兹然山间的竹屋进进出出，人来人往，一反往日的宁静安和。
无一例外，这些走动的人全是大夫。
竞煜和晟络汐辰等人几乎寻遍了两个城的大夫，然而得出的病因却是劳累过度。
当年，阿濒便是因劳累过度而死的。
晟络费尽了一切心力也救不回好友的性命，难道今次，又要看着自己的女儿死去吗？
他让汐辰审了蓝菀，蓝菀承认是她吓的毒。
也承认，那年阿濒的死也是她的“杰作”。
可这药，却是她从蓝儿的房里偷来的。
她没有解药。
没有人有解药。
这座竹屋是汐微在迦曼的家，连竞煜都不知晓。
唯一知道的便是夏晋。
他早知了微儿身份，甚至当年便是他护送她离开恒渊城的，这些年鸿雁传书，早是情愫暗生，是许了终生的。
而自己，却一直在为他无法与微儿共结连理犯愁。
汐影也是爱着夏晋的，但她注定无果。
所以，他从未赞成过夏晋和汐影的婚事，不是因为偏心。
在浮云，当得起夏晋的女子唯有汐微。
这世间，配得上汐微的男子，也必是汐微。
这竟是不能改变的。
竹屋。
夏晋揽了汐微坐躺在竹椅上，紫竹箫悦耳的声音响在耳畔。
她在他的怀里，听得痴了。那如泣如诉的乐声让她落下泪来，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悲恸大哭。
若是哭了，诺会心疼的。
她的眼眸亮如星辰，精神较之前大有好转。
“一切不过是回光返照。”
当白衣的如墨说出这样的话，夏晋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紧了她。
若连神医如墨都无能为力，那么当真是无救了。
一旁陪如墨来的七皇子聿琪偏过头不忍看夏晋的眼。
晟络整个人迅速地老了，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难以承受。
“诺……”她唤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仿佛要把这辈子来不及的呼唤都说完。
让自己的生命在他的怀里消散，这是自己能安心把握的唯一了。
她要在死的时候，最后看到的是他。
这样就可以把他记得久一点。
前往彼岸转生之际，她会请求在来世离他更近，看他淡然地笑，温润如玉。
这些年在天阶，形形色色的男子她见了，然而他沉稳俊逸振眉浅笑的样子却如烙痕般印在她心上，无法忘怀。
他用手轻轻拍打她的背，然后在火光中慢慢解开眼角眉梢的冰冷。
淡定的笑容盛开如莲。
一旁站着的汐影看着他，已然呆了。
他爱的不是自己，他没有爱过自己。
一时一刻也没有。
他的心中盛满了这个女子。
这个自己恨了多年的女子。
这个她最痛恨的姐姐。
是她夺走了自己一切的爱，父亲的，哥哥的，长夫人……甚至夏晋的。
她恨！
她发誓她恨！
恨到咬牙切齿撕心裂肺！
但是……
她快要死了啊。
汐影的心忽然像说她恨她时一样剧烈地疼了起来。
母亲剥夺了姐姐的一切，一个家的温暖与亲情。
自己，一直被保护着活在谎言与罪恶中。
姐姐却被逼迫着走出宫墙独自面对事件的纷纷扰扰。
甚至进入青楼成为歌姬。
可她还是该恨的，恨姐姐所拥有的快乐，她所没有的快乐。
但是，还是但是，姐姐快死了啊……
她恨她，也……爱她。
爱她的容颜，爱她的温柔，爱她的决绝，爱她的凛冽……甚至爱她爱的人。
她知道汐微是爱着夏晋的，刻骨铭心的爱恋。
她在他的怀中温顺如猫，绝世的柔美如池中清丽的菡萏，而他青衣长衫，似莲叶轻摇，细心守护。
他们的故事里没有她，凄美得如同神话。
泪从她的眼角流下，无声无息。
她只极轻地叹了口气，将所有的爱恋都埋葬在这一声叹息里。
汐微若不在了，夏晋他，也是不会再爱其他人的吧。
听到她的叹息，汐微的身子忽地一僵。
这个妹妹，张扬了些，却终是比她母亲善良得多。
素净的脸仰起，凑在夏晋面前，梨窝浅浅，吐气如兰。
但他分明感到她的虚弱。
“汐影，去唤如墨来，可好？”
汐影看他微红的脸，忽觉今日他的话多了些，多得不像她认识的夏晋了。
她认识的夏晋，一次只会说两三个字，短小冷淡。
方才一句，他只需说“如墨”，她便明了。
今日的他，会关心人，会在乎人，不是那种冷冷的关心，冷冷的在乎，而是温温暖暖的，令人觉得太坚强而忍不住担忧。
她转身走出去，泪如雨下。
屏退了其他人，房中只三人而坐。
将如墨腰间的羊脂玉佩解下，汐微小心地将它交到夏晋手中。
“这个，就是颜歌门下宗主所带之物了，我带着不便，才交给了阿蓝。”
阿蓝，便是如墨。
蓝如墨。
“苏儿？”诧异于她的决定，夏晋目光一紧，等她的解释。
却是如墨开口：“我无法习武，只懂研究药理，门中有允诺哥哥这样的贤才，自然当的宗主之位。”
没有半点嫉妒，他的声音平缓，却还是听得出惊恐。
汐微睁大眼看着这个白衣的少年，半晌幽幽道：“阿蓝，姐姐对不住你了。”
心中最后一道防线轰然倒塌，十余岁的少年猛地哭出声来。
他是一贯不如这个姐姐的，没有她坚强，没有她博学，没有她武功绝世，没有她淡定。
胜过她的只有用药，用颜歌门下的秘术。
当他第一次研制出了门下数十代弟子都无法想破的穹炎花之毒时，她笑得如同帝都漫天的烟火，璀璨明亮。
她不过长了他七岁，却独自将他带大。
他的眼睛辨不清色彩，她不惜将自己的眼换给他。
那种决绝他今日想起都觉得难过。
所以当允诺哥哥和她一道来帝都来看他时，他心里是如此的温暖。
终于有一个男子可以给他一份不变的爱，让她心安。
这些年奔波流离，她一直是在惶恐之中的。
她表面那么强悍，骨子里却柔如水，可以跟允诺哥哥在一起，她会幸福。
一定会。
他喜欢允诺哥哥，十分投缘，就像是上辈子就结识的知交。
他总是催她嫁，而她笑着扣起她修长的指敲他的头，允诺哥哥在一旁，微微地笑。
他们的婚期一拖就是五年。
他未娶，她未嫁，却将阴阳两隔。
终于，如墨还是忍不住飞一般地奔出了竹屋。
学了这么多年的医，却救不回自己最在乎的人。
汐微笑着要和夏晋共抚一曲，夏晋知是她最后所愿，偏过脸轻轻点头。
九月，天阶翦筠的第一曲伴着清越的歌声与丝丝箫音响在山间。
“莫见薄雨笼晨寒，轻踏晓露上青盘……”
诺，我多想好好地照顾你，像以前在这里那样你吹箫我抚琴……
“风儿送我归残月，却有，胸怀万象尽云天……”
诺，我想要多一点时间陪你，给你留下一段快乐而不是悲伤的回忆……
“何妨世事镜中圆，且看，悠然此生笑平凡……”
诺，我想要你在很老很老白发苍苍的时候还记得我笑我跳舞我抚琴的样子……
“常忆荒荒天地间，无他，东西流水南北山……”
诺，我要你告诉你的孩子孙子曾经有一个叫“苏儿”的孩子陪你走过了最初的岁月……
“驾扁舟于芜湖，弃名利于遗芥，载风云而弄山水，观世事之若浮鸥……”
她眼中的光一闪，暗淡下去，他的心顿时一紧。“铮”的一声，弦断。
“当”的一声，箫落。
他抱住她，血从她的嘴角流下，却掩不住她如画的美貌。
她握住他的手，不语，却又好像在交代什么。
汐影与晟络、卫宁、汐辰等赶来，呆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
汐微与夏晋周围，似有一圈跨不过的光，让他们不得不守候在外。
“原来生得菩提时，心似琉璃。”夏晋拥着她，脸颊蹭着她的，在她耳边轻声喃喃。
汐微在他眼中看到自己小小的影子：“那么，但愿他生黄泉笔落下，能执君手赴奈河！”
夏晋的泪，第一次从眼角落下，落在她吹弹可破的肌肤上。
对不起，我的妹妹，我只有这一次机会了，放纵自己去爱他，放纵自己去伤害你。
如果恨，就恨我好了。
真的对不起。
我不能让他等了这么多年等不到一句承诺。
“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那时，必当心藏福祉，手牵喜乐。”
“好。”夏晋笑，“我们打勾勾。”
他像个孩子一样伸出小拇指，轻轻勾起她的，白皙的指缠在一起，就像他们今生不断的情缘。
汐微的笑妍丽柔美，不惊轻尘。
夏晋啜泣一声，泪珠迸出。
她慢慢睡了过去。
他的怀抱是她最后的归宿，就算转生她也不会孤单.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生命终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