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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无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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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骁行走在京中一条繁华巷中,今日陆欺给他准了假,不必去宫里和宁卿学习枪法,他便应了京里几位平时交情不错的世家子弟的邀约,此刻正在赴约路上。
路上行人来往颇多,眼见着快看到那家酒楼的招牌,道上突然响起策马狂奔的声音,“让开让开!不想死的都给我让开,别挡道!”
赫连骁顺声看去,只见一身穿华服的公子哥骑着一匹马在大道上奔跑,路边行人匆忙避开,但小摊贩却来不及躲避,他沿途策马的方向,已撞翻了好几家小摊子,摊贩们苦叫连连,一家人半年的吃食开销就这么被撞没了。
赫连骁掸了一下腰封上似是被策马溅上的灰,走到了街道的正中,像是在等着骑马的人迎头撞上来。
那骑马的人冲着他高喊道:“滚开!”
喊完后赫连骁仍然站在原地没动,那骑马的人一扬鞭用力打在马屁股上,“想死,爷成全你!”
马长啸一声,直直的往赫连骁冲了过去,那骑马的人面上浮现出报复似的狠笑,正要将马停下来看一看对方的死状,马头却像是被一堵墙堵住了一样,生生的僵在了原地。
竟是赫连骁双手按住了马头,生生将马拦了下来。
一人一马的力量相互较量,马背上的人没拉紧缰绳,被晃了一下从马上掉了下来,摔了个五体投地。
马被赫连骁的力量弄得嘶吟,赫连骁翻身上马勒紧了缰绳,制止了马的发狂。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人,“不知道京中禁策马?”
那人站起来,恶狠狠的盯着赫连骁,“你找死!”
看这反应想来是一定知道,却还故意在道上策马,伤民伤财。赫连骁顿时来了气,“好大的口气,我今天便代替你爹娘好好管教你这个混账!”
说着便要翻身下马好好整治对方,那人身后暗处却突然涌出一队手持兵器的人来,眨眼功夫便将赫连骁团团围住,“黄口小儿,我今日就要让你血洒当街!”
陆欺和宁卿的马车被逆行的人流拦住,陆欺掀帘询问:“出了何事?”
前去探查的人急匆匆跑过来回禀道:“陛下,赫连世子和右相家的公子打起来了。”说完抬眼看了看陆欺的神色,又补道:“右相公子带着一对手持兵器的护卫,而世子……只身一人。”
陆欺并未立时得出决断,宁卿坐在他身旁,耳关车外打斗声,道:“陛下先行回宫,赫连世子的安危,由臣来。”
陆欺闻言张了张嘴似有话说,宁卿先他一步继续道:“边关战事在即,右相一脉在边关之人只多不少,陛下若在这时护犊,将右相公子如何,难免伤了和右相之间的情分。”
他字字珠玑,可谓是说到了陆欺的心上去,但陆欺却仍旧心有顾虑:“阿卿我……”
“陛下不必担心微臣。”宁卿望向他,淡笑道:“臣心中有数。”
双拳难敌四手,赫连骁纵使天纵奇才,也敌不过这些人的连番上阵,眼看着一柄刀要朝着他正面劈来,一颗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石子,砸中了拿刀人的手腕,刀立时掉在了地上。
“住手。”
宁卿拨开人群走到赫连骁面前,赫连骁见到他,整个人立时松懈下来,“将军!”
赫连骁浑身上下全是尘土,衣角也被刀割破了几片,也不知身上是否有伤。宁卿打算速战速决,将赫连骁护在了身后,直视右相公子,问的却是赫连骁,“发生了何事?”
“他在大街上骑马,撞了别人的摊子还差点伤人!”赫连骁指着右相公子道。
“那又如何?”右相公子毫不在意道:“我策我的马,伤了人撞了摊届时我府上自会送钱到他们家里补偿,给出的价格可比他们这些人的命和东西值钱百倍,他们啊该谢谢我撞了他们才是!”
“你简直是个混账……”赫连骁被他气的眼睛发红,“人命岂可用你那几个臭钱去衡量!”
宁卿倒没有什么反应,只道:“右相公子,好大手笔。”
右相公子并没有刻意暴露自己的身份,“认识我?你是何人?”
“他是辅国将军!你在将军面前行下这种恶事,等着入大牢吧!”
“辅国将军?”右相公子上下打量宁卿,随后又看向他身后气势汹汹的赫连骁,终是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辅国将军,宁卿?”
宁卿看见右相公子眼中不屑的笑意,“正是宁某。”
“你?”
“就凭你?”右相公子仿佛在看着什么污秽的事物一般,看着宁卿,“一个卖弄身体魅惑君上的奸臣,也配顶着辅国将军的虚名与我说话?”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赫连骁火冒三丈,捡起地上的刀别过宁卿就要往右相公子身上招呼过去,“宁大将军是陛下亲封的辅国将军,你才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口出污言中伤宁将军!”
右相公子夺过一旁侍卫手里的刀握在手上,讥讽道:“陈国上下无人不知,宁卿的辅国将军是怎么来的?”
“不过是在龙床上睡出来的!”
赫连骁气的连手里的刀有些握不稳,他一向尊敬宁卿,怎可忍得了这竖子当面折辱宁卿?
那些羞辱的字眼在赫连骁这个旁人听来都觉得恶毒无比,而宁卿如今就在此地,心中岂非比他还更难受些?
赫连骁此刻只想一刀捅杀了这右相公子,让他那张恶毒的嘴里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眼。而宁卿却似乎把他看穿,捉住他的手腕用了巧劲,他手里的刀立时哐当落地。
“宁将军?”赫连骁不解。
宁卿走向右相公子,对方看他面色如常,拧眉道:“你想做什么?”
宁卿走到离他两三步的距离后停驻,用只有他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量,缓缓道:“右相公子既知道宁某是如何当上辅国将军的,就不该以这种姿态和宁某说话。”
右相公子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你什么意思宁卿?你也教训我?”
“宁某别无他意,宁某只想让右相公子明白……”宁卿向前一步,似有些唏嘘,“枕边风若吹起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更遑论是龙床上的枕边风。
右相公子脸色当即一白,双瞳狰狞的盯着宁卿好半晌没动。
宁卿知他不敢再轻举妄动,拉起身后的赫连骁大步离去,没走出多远,便听到右相公子的怒骂,“以色侍君的贱人,迟早死无全尸!”
赫连骁正迷惑宁卿和他说了什么,让他们这么轻易脱身,便听到这声刻薄的骂语,气血又涌了上来,掉头就想去踢飞那右相公子,“这个目中无人的混账,我一定要了他的命!”
“别惹事。”宁卿说,逮着赫连骁快步离开。
走出了两三里后,赫连骁气喘吁吁道:“将军,您要带我去哪儿?我们是回宫吗?”
宁卿停了下来,把赫连骁按在一块石头上坐下,询问道:“有没有被兵器伤到?”
“没有啊。”赫连骁回答:“他带的那群人弱得很,哪能伤到我?”
确实伤不到,就差一刀被劈成两半了。
宁卿没说破,看赫连骁的确没什么大事后,吩咐道:“你坐在这里等我,我进去办点事,很快出来。”
话一说完,宁卿便从赫连骁背后的墙翻进了旁边的院内,眨眼就没了影。
赫连骁老实的坐在原位上,“哦,那我就坐在这里等您。”
庭院偌大,似无人声。
花草开的极盛,却被修建的极为规整,似乎有人专人为之打理,只是寂寥的很。不像隐在繁华闹市中的寂静屋,而像被孤立的独自所。
一青年立于花草丛中,弯腰折下一株夹竹桃,随后转身,看向身后来人,笑意盈盈道:“卿弟,你来了。”
他一身素色,未束发,未理衣,眉眼间与陆欺有一两分的相似。但多看上几眼,便会觉得他是个和陆欺根本一点都无相似之处的人,他面上永远挂着笑,让人一眼见他便极易生出亲切之感。
宁卿静静的看了他片刻,相对无言。
“卿弟。”陆旻唤他,“十六弟他待你可好?”
陆欺赐死他生母,折了他的臂膀,夺了他嫡子的帝位,将他囚禁在这一方狭窄院落之中。
他却还是能轻言细语的喊出“十六弟”三个字。
这便是十一皇子陆旻了。
“好。”宁卿出声,“十一哥,他待十一哥……”
宁卿欲言又止。
陆旻却知他想问的是什么,只见他从花丛中走出,“陆旻如今还能苟活于世,全仰仗卿弟。”他拱手对着宁卿欲行大礼,“请受陆旻一拜……”
“十一哥!”宁卿扶住陆旻的手臂,“我受不起你这一拜。”
陆旻却不顾阻拦,恭恭敬敬的对宁卿行了大礼,“我知你如今身份,能来这禁地看我实属不易。”
“你我虽为表兄弟,但从小一处长大,策义候待我更是如同亲子。”陆旻缓慢道:“你宁家满门因我陆旻而死,你又因我委身于十六弟,此恩此义,陆旻此生难报……”
“十一哥,都过去了。”宁卿道:“陆欺他如今,待我很好。”
策义候那日被毒死在牢狱之中,宁卿是何番神情,陆旻到如今还历历在目。
“那便好。”陆旻错开话锋,“他被你一手养大,你二人情投意合。若说这世上还有十六弟想与之携手之人,那便只有你了,卿弟。”
宁卿未答。
陆旻笑了一笑,继续说:“只是我依稀记得,你从小便立志做策义候那般顶天立地的将军,驰骋沙场,保家卫国。长大后,你也没叫我们失望,未及弱冠时便已名扬边关,威慑一方。”
“只是如今……如今,十六弟那般珍爱你,只怕再也不会放你去战场。”陆旻似是叹息,“战场上刀剑无眼,若你能在十六弟羽翼下平安终老,我死后去见了舅父和母后,也总算有一件能让他们安心之事。”
他说着已走到了宁卿面前,两人面对着面,陆旻从袖中拿出那株刚折下的夹竹桃,递给宁卿,语气欣慰:“这夹竹桃,便是如今为兄唯一能赠予你之物。”
“为兄盼你,长命百岁,生死无忧。”
那夹竹桃,花瓣舒展,色泽红艳。
像是女子染的蔻丹,又似是——长眠于地下的血肉之亲,无声流出的鲜血。
作者有话要说: 夹竹桃,毒性极强,食之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