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潜龙亦在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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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南王温庭烨抵达燕京的那一日恰逢秋高气爽的好天气，礼部侍郎施恭领着太常侍主事也就是夏魏远的儿子夏璋侯在承天门外。
二人远远就看见一队骑兵踏马而来，打头的那一个面容俊逸，身姿挺拔，浑然不见长途跋涉的辛苦。
当年温庭烨可是这燕京城中一等一的好人物。
书棋一绝，诗画无双。
如今瞧着竟是连奇术也颇为精通。而且不过数年就收拢镇南王手中权利，想来智谋亦非常人所能比拟。
这样的人，自然不适合与之为敌。
思及此处，施琅和夏璋二人便愈发不解，好生生的陛下为何要把温庭烨安置在南阳御苑去
温庭烨翻身.下马，紫色的袍角翻飞若霞，他冲着侯着的二人拱手道:
“温某跋涉而来，仪容不整，还望二位大人见谅。”
他温庭烨一个执掌南边十万雄兵的人，偏能够如此坦荡的将自己的身份放低，可见此人心性坚毅，施琅和夏璋对视一眼，自然不敢轻慢温庭烨，施琅忙拱手道:
“镇南王远道而来辛苦，陛下体察王爷辛苦，特意安置了住处，请王爷去歇一歇脚，不急于这一时片刻。”
这话说得极是妥帖，不慌不忙地拉近镇南王与朝廷的关系，温庭烨亦是含笑，道:
“温某远道而来，自然是客随主便。”
施琅和夏璋见温庭烨半点儿架子都没有，纷纷在心底舒了一口气，若是温庭烨见到南阳御苑也不发作……倒是极好。
温庭烨看到“南阳御苑”四个字时，倒真是连眉峰都没有动弹半分，含笑踏入南阳御苑，半点儿都不像是被人揭了伤疤的模样。
夏璋二人对温庭烨的评价再上一层楼，单说这养气功夫，温庭烨便远出他人之上。
“有劳二位大人费心，此处整洁如新，可见二位大人颇费心思，温某心领。”
夏璋二人连连摆手，纷纷擦了擦自己额上的虚汗，又殷勤问了几句，这才向温庭烨辞别。
温庭烨亲自送了二人到南阳御苑门口，目送二人远走，这才转身回了主院。
南阳御苑起初是驯兽之所，供皇家赏玩，前朝皇帝将自己安置在此处，一来是羞辱，二来存了驯服的心思，可惜……温庭烨乃是潜龙在渊，如何是那等亡国之君能够降服的？
温庭烨仔细打量着四处的装饰，身边的副将看了他好久才开口道:
“这皇帝怕是和前朝那老昏君一个德行，王爷……咱们此次前来怕是不能如愿。”
温庭烨摇了摇头，复又颔首:
“他钟离墨能够卧薪尝胆到那种地步，如何能够和前朝皇帝一副德行？他不过是知晓了一些事情罢了。”
说到此处，温庭烨不免叹了一句:
“你说的倒也没错，我此行怕是不能得偿所愿了。”
副将挠了挠头，万分不解:
“王爷是说，咱们迎不回王妃了？”
旁人不知晓，可副将却很清楚，温庭烨此行最大的原因就是为了那个养在乾元殿的宁御侍。
温庭烨眉目依旧，半点不恼:“怕是艰难些许。”
“若是以南境臣服为交换，他钟离墨会舍不得区区一个女人？”
温庭烨眸色微深:
“我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更想知晓……她会选择谁。”
一个他是指钟离墨，一个她是指言凤宁。
朝中诸位大人都在猜测钟离墨刻意给温庭烨下马威，说不准是存了打压他的意思，故而纷纷揣测钟离墨不会很快召见温庭烨，谁知不过三日之后，钟离墨便于乾元殿见了温庭烨。
一人端坐御座，一人昂首站立，座上的人朗月清风，站着的人身姿凛然挺拔。
“夔芳，别来无恙。”
钟离墨的字，便是夔芳。
温庭烨开口不唤陛下，却唤了字，可见其不臣之心。
钟离墨神色漠然，应道:
“别来无恙。”
四两拨千斤，半点儿都没有被激怒的模样。
万全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那二人眼中剑拔弩张，可分毫不下于永宁城外的战场。
“昔年夔芳陋屋窄巷，可知今日金殿浩大”
温庭烨讽刺钟离墨初入燕京寒酸窘迫，钟离墨薄唇微启:
“昔年温质子与狗争食，可曾料到如今雄踞一方？可见人的境遇并非一朝一夕即可断定。”
以问制问。
温庭烨自然知晓钟离墨不好招惹，文官出身更是口舌锋利，却还是没料到他还是如此棘手，轻笑一声，道:
“昔年若非凤宁公主，陛下怕是早已……”
温庭烨的话没有说完，可语气中的锋锐也早已挑明了一切。不过是说钟离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女人罢了，任凭是哪个男子听了这种话，怕是都会被戳伤自尊吧。
可钟离墨不过也是轻笑一声：“的确如此。”
丝毫都不介意被人说自己是靠女人上位。
温庭烨心中微叹，明明知道眼前这个人和那人情深意笃，偏还是心有不甘，要刺伤一两句才罢休。
温庭烨啊温庭烨，你也有今日。
二人的交锋仿佛不过这一瞬，钟离墨和温庭烨彼此都心照不宣地转移了话题。
一说南边的海域是否安稳，二说天下大势，不需舆图，天下山川尽在二人心中，而各方的势力交缠，如何破局，都在二人的心中盘算过无数次，如今二人细说起来，或意见相左，对答一番逾辩逾明竟然还生出几分知己的感觉。
钟离墨接手大魏朝的烂摊子整顿至如今天下太平，心胸眼界自然卓越，而温庭烨从镇南王府那种龙潭虎穴的地方脱颖而出，眼界亦是不凡，二人对坐而谈，万全换了数次茶水也不见二人有停下来的意思。
小卓子小步地靠近守在门口的万全，小声问道：
“陛下这是和镇南王……相谈甚欢？”
万全轻叹了一声。
这二人的身世何其相似，未必就没有存了彼此惺惺相惜的意思，若是朝廷能够和镇南王处理好关系，陛下就能够腾出手来处理北朔的事宜。
如今永宁侯许麟镇守在北边震慑北朔拓跋氏，可到底不如昔年许家镇守时稳如泰山。
关于政事的谈话告一段落时，万全又端着茶水进了书房，这时温庭烨端起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温度适中的茶水，才问道：
“不知我何时才能见到凤宁？”
万全的手一抖，瞬间觉得书房的气氛又紧张了起来，不免感慨做什么惺惺相惜的知己，明明就是情敌，刚才良好的气氛果然是整个乾元殿的错觉。
“明日辰时西偏殿，她……也想……见一见你。”
温庭烨心中一惊，唇角含笑，坦然应下：
“谢陛下成全。”
从始至终，只有这一刻，温庭烨才肯称钟离墨为陛下。
次日早朝，温庭烨身着一身郡王服饰，站在了众人之前，与夏魏远遥遥对立。众位大臣对温庭烨的出现均心中惊疑，可心思百转之后，终还是喜悦居多。
天下乱了太久，如今隐隐有稳定之势，乃是天下万民的福气。
温庭烨并不参与廷议，只是站在那一处，心思却不知道飘忽到了哪一处。
昔日他以质子之身站在这朝堂之上，也没什么插话的权利，如今身份倒置，却也没什么好说的。
想到此处，温庭烨淡淡地一笑。
朝中廷议接近尾声，一位御史出列，端的是一脸严肃地直言：
“陛下，那宁御侍居于乾元殿已过半载，乾元殿何等重要之处，如何能够容得下前朝余孽？还请陛下将之贬去庶人馆幽禁！”
这样的对话几乎每天都要在朝堂上议论一番，总是有人觉得自己能够打动钟离墨的心思，让言凤宁被驱逐出宫，不管是抱着好的，或者坏的心思，这些大臣们只觉得乾元殿中的言凤宁碍眼得很。
他们已经容忍了皇帝娶一尊牌位为妻，不过也是屈服于永宁城旧部的一种妥协，而如今，一个前朝余孽的公主也能够入主乾元殿，他们并不想看到这般的情形。
温庭烨飘远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他瞟了一眼那出列的御史，见是那位素有直言之称的石头御史，心中不免了然，这位御史大人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如今言凤宁可不就是他眼中的那颗沙子。
温庭烨下意识地抬眼看了高高端坐于御座之上的钟离墨，心中微叹，纵然你是执掌天下的人，可有些长相厮守，似乎也极为艰难。
钟离墨却根本就不为所动，只是沉声道：“朕意已决。”
夏魏远本就不指望单单靠一个石御史就能打动钟离墨，自古文死谏，如今这不过是一桩开头罢了。
想到此处，夏魏远的眸光定在了温庭烨的身上。
早朝过后，温庭烨身边倒是围了许多人，不少都是当年有几分交情之人。
“镇南王……且等老夫一步。”
温庭烨循声回头，看向那夏魏远略显蹒跚的步伐，脸上摆出一副温润的笑意：
“夏老大人。”
众人见夏魏远有话和温庭烨说，纷纷散开，倒是给了二人说话的空间，夏魏远也不矫情，微微拱手道：
“无他，只是久仰镇南王的风采，不免想要近观一番罢了。”
温庭烨铁腕执掌镇南王府，对这番虚与委蛇的语气十分熟稔，也不揭破，反而笑道：
“夏老大人谬赞，夏老素来有天下之师的名头，而我不过一弱冠之人，如何能够得夏老如此称赞？”
夏魏远却摇摇头道：
“莫欺少年穷，镇南王少年英才，如此年纪便执掌镇南王府，少年英雄可见一斑，将来前程远大，我等垂暮之人，自然可望不可及。”
温庭烨眉峰不动，脸上笑意不变，只是笑着摇首，口中亦是恭维几句。
夏魏远不曾想温庭烨竟然如此沉得住气，半点儿都不怕和自己周旋，偏自己此时处于劣势，不免要挑破一些事情，便皱眉道：
“此次王爷前来燕京，可是为了那位？”
说着，夏魏远指了指乾元殿的方位。
温庭烨倒是挑了挑眉，不曾想夏魏远这只老狐狸竟然沉不住气了，反而笑道：
“是，也不是。夏大人，我不过是故地重游，若是得空，见见故人罢了。”
夏魏远自然不信温庭烨的话，只是话不可挑的太过明显，只是道：“若是王爷有什么心愿，未必不能达成。”
这几乎是一句明示，温庭烨心中微讪，反问道：“既如此，不知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夏魏远缓缓摇头：
“不必如何，不过是借着王爷的势一用罢了。”
作者有话说第28章 潜龙亦在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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